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謁見
“咦,你不是地府中人?”當(dāng)先一個身材高大的鬼影驚訝地看著高庸涵,微微一怔,而后一揮手,大聲喊道:“給我拿下!”話音一落,數(shù)十名鬼侍沖了上來,便要索拿高庸涵。
“且慢!”高庸涵不愿和這些人發(fā)生沖突,腳下輕點倏地躍上半空,對那鬼影朗聲道:“我乃厚土界修真者,此來是有要事向馨月公主稟報,還望閣下通稟!”
“哼哼,你所言是真是假姑且不論,單就私闖御花園一事,便可定你個重罪!”那鬼影不為所動,大喝一聲:“上!”
“我有五冥神君法器為憑,誰敢造次?”高庸涵俯身一掌,先把一眾鬼侍牢牢壓在地上,而后祭出山河虛像燈,按照九幽神君所授法門,將一道靈力注入燈身,火苗旋即大亮。銅燈一出,眾人盡皆愕然,包括那鬼影在內(nèi)的所有人,全都不敢再動。
“果然是神君的法器!”那鬼影一愣,心中瞬間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張嘴問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會有我冥界神君的神燈?”
“此中牽扯到幽冥界的大計,只有在見到馨月公主以后,我才肯說!”
“那好,我?guī)闳ヒ娢壹夜鳎 蹦枪碛跋肓讼耄芨纱嗟卮饝?yīng)了下來,跟著指尖彈出一縷幽藍(lán)的磷火,沉聲道:“不過在覲見之前,要先委屈你一下。”
“那可對不住了,我這個人一生當(dāng)中從來不肯被人綁縛,只好敬謝不敏了!”高庸涵眼光銳利,一眼便看出那縷磷火可禁制靈念,當(dāng)即明白對方的用意。那鬼影定是見到山河虛像燈后,對自己的話信了大半,卻又擔(dān)心馨月公主的安全,故而才想出這么個辦法。按理說,這個要求并不算過分,但是他向來都不愿受制于人,自然無法接受。
“你既然不肯,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話音未落,那鬼影忽然憑空消失,原地只余一縷淡淡的磷火閃爍。
高庸涵心生警覺,意念流轉(zhuǎn)之下信手揮灑出一片電光,擋在身后左側(cè)的方位。就聽得“啪”的一聲悶響,電光瞬即被磷火點燃,露出一絲破綻,與此同時一根手指自虛空伸了過來,點向腰間。電光原是由靈胎陽火之力擊出,沒想到那磷火陰柔之極,居然在瞬間便破開電光阻攔,高庸涵不覺一愣。不過他應(yīng)變極快,朝前邁了一大步,化掌為拳,橫在身后。
那根手指來勢奇快,卻沒能追上高庸涵的身法,堪堪伸出三尺便已到了極致。那鬼影身形一閃,自虛空中踏將出來,口中又是一聲大喝,一道粗如兒臂的磷火從指尖彈出,毒蛇一般擊了出去。幽藍(lán)的磷火與金色拳風(fēng)相碰,驟然激起一圈光暈,兩人同時一震倒退出去,這一下竟是平分秋色不分勝負(fù)。與此同時,山河虛像燈突然射出兩道彩光,分別照在兩人身上,漫天戰(zhàn)意頓時消散一空。
“這么多年都沒有見到厚土界來的修真者,想不到今日一見,居然碰上了一位散仙級別的高手,幸甚如何!”那鬼影不再出手,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高庸涵,良久才伸手請道:“你有此修為,難怪可以被神君相中,請吧!”
“怎么,不打了么?”那人態(tài)度忽然大變,高庸涵知是山河虛像燈起了作用,心中明白,這場誤會算是消除了。
“你體內(nèi)有冥界最為尊貴的印記,又有神君授予的山河虛像燈,我當(dāng)然信得過你!”那鬼影微微一笑,拱手道:“適才多有得罪,見諒,見諒!”其實,此人早已看出高庸涵體內(nèi)的印記,不過總覺得事情太過突兀難以令人信服,及至山河虛像燈做出應(yīng)對,方才真正相信。
“好說,好說,原是我來的冒昧!”高庸涵回禮道:“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我叫卞綸,忝為冥界九殿冥羅之末。”那鬼影悠然道:“自神君失蹤后,十明城和冥界神殿的安危,便由我來負(fù)責(zé)。”十明城之得名,取的是“十方廣大,圓明空絕”之意,是冥界的圣城,也是冥界神殿所在。
“原來是卞綸王,失敬,失敬!”當(dāng)日從斜梁洞進入地府之前,孽承王曾專門為高庸涵介紹過九殿冥羅的情況,是以高庸涵一聽便知,“早就聽說卞綸王智計百出,修為別出心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對卞綸王適才破碎虛空的一指磷火,高庸涵倒是大為欽佩。
“哦?”卞綸王問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又是從哪里聽到過我的名字?”
在與凡間的關(guān)系上面,幽冥界不像仙界那樣大力擴展影響,也不像魔界那樣暗中滲透,除了這些年逃逸出去的陰靈亡魂之外,可以說不曾有半點聯(lián)系。像幽界十八巡察使、九殿冥羅這等頂尖角色,盡管在地府是威名赫赫,但是在厚土界無人知曉,就算修真界也同樣是一無所知。
“我叫高庸涵,在厚土界星河嶼時,有幸與孽承王結(jié)識,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高庸涵答道:“這次能進入地府,便是拜孽承王所賜,若沒有他帶路,只怕還要費一番周折。”
“你說什么?”卞綸王又驚又喜,失聲道:“你和孽承王一起,他現(xiàn)在何處?”
“怎么,他還沒回到冥界么?”高庸涵心中一沉,憂心道:“在穿過地府禁制時,我與他失散,原以為他早已回來,哪知——”
高庸涵當(dāng)時被懸象都上空的禁制吞沒,壓根就不知道孽承王和鬼厲星君之間,曾經(jīng)爆發(fā)了一場激戰(zhàn),對于其后發(fā)生的事情更是毫不知情。此時回想起落腳的地方,正是幽界神殿所在的懸象都,不由得大感憂慮。在他看來,以孽承王的修為和對地府的了解,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早就應(yīng)該回到冥界,此時還未出現(xiàn),一定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兩人都不知道,孽承王已經(jīng)修為盡失,只保住了一條性命,正悄悄地往回走。
“高先生,請隨我來!”卞綸王驟聞孽承王的消息,可謂是驚喜交加,聽高庸涵大略講了一下經(jīng)過,便知必然有事發(fā)生。當(dāng)下不敢耽擱,親自帶路,引著高庸涵往后殿而去。
出了御花園,曲曲折折穿過幾道長長的回廊,來到一座拱橋跟前。橋下是緩緩流動的河水,河水泛著藍(lán)光,里面時不時冒出幾縷純凈的陰魂,水中顯然蘊含著某種法力。橋長六十丈,盡頭被一片白霧籠罩,根本看不清內(nèi)中景象。
到了橋頭,卞綸王停下腳步,朗聲道:“卞綸有要事求見公主!”
“卞綸王身后是哪一位?”一個修鼻惡鬼從白霧中走了出來,犀利的眼神在高庸涵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狐疑道:“他也要一起進去么?”
“這位是厚土界來的高先生,乃神君親自選定的信使,除了有冥界尊貴印記之外,還持有山河虛像燈!”
“哦?”那修鼻惡鬼悚然動容,肚腹間那張鬼臉幾乎凸了出來,看向高庸涵的眼神都變了:“你真的見過我家神君,手中有山河虛像燈?”
“你一個小小的鬼侍,還信不過我的眼光么?”卞綸王記掛孽承王的安危,對這名鬼侍的盤問大感不耐,口氣就有些不愉了。
“不敢!”那修鼻惡鬼連忙躬身道:“屬下這就去通稟!”說著鉆進白霧之中。
過不多時,幾個身影從白霧中閃現(xiàn)出來,當(dāng)先的仍是一名修鼻惡鬼,那人遠(yuǎn)遠(yuǎn)就朝卞綸王拱手道:“卞綸王,高先生,公主有請!”
聽到那人的聲音,高庸涵只覺得有些耳熟,再定睛看去不覺心中一動,忍不住高聲道:“前面的可是靈童老兄么?”
那人一愣,旋即醒悟,大呼著奔了過來:“哈哈,高老弟,果然是你!”此人正是靈童!
當(dāng)初高庸涵初入幽冥界,在九幽冥瀑與幽界十八巡察使的幽鬼明王和銀姬鬼母碰面,一言不和進而交手。陰差陽錯之下,將幽鬼明王煉制的修鼻惡鬼救出,兩人由是結(jié)識,并相伴潛入末都廬難城附近。這只修鼻惡鬼是馨月公主的親信隨從,名字便叫靈童。由于曾一同出生入死,是以交情很厚,此時驟然見面,無不歡喜之極。
“靈童老兄,多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精神了!”經(jīng)過十多年的調(diào)息修養(yǎng),靈童早已不是當(dāng)初見面時那副模樣,幽鬼明王種在他體內(nèi)的禁制業(yè)已完全消除,神情體態(tài)自是大超從前。
“嘿嘿,高老弟,你也不差,都已修到靈胎凝出實體的境界了。”靈童的眼力不低,卻沒看出高庸涵實已到了散仙的高度,只一味地贊道:“了不起,了不起!”
兩人相互寒暄著,那股老友重逢的味道很濃,卞綸王不免大為詫異,插嘴問道:“怎么,你們兩個認(rèn)識?”
“何止認(rèn)識,我們還一起斗過幽鬼明王和妙筆仙那兩個老家伙。”
“哦?這倒奇了!”卞綸王一臉的不解,疑惑地問道:“難道說,高先生來過幽冥界?”
“十多年前,我一時不察,在與幽界相交的地方被幽鬼明王所擒,而后煉成了鬼侍,若非高老弟來地府找魂魄,只怕很難再恢復(fù)神明自由。”靈童簡單說了一下當(dāng)日的情形,而后正容道:“那一次我?guī)е呃系芑刳そ鐣r,大王剛好在外地,沒有見過實屬正常。”
“我明白了,原來高先生就是十幾年前,在神殿小住過幾日的異界之人,難怪!”卞綸王點了點頭恍然大悟,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高庸涵一番,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一次,他由于有事外出不在十明城,回來以后才聽說了這件趣事。
當(dāng)時,馨月公主不知為何沉睡不起,任憑幾位冥羅想盡辦法,始終不見清醒,冥界眾人無不憂心一籌莫展。熟料,侍衛(wèi)靈童從外面帶來了一個人,不知怎地公主居然醒了,而且與那人一見投緣,留他在神殿作客。后來,沒過幾天,那人神秘離去蹤影全無,馨月公主再度入睡,直到兩年多以后才蘇醒過來。
這件事一時被引為奇談,包括卞綸王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對此大惑不解,不知其中倒底是何緣故。這時一聽才明白,原來當(dāng)日那個神秘人,就是高庸涵!
高庸涵一來對往事記憶模糊,二來對馨月公主沉睡一事毫不知曉,自然不明白卞綸王在笑什么,總覺得這笑容里大有深意。可是到此地步不便多問,只得跟在靈童身后,和卞綸王一起過橋朝白霧中行去。
在霧氣中行了約莫二三十丈,眼前豁然開朗,本應(yīng)是苦雨凄風(fēng)、愁云慘霧的陰森景象,陡然變成了艷陽高照、暖風(fēng)如醉的春明氣象。很難想像,在極陰之地的冥界十明城,居然可以看到太陽,莫非就不怕陰陽相沖激起劇變么?高庸涵細(xì)細(xì)體味了一下,不由得大感詫異,耀眼的陽光中竟然不帶絲毫陽氣,卻又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天下之奇莫過于此!
“這些東西,都是公主醒來以后,特意請幾位冥羅聯(lián)手造出來的。”靈童看出高庸涵的疑惑,當(dāng)下指著高懸天空的太陽笑道:“公主管那個東西叫太陽,說夢中見過好多次,非要不可。依我看,除了亮堂一點沒什么用處。”他從未離開過地府,自然不知道陽間的太陽是天下至陽之物,對于萬物生靈來說有多么重要。
“只要公主喜歡就行,你一個侍衛(wèi)休要多說!”卞綸王喝斥了一句,靈童咧咧嘴不敢再多說。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九殿冥羅對馨月公主有多寵愛,幾乎是百依百順。
高庸涵暗暗點頭,左右打量著四周的景致,于游廊、斗拱之類的格局,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及至到了一處宅院跟前,只覺得這紅墻碧瓦、飛閣流檐愈發(fā)眼熟,竟似和記憶中的一處院落十分相似。走進這座三路布局四進院落的大宅,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側(cè)有座閣樓,閣樓正門上高懸一塊“文窮齋”的匾額,兩側(cè)是一副“筆酣墨暢;心曠神怡”的楹聯(lián)。
看到這里,高庸涵心頭忍不住一陣狂跳,便在此時,房內(nèi)傳出一聲輕柔的招呼:“靈童,可是卞綸王和高先生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