第 43 章 快開門【二更】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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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那樓后,沃檀背著手出去晃蕩。
天邊紅云浮蕩,絳色的暮霞之下,有婦人在河邊洗衣,掄著木槌砸打衣裳,發(fā)出沉悶但悠遠的聲響。
木廊之中,有人就著最后一點日光在做活。
稍微寬敞些的一片空地中,有小娃娃在嬉鬧追逐。
娃娃們都打著赤腳,小鴨子似地牽著前一人的衣后擺,跑動間腳心啪嗒啪嗒打著地,拌著開懷的喉音。
歡快的笑聲充斥著這一方地界,聽得人不自覺就彎起了眉眼。
笑鬧交織,是一種別樣的俗世煙火氣息。
見了沃檀,有正蹲在家門口吃飯的人沖她揚了揚手中的碗,邀請她一起吃飯。
沃檀本想拍拍肚子以表示吃過了,但想起她和病秧子眼下的新身份,又怕讓人誤會她有了身孕,便只搖頭婉拒了。
寨子雖瞧著不算大,但以防有探底的嫌疑,沃檀沒有走太遠。
她假借洗手,蹲在河邊撩水玩。
水里有她的倒影,她一攪動,面容就隨著波紋而扭曲。真真切切,不似假象。
對著水中晃來晃去的倒影,沃檀動起腦筋來。
按說那么些人呢,就算打斗的聲音聽不見,后來那墓穴倒塌的動靜,這里難道也沒有半點察覺?
難不成那片冒著障氣的林子,真有這么強的隔聲兒作用?還是雖然眼看著沒有多遠,但他們走過的那片林子,實則穿梭了上百來里?
嘶,這猜測未免過于荒誕,及得上曾經(jīng)看過的民間怪志了。
越想這疑云就堆得越高,沃檀甩干水滴,擦著手往回走。
經(jīng)過那片熱鬧的空地時,有個娃娃腳絆了腳不小心摔倒在地,蛤\\.蟆似的趴在地上,便放聲大哭起來。
小娃兒氣短,一哭一嚎,人就抽抽噎噎像要背過去似的。
被這哭聲炸得耳朵疼,沃檀便過去拉了她一把,給人從地上翻了個面。
此時一年輕男人穿著草鞋趕了過來,哭得打嗝的小娃兒一見他,便自動爬到膝上攬住了頸子,邊嗚咽,邊說著“阿爸”這樣的字眼。
年輕男人抱著小娃兒又哄又逗,滿滿的疼惜和憐愛。
等小娃兒不哭了,那男人便把她轉(zhuǎn)了個個兒,教她雙手作揖感謝沃檀。
那娃兒有一把奶呼呼的小嗓子,嘴里咿咿呀呀說的什么話,沃檀也聽不懂。
過會兒后,小娃兒從兜里掏出只草編蜻蜓遞了過來,是分享玩物的意思。
沃檀沒有客氣,伸手接了。
大抵小人兒都眨眼忘事兒,那娃兒眨著濕漉漉的眼對沃檀笑出米粒般的牙齒來,顯然已經(jīng)被哄好了。
云影漸暗,到了各自回家的時辰。
那摔了一跤的小娃兒騎在她阿爸的脖子上,仿佛個馳騁沙場的小將軍,樂樂孜孜。
沃檀愣愣地盯著看了會兒,把蜷起的手指縮回背后,若無其事地走了。
回到那吊樓時,發(fā)現(xiàn)門居然被反鎖了。
沃檀將耳厭在門上,在聽見里頭傳來淅瀝水聲后,她又趴在門上,通過那細細的門縫,影影綽綽地,看見病秧子似乎在擦身。
……這也太要強,太自力更生了。
沃檀敲了敲門,里頭水聲立馬停了。
她壞心驟起,整個人貼在門上朝里頭喊:“你在忙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關門做什么?”
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過會兒才聽見景昭的話:“檀兒,你在外頭稍等片刻,我馬上來開門。”
沃檀摳著門,壓根不依道:“你在擦身嗎,我?guī)湍阊剑】扉_門,我又不會吃了你,怕什么?”
“……檀兒,莫要胡鬧。”景昭聲音中有著明顯的無奈。
這嚴防死守的模樣,頗像個貞潔烈郎。
在沃檀險些把門拴挑松之前,門開了。
清俊公子,干凈爽適。
應該是用了送來的熱水,他在氤氳里熏過一遭后越發(fā)膚白唇紅,活像這人世間的妖,直令沃檀的呼吸都亂了兩輪。
她踏進房里,崴著身子嗅了嗅:“真愛干凈,是個講究人兒。”
景昭拄著拐杖,生受了她的調(diào)侃。
那房室雖然不算大,但也備有一應盥漱用具。巾架木盆與浴桶,樣樣不缺。
浴桶旁邊便是一條長長的竹管,可以直接把用完的水給排出去。但那用來搓身的,卻跟外頭澡豆不同,是整塊滑溜溜的,月牙形狀的東西。
沃檀彎下身去,除開皂角的味兒外,還聞到些清甘味兒,像是快被曬卷的荷葉。
這里或許沒有湢室這樣的說法,浴桶旁邊只立了半人高的一片蔑席,擋得住腿擋不住腰,就連腰下那兩瓣肉,怕是也擋不住。
沃檀站在那蔑席旁比較了下,登徒子般搔了搔下巴:“你擦身不給我看,那我洗澡,你要不要看呢?”
這話太有歧義,似詢問,又似邀請。
倒茶的動作頓住,景昭摸索起拐杖:“我出去走走。”
“你去哪里?”沃檀喊住他:“留我一個人在,不怕我被人偷看?”
這話有多在理,景昭就有多被動。
別說眼下傷了一條腿,他就是生了三條腿,這時也寸步難邁。
沃檀沒有給太多思考的機會,話才撂下,就開始寬\\衣..解\\帶了。
景昭委實不知拿她怎么辦,只得認命地去關門,再背身坐在桌子旁,一動也不好動。
天暗了,燭亮了,那燭光或動或不動,卻不影響它在墻壁上,在門背后,照映出一整面的光來。
伸臂仰頭,佝腰抬腿,一舉一動都被拉成長影,暈在人收也收不回的余光里。
明明是極慢的動作,硬生生被她折騰出興風作浪般的搗亂感來。
本來什么也擋不了的蔑席,沃檀也不知是有意還無意,偏要把除下來的衣裳搭在那上頭。
蔑席承重不堪,搖晃兩下,倒在了地上。
“哎呀!”沃檀咋呼一聲:“我衣裳要臟了!就那一套沒得換!”
這話像擬了咒的符,憑空貼在景昭背上,支使著他不得不起身,去給她撿衣裳,扶蔑席。
離得近了,甚至都用不上捕捉這樣的字眼,便能清楚地聽到她拿布巾沾水,造出潺潺的聲響,不斷如帶。
人能控制心緒,卻到底缺乏關閉五感的自由,逼得你不想聽也得聽,羞于聞,也難摒息。
偏生有些人啊,天生怪念叢雜,又習來些二流子心性,怎么都學不會適可而止。
察覺到景昭的煎熬慌亂,沃檀心頭生出為非作歹的快意來。
她三兩下洗完穿好,眼中閃過一絲捉弄:“我想洗頭。”
不待景昭反應,沃檀又立馬補充道:“可我右手還沒好全,不方便。”
適才已然喝了許多的茶水,但景昭喉頭仍舊發(fā)干。
氣也嘆不出了,他揉揉眉心:“檀兒想如何?”
“我剛才出去的時候,看這里的姑娘都直接站到河邊洗的,瞧著也挺方便,不然……我也去?”說著,沃檀又挑起單側(cè)眉頭:“入鄉(xiāng)隨俗嘛,對不對?”
景昭:“……”
入鄉(xiāng)隨俗,這詞兒用得真是允當。
這一霎兒,景昭如同咬過她腕子的那條蛇似的,被她的有的放矢打中七寸,不得不受差遣。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女子之發(fā)便是如玉足一般,非是親密如夫婿,不可隨意予人觸碰。
不知她屬實右手不便,才無奈想讓他代勞,還是江湖兒女真就這般不拘,抑或是……如他心中隱秘的料想那般?樂文小說網(wǎng)
這般推測著,景昭微含起眼。
自作自受不算何等貶義之詞,姑娘家按耐不住那些密密的蟄伏蠢動,非要動作頻頻,就是不肯安分。
她自以為拿捏了郎君的底線,卻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分寸。
……
烏絲黑亮,上好的緞子般垂在腦后,沃檀仰面躺在竹椅中,直勾勾地盯著服\\侍自己的人。
剛開始時,她尚還沉浸在想象中的愜意感里頭,可隨著時辰的推移,漸漸地,沃檀感覺到有些不對。
比如明明有牛角梳,他卻偏偏要用手給她通發(fā)。
干燥溫暖的手指一下下做著梳弄的活計,凡遇打結(jié)處,他都能耐著性子慢慢解。
燭光到底不如日光那樣亮堂,每每瞧不清時,人便要俯近些,再俯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