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際遇
“你如今也是魔界的人,為何還會有這種婦人之仁?”杜若畢竟是生于魔界長于魔界,雖說在厚土界已經(jīng)呆了有數(shù)十年,但是對于那種根植于每個人心中的基本準則,至今仍無法理解,故而對高庸涵如此強烈的反應大惑不解。
“我只是修習了魔界法門,靈胎之中融合了魔霧而已,但是我的心并沒有成‘魔’!”高庸涵神情肅然,語氣中帶著一股不容質(zhì)疑的堅定。其實在他心里,并不像其他人那樣對魔界抱有那么大的偏見,只是在見識了杜若的手段,聽了他的言論之后,才生出了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覺。
“這又有什么區(qū)別?”杜若極力想說服對方,反復強調(diào)著同一句話:“過些日子,等你慢慢適應了魔性,就能夠體會到一種全新而美妙的東西,那時你一定不會再排斥魔界了。”
“杜大哥,不瞞你說,我被本源天火淬煉,體內(nèi)的仙靈之力和魔霧已經(jīng)徹底融合。”高庸涵不想欺騙杜若,于是將當日的經(jīng)歷簡略說了一下,懇切道:“我如今是仙魔雙修,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加入魔界,你的厚愛我惟有心領(lǐng)了!”
“你是說——”杜若看著高庸涵真誠的目光,話到嘴邊卻再也說不下去,不禁泛起一種無力之感。他費盡心思設(shè)下連環(huán)局,一步一步向目標靠近,到最后甚至不惜拿自己做餌,總算順利地將高庸涵引入魔道。正當他暗自得意,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干一場時,卻聽到了這么一個消息,頓時覺得一片苦心盡皆付諸流水,一時間說不出的失落。
“雖然我不是魔界的人,但咱們一樣還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高庸涵于人情世故極其通透,一見杜若的神情便猜出了緣由。
“你說的沒錯,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咱們始終是好朋友!”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很多時候只需要換一個角度,就完全可以找出好的一面。杜若心思轉(zhuǎn)的很快,一下子想到了另一個結(jié)果,不無欣慰地說道:“無論你是仙是魔,總能夠公正地看待魔界,那也沒什么遺憾。”
魔界大明王十分看重高庸涵不假,希望將他收歸麾下也不假,但此事絕非一蹴而就、輕而易舉的事情。凡事自有定數(shù),高庸涵憑著與道一真人的淵源,得到了上天的垂憐,以及仙魔兩界的器重,又怎么可能輕易被誘惑?巨靈島上,因為極度傷心和憤怒一時入魔,后來又修習魔界法門,卻并非死心塌地投身于魔界。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杜若與高庸涵非但沒有結(jié)仇,反而還成為至交,能達到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是相當不錯了。且不論高庸涵日后的成就如何,最起碼他不會像其他人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就與魔界拼個你死我活,這一點已經(jīng)相當難得了。
“杜大哥,你能這么想我很高興。”高庸涵暗暗舒了口氣,他實在不愿意和杜若就此反目,能得到對方的諒解自然十分高興,當下順理成章地提出了請求:“我還想請大哥答應我一件事,自今日起,凡事請你高抬貴手,不要再濫殺無辜!”
“你既然都這么說了,除了答應下來我還能怎么樣?”杜若很痛快地應承了下來,作為交換當然要提出自己的要求:“不過,這個榮書雋我要帶走,希望你也能網(wǎng)開一面。”
“可以,但是臨走前我希望他能放了榮謙榮大人。”高庸涵生平最恨的,就是不忠不孝忘恩負義之輩,而榮書雋基本上都占全了,恐怕較之禽獸都嫌不如,當下冷冷道:“人你可以帶走,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此人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放過,難保日后不會出賣你,凡事多加小心!”
“這個我理會得!”杜若心中一寬,不以為然道:“就憑他那點心眼那點修為,想要算計我還早得很呢,至少再磨練個三五百年還差不多。”
“那就好!”高庸涵看得出,杜若壓根就沒把榮書雋放在眼里,知道勸也沒用,只好就此作罷,轉(zhuǎn)而問起另一件事,“對了,榮書雋怎么會有大音蕩魂鐘,又怎么會惹上仙童景嶸?”
“我剛才看到你和景嶸交手,你們有仇?”杜若不答反問,高庸涵于是將當初靈渚古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杜若點頭道:“難怪你們一見面就死拼,看來我總算作對了一件事。”
“這中間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七殺回廊是厚土界出了名的兇地,除了陰魂肆虐不說,還有鬼哭藤之類的兇物,就算是修真者都不敢輕易深入。”杜若嘴角一翹,故作神秘地問道:“你可知,我為什么會選擇這里,當作十二疊鼓樓的總壇?”
“除了隱秘之外,我想,”高庸涵心思敏銳,笑道:“七殺回廊應該還有某些秘密,是你所感興趣的,并且還能為你所用,是不是?”
“哈哈哈!”杜若大笑,拍了拍高庸涵的肩膀,贊道:“高老弟,和你說話就是痛快,咱們這份默契可真不是強求出來的。其實,七殺回廊下面,藏著一位仙人的尸身,此人便是骨蘊真人。”
“原來是他!”高庸涵聞言大為詫異,轉(zhuǎn)瞬之間便將前事聯(lián)系起來,對有關(guān)景嶸和靈渚城之間的疑問恍然大悟。
靈渚古墟一戰(zhàn),高庸涵從秦崢口中得知,他和景嶸原是仙界骨蘊真人座下的一對仙童。只因骨蘊真人得罪了仙界之主,被廢去修為禁制在九重天境當中,他們二人蒙凝愁仙子收留,這才得以繼續(xù)立足仙界。后來天劫降臨,仙界被毀九界坍塌,秦崢、景嶸二人流落到靈渚城,于是便有了后來的慘劇。至于骨蘊真人,想必是因為仙力盡失,難以應對天劫不幸亡故,只余一具殘軀墜入七殺回廊。
“嘖嘖,”杜若連連咂舌,奇道:“想不到你的見聞如此之廣,連骨蘊真人都知道。”
“我只是恰巧聽到了一些枝節(jié)而已,真正的情形如何,還得由你來說。”
“這個骨蘊真人當真厲害,盡管魂靈心神都已不在,卻憑著尸身硬生生凝出了一點靈念,仙界神通廣大,令人欽佩!”說到這里,杜若一臉向往之色。
九界坍塌導致幽冥界出現(xiàn)動蕩,許多陰魂趁機逃脫。由于精通魂魄之術(shù)的鳳羽族鳳幽部落,就居住在曲堰谷,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召集,曲堰谷和七殺回廊一帶成為陰魂亡靈的聚集地,這也為骨蘊真人的復活,創(chuàng)造了極為難得的機遇。作為上仙的尸身,天生就有許多不尋常的地方。機緣巧合之下,骨蘊真人的尸俘獲了幾個陰魂,從而凝結(jié)出了極細微的念頭。正是靠著這一點念頭,他開始有意識地吸取陰魂靈氣,意圖重生。
“本來,按照骨蘊真人這個法子,只要陰魂不斷,大概花上個一千來年,興許真能活轉(zhuǎn)過來。”杜若嘿嘿一笑,不無得意地說道:“可惜,他運氣不好遇上了我,為了活命,就只能聽從我的安排。”
杜若剛到厚土界那陣,一來為了尋訪毒蛟道人的下落,二來為了更加詳盡地了解情況,足跡遍布整個厚土界。正是在那段期間,發(fā)現(xiàn)了藏在七殺回廊關(guān)斜山下的骨蘊真人。若論真本事,恐怕三五個杜若都不是對手。可是骨蘊真人先是修為被廢,繼而又魂飛魄散,到現(xiàn)在只能靠尸身過活,無論是心思還是修為大打折扣,沒有任何懸念地落入了杜若之手。
骨蘊真人屢遭大難,神念魂靈又喪失殆盡,對于生前以及仙界的記憶幾乎不剩,和一只行將凝出靈胎的異獸沒什么分別。以杜若的手段,當然不會再給他留任何機會,于是用魔霧反復祭煉,終于將骨蘊真人變成了可隨意操控的傀儡。
“堂堂上仙,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令人惋惜不已!”高庸涵只覺得骨蘊真人太過凄慘,忍不住長嘆連連。
“這也叫慘?”杜若輕蔑地笑了一笑,不屑道:“你還沒見過仙魔大戰(zhàn),一旦我們魔界的人落到仙界手中,連身體帶魂靈,全都被煉制成各式各樣的法寶。聽說有位大魔神失手遭擒,被禁制在丹爐內(nèi),用三昧真火足足煉了九九八十一天,活活燒成了數(shù)十枚丹丸。”
“真想不到,仙魔之間的爭戰(zhàn),竟然慘烈如斯!”
“所以說,我能留骨蘊真人一條性命,已經(jīng)很難得了。”杜若撇嘴道:“不說別的,要是換成毒蛟道人,鐵定會把他的尸身當作補藥,不生吞活剝了才怪!”
高庸涵搖了搖頭,問道:“那景嶸呢,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嘿嘿,這小子在靈渚城內(nèi)裝神弄鬼,活得倒也自在。不過骨蘊真人落入我手,他個小小的仙童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落入到我的掌控之中?”
骨蘊真人和秦崢、景嶸原本就是主仆,自有一種心靈上的默契。隨著兩人不斷復原,心神一天天壯大,終于有一天感知到了對方的存在,進而通過神念取得了聯(lián)絡(luò)。景嶸別有懷抱,也沒有通知秦崢,一個人悄然趕赴七殺回廊與骨蘊真人相見。為了幫主人徹底復原,景嶸在靈渚城神廟和七殺回廊關(guān)斜山分別修建法陣,作為兩地之間的聯(lián)系,并且順手移植了幾株鬼哭藤。
及至杜若到來,悄然控制了骨蘊真人之后,便試圖遙控景嶸。其時正趕上景嶸閉關(guān),一時間無從下手,結(jié)果一晃就是數(shù)十年。接下來,高庸涵和烈九烽闖進靈渚古墟,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變故之后,景嶸被紫袖破去法身,只余魂靈逃回了關(guān)斜山。按照杜若的想法,正好借機收服景嶸,哪知景嶸精明而多疑,漸漸發(fā)覺了事情的真相。如此一來,自然不能容他,這才有了榮書雋手中的人偶。
“我明白了,你是想煉化景嶸,而后將他的魂靈注入到鬼哭藤當中,作為隱藏的殺器。”高庸涵說著下意識地看了杜若一眼,輕聲問道:“你把榮書雋和鬼哭藤安插到這里,是不是有別的企圖?”
“當然,只待時機成熟,我就要上須彌山看看。”
“哦?”高庸涵心中一緊,追問道:“你想看什么?”
“先是大衍國,后來又是玄元宗和重始宗,都把須彌山當禁臠一樣捂的嚴嚴實實,里面肯定藏了什么寶貝,而且這件寶貝還很有可能和靈氣有關(guān)。”杜若雖不知靈山碎片一事,但猜測的結(jié)果離事實已不遠矣,這份心智當真高明之極。他乃是極厲害的角色,一瞥就瞧出高庸涵神色有異,笑問道:“怎么,你知道須彌山的秘密?”
“聽說過!”兩人私交雖深,但是高庸涵絕不敢將靈山碎片的秘密透露出來,否則,必然會招致魔界的瘋狂搶奪,為了厚土界的安寧,說不得只好糊弄過去了,“你猜得不錯,的確是一件寶物,要不然玄元宗和重始宗怎么會每隔一段時間,就向各族各派分發(fā)靈氣?”此話有真有假有實有虛,反而更易博得他人的信任。
“原來如此!”杜若完全相信了高庸涵的話,禁不住點頭道:“有機會倒要好好領(lǐng)教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神器,居然儲存了這么多的靈氣。”
“這且不去說他,”高庸涵輕描淡寫地將話題扯開,問道:“那大音蕩魂鐘呢,又是怎么來的?”
“說來你可能都不信,是個地府的陰靈帶出來的。”杜若不無惋惜地道:“這口銅鐘乃地府頂尖法器,可惜我用不了,只好交給榮書雋拿來鎮(zhèn)壓景嶸。唉,暴殄天物啊!”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高庸涵心念一轉(zhuǎn)便即明白,一定是妙筆仙出了事,才導致大音蕩魂鐘流出地府,于是毫不客氣地說:“這口鐘我先收了,等下次去地府的時候還給幽界。”
“你要就拿去,反正我也沒用。”說了這么多,杜若才問起了高庸涵的來意:“對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個忙。”說到這里,高庸涵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杜若,一字一頓道:“我要你和我一起上須彌山,聯(lián)手對付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