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狡辯
這是水漣漪和高庸涵的第二次交手,令人驚異的是,兩次交手的情形都出奇地相似。水漣漪傾盡全力,不留丁點余地,高庸涵則心存顧慮不愿傷人。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的修為都已今非昔比,斗起法來聲勢更加驚人。
高庸涵蟄伏十年,如今破繭而出,修為大增自不必說。水漣漪的提升,則是因為烈九烽憐惜她在靈渚古墟內(nèi)受苦太久,十年來想盡辦法四處尋訪靈丹妙藥,以求修復她受損的靈胎。這期間,烈九烽不惜違背祖訓,將焰陽宗諸般法門盡數(shù)傳授于她。而水漣漪不負所望,憑借出眾的悟性,一舉領(lǐng)悟了至陰至陽間的關(guān)聯(lián),修為因此得以突飛猛進。尤其是在最近的這段時間里,幾乎成為十二疊鼓樓中僅次于高庸涵的強者。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兩人斗法之時,烈九烽等人根本無法近身,更不用說插手了。此刻水勢滔天,旁觀諸人就算再著急,也只能在遠處觀戰(zhàn)。等到水漣漪開始拼命,烈九烽再也忍不住,不顧自身安危,縱身上前一道火柱擊向水流。
烈九烽這一拳挾有天火之威,水流去勢登時一窒。水漣漪久攻不下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這時見到有人膽敢強行插手,登時將怒火撒到來人身上。伴隨著一陣晦澀難懂的咒語,水流分出一條分支,在后面追得烈九烽上躥下跳,狼狽不堪。盡管如此,烈九烽還是成功地將水漣漪的注意力分散開來,這就給了高庸涵一個極好的機會。
如此良機,高庸涵豈能錯過?手中悄然冒出一股淡淡的煙霧,煙霧穿過巨幕,順著水流逆勢而上,不經(jīng)意間沖到那片金色光芒跟前。水漣漪驟然警覺,心念一動,身邊水流頃刻間化成堅冰。然而對于那股煙霧來說沒有多大效果,煙霧穿過厚厚的冰層直逼過去,光芒一陣亂晃而后消散,一個纖細的身影頓時顯現(xiàn)出來。仿佛不甘心受制于人,水漣漪拼命掙扎,想要擺脫煙霧的束縛。
可是高庸涵哪里還會給她這個機會,幾道法訣拍了過去,隨著一聲大喝,水漣漪渾身一僵不再動彈。失去了法術(shù)支撐,龍掛失卻靈性,猶如宣泄的洪水一般從天而降,轟然砸向地面,不過短短片刻時間,重新將浩渺湖填滿。不過渾濁不堪、了無生機的湖水,以及憑空降低了三尺的水面,都足以表明適才這一戰(zhàn)何其慘烈。
看著被煙霧鎖住,緩緩飛過來的水漣漪,鳳天一葉心頭一緊,一時間冷汗直流。這個情形他再熟悉不過,當日高庸涵正是用這煙霧,出其不意地鎖住他的靈胎,令他飽受折磨。此時他已經(jīng)可以確定,那股煙霧便是傳說中的魔霧,不禁大為驚駭。其實在七八年前,有關(guān)高庸涵成魔的傳言就甚囂塵上,只是后來受到其他大事的影響,這個傳言才漸漸平息了下去。通過近日的接觸,眾人對此已是確信無疑了。
“尊主,懇請高抬貴手,放過漪漪吧!”水漣漪被擒,烈九烽很輕松地擊潰了身后的水流,此時一見高庸涵掌控了全局,當即趕過來納頭就拜。
“九哥無須多禮!”高庸涵忙伸手扶了一把,跟著一道法訣拍在水漣漪額頭上,才將她交給烈九烽,“水大小姐心神似乎受到什么影響,等離開此地后再設(shè)法幫她恢復神智。此刻她靈力渙散,靈胎虛弱,你好生照顧她。”
“多謝尊主!”烈九烽長出了一口氣,徑自帶著水漣漪走到一旁。
安撫完烈九烽,高庸涵朗聲喊道:“明八爺、元廬君、月長老,還請出來一晤!”
“老七,小玉兒,這里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還能住人么?不管怎么樣,先出去再說!”在明八的勸說下,元廬君和月馱瑯終于浮出水面,然而臉色卻難看得很。
“剛才這么一鬧,恐怕銀漢宮很快就能察覺到此間的變故,害得三位無法清修,高某慚愧得很,見諒,見諒!”高庸涵說著團團一揖,淡然笑道:“為了表示歉意,我另尋了一處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恭迎三位大駕,不知意下如何?”
“高庸涵,為何你每次出現(xiàn)都要搞出這么大的場面,給旁人帶來大麻煩?”月馱瑯橫眉冷目,譏諷道:“難道你就不能消停一會?”
“我知道,月長老向來疼愛妍兒,這么說只是怪我沒有看護好她,枉自留下無盡的悲傷。”說到這里,高庸涵長嘆一聲,懇切道:“我這次來就是想給妍兒討個公道,還請月長老能助我一臂之力,想來妍兒在天之靈若是知道了,一定會高興的!”
“你少在那里蠱惑人心!”月馱瑯尚未答話,元廬君搶先說道:“花言巧語,無非是想利用我們對付丹鼎門,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份念頭吧!”元廬君一向看事不大透徹,沒想到這次卻一語中的,倒令高庸涵為之語塞。
“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家尊主好意相邀,你不但不領(lǐng)情還惡語傷人,難道說世之傳言有誤?”蘇妙淼人既漂亮,心思又敏捷,頓時一番搶白:“人說千靈族人溫文爾雅,無論說話還是辦事,均不沾一絲煙火俗氣,哪知今天一見大不盡然,嘖嘖!”
“牙尖嘴利,剛才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在湖中了。”元廬君大怒之下口不擇言,脫口道:“早知道你是這等不明是非的人,剛才就該借那個蘊水族人之手將你除掉!”
這句話一出口,明八和月馱瑯同時大叫不妙。果然,元廬君話音剛落,烈九烽猛地回頭,森然道:“剛才是你暗中做的手腳?”
“絕沒有的事!”明八見烈九烽一臉怒意,周身火焰暴漲,顯見已到了暴走的邊緣,急忙上前解釋道:“這位道友心神失守和我們無關(guān),剛才是我?guī)煾绾詠y語,諸位萬不可當真!”
元廬君一聽大為不滿,冷哼一聲便要反駁,高庸涵已經(jīng)率先發(fā)難:“就算水大小姐這件事和你無關(guān),水道坍塌一事你總不能否認吧?”
烈九烽等人一聽這才明白,本來還以為是水漣漪引起的湖水躁動,誰知另有人從中作祟,當下齊齊怒視元廬君。尤其是蘇妙淼和鳳天一葉,為了彌補之前的種種失誤,只待尊主一聲令下,就打算將元廬君當場格殺。只要能換取高庸涵和烈九烽的諒解和信任,就算是違背修真界信義,聯(lián)手偷襲都在所不惜。
“不錯,是我做的又怎么樣?”元廬君對眾人的敵意毫不理會,指著高庸涵怒道:“可惜,我修為太低,沒能殺了你這個魔頭!”
“當日你挺身而出,為了幫我不惜和靈契上人大打了一場,這一點我很承你的情。”元廬君的話很刺耳,高庸涵卻是充耳不聞,神色不變緩聲說道:“你今天出手偷襲這件事,咱們就此揭過不再追究,算是還了當日那份情,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十年前我不是幫你,而是幫妍丫頭和老八,你承不承情與我無關(guān)。”元廬君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言語間不留半點余地,“正邪不兩立,我既然打你不過只有作罷,你想要動手盡管沖我來。但是我警告你,不要打千靈族的主意,否則必會讓你追悔莫及!”
“唉,魔界在你們眼中就那么不堪?”高庸涵神情一黯,搖頭道:“難道說丹意的所作所為,就稱得上光明正大了么?重始宗一支獨大,肆意欺凌弱小,連丹鼎門也承受不住進而投身其下,這難道不是大亂之兆?”
“口口聲聲說魔界如何如何,縱觀九界坍塌數(shù)百年,無論是石魂之戰(zhàn)還是橫水血戰(zhàn),有哪一次和魔界有關(guān)?歷次大亂,不都是修真界和凡間那些野心勃勃之輩挑起來的?”
若論斗嘴,元廬君哪里是高庸涵的對手,連番詰問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登時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高庸涵這番話很有力量,正所謂理不直而氣壯,以至于無人注意到原本所說的話題已被調(diào)換。其實,魔界對厚土界并非沒有野心,只是受阻于遁象法陣,一時間找不到厚土界所在,無法大舉入侵而已。
即便如此,之前的毒蛟道人和現(xiàn)在的杜若,僅僅兩人就攪得天下不得安生。毒蛟道人引誘原界帝君狐晏,直接造成了厚土界前所未有的混亂,連修真界都因此而損失慘重。至于杜若,一手創(chuàng)立十二疊鼓樓,培植了一份不容忽視的實力,而且成功地將高庸涵引入魔界,假以時日還不知會惹出多少是非。若是魔界勢力真的滲透到厚土界,后果不堪設(shè)想。
然而,修真界對于魔界的了解,僅僅是從仙界那里得來的零星消息,并沒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其中的兇險。之所以將魔界中人視為勢不兩立的死敵,全是由于自幼就受到這樣的灌輸,終其一生對此深信不疑。魔界行事陰險毒辣,視人命如草芥,只看魔瞳虬齊和墨魘的行為就可見一斑。但是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真正見識過魔界的手段,即便是當日適逢其會,與杜若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些修真者,也沒看到他有什么惡行。所以高庸涵的這番話極具說服力,放在不知情的人身上,還真以為實情如此。
“倒也不是嫌棄你入魔,只是你一心想要對付丹鼎門,我們?nèi)绾尾患保绾尾慌俊笨吹皆獜]君默然不語,月馱瑯忍不住開口辯解。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高庸涵的話所影響,在氣勢上弱了許多。
“我不過是要為妍兒討個公道,尋個說法,并沒有與丹鼎門為敵的念頭。”這句話輕描淡寫避重就輕,有意將報仇淡化成討還公道,月馱瑯和明八一聽暗暗松了口氣。高庸涵察言觀色,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對了,索性做足了樣子,苦笑道:“就算我不自量力,要找丹鼎門的麻煩,憑我們這幾個人又能鬧出多大的動靜?”
“那倒是,一旦道祖崖使出全力,無論你修為再高,到頭來也是自取其辱而已!”元廬君雖然對丹鼎門一向不大瞧得上眼,但是在異族面前卻十分矜持,聽了高庸涵這番表白大為受用,語氣自然緩和了許多,“就算你們另有幫手,仍舊無異于以卵擊石,丹鼎門有太多辦法可以對付你們。高庸涵,莫要忘了,你師父、師伯是怎么上的道祖崖!”
此話一出,高庸涵登時一驚,若不是元廬君半帶炫耀半帶威脅的一句話,他險些都忘了丹鼎門還有一個殺手锏——仙使令!當年正是憑借仙界留下的仙使令,丹鼎門召集各派高手突襲天機峰,險些將天機門滅亡。后來由于權(quán)機、權(quán)思二人帶著神果真人的指骨,親上道祖崖負荊請罪,這才勉強化解了滅門之災(zāi)。十年后的今天,這件事已經(jīng)不再是秘密,其間雖有許多細節(jié)眾說紛紜,卻并不妨礙此事成為修真界的一重公案。
“豈敢,豈敢!”高庸涵對仙使令頗為忌憚,在這一點倒是真心感謝元廬君的提醒,不住拱手道:“有機會的話,我倒真想拜見師父、師伯,也不知道他們?nèi)缃裨趺礃恿耍Γ ?br/>
“高老弟你別急,總能找到一個可行的辦法,讓你了卻這個心愿。”話說到這個地步,總算是皆大歡喜的局面,明八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對眾人笑道:“咱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銀漢宮的人應(yīng)該很快就到,到時候你們不方便,我們也麻煩不是?”雙方都不愿在此刻與銀漢宮的人碰面,對明八的提議自是毫無異議,略微檢視了一番一起朝北而去。
三天后來到一條岔路口,元廬君和月馱瑯都不愿去懸空島,而明八靜極思動,向兩人一再表明不會亂來之后,大家分道揚鑣。元廬君準備去星河嶼東北方向的烈炎山,打算借助火云柱內(nèi)儲存的天火,來煉制幾種丹藥。月馱瑯已經(jīng)厭倦了爭斗,打算去離此不遠的星池園尋訪故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極有可能會定居在那里。
這樣的結(jié)果對高庸涵來說再好不過,欣然與元廬君、月馱瑯辭別之后,星夜趕往懸空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