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強援
族人的反對并沒有令紫袖改變主意,但是令她很為難。這種為難,很快就被她父親當日的屬下,如今專門侍奉她的一名鸞龍所洞悉,并且得知了紫袖在厚土界的經(jīng)歷。于是,那名鸞龍悄悄來到厚土界,本想暗中觀察一下高庸涵,希望能找到化解僵局的辦法,卻意外地在天機山脈發(fā)現(xiàn)了審香妍的存在。于是憤而出手,教訓(xùn)了高庸涵一番,然后返回外域。
寂寞了千年,與高庸涵相遇在焚天坑,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紫袖生平第一次敞開心扉,雖則只有短短幾十天的相處,卻已有了一份難以割舍的柔情。聽聞高庸涵身邊多出了一名女子,紫袖體味到了一種別樣的憂傷,這股憂傷令她愈加沉默。只是沉默當中,卻出奇地沒有摻雜憤怒,她只是想再回一趟厚土界,看一看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對于她的這個想法,幾經(jīng)商議,族內(nèi)那名老者力排眾議,支持紫袖回厚土界再走一遭。這個心結(jié)不解,紫袖終究無法進入到鸞龍大帝的角色,始終無法獲悉上天的旨意。
于是,紫袖悄無聲息地返回厚土界,憑借留在云霄瓶上的神識,很輕易地找到了高庸涵所在。只是在進入靈渚古墟的時候,頗費了一番手腳,不過總算在危急關(guān)頭趕到了神廟。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在神廟中見到的秦崢和景嶸,居然是仙界中人,而且還曾蒙凝愁仙子收留過一段時日。只是景嶸已然入魔,全然不顧昔日的恩情,于是雙方大打出手。單論修為,紫袖和景嶸不相上下,但是景嶸有鬼哭藤和其余六大護法相助,即便是秦崢和天靈子雙雙出手,仍舊險象環(huán)生。紫袖逼不得已強行催動云霄瓶,仙器一出所向披靡,神廟被徹底毀去,景嶸僥幸逃得性命,從祭壇上空的氣旋遁走。
剩余的鬼哭藤當然沒那么好的運氣,全被攔腰斬斷,而越冶陽等六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取了魂魄一般,茫然不知所措。除了鳳勻羞勉強恢復(fù)了心智,跟著紫袖一行離開靈渚古墟外,包括越冶陽在內(nèi)的其他五名神廟護法,和秦崢一起留了下來,設(shè)法安置靈渚城內(nèi)那些僵尸。
紫袖沒有說自己這一年來的經(jīng)歷,剛剛才和高庸涵重逢,她不想過早談及離去的話題,盡管為了族人她遲早還是要回到外域。她只是將靈渚城內(nèi)發(fā)生的故事,簡單講了一遍,高庸涵沉思了片刻,方才問道:“那個景嶸還會再回來么?”
“臨走之時,秦崢把祭壇給拆了,而景嶸逃走的那個氣旋,也被我用云霄瓶給徹底擊碎。只要沒了祭壇和氣旋,除非景嶸有通天的手段,不然是回不來的。”
“那個氣旋通往何處?”高庸涵總覺得神廟之事很不簡單,直覺地認為,景嶸的所作所為,一定和曲堰谷或者七殺回廊有關(guān)聯(lián)。
“那個氣旋是一個極其古怪的陣法,想來那些鬼哭藤也是通過氣旋,被帶到了神廟之中。只可惜,陣法究竟連通到哪里,我也看不出來。”紫袖能憑借高深的修為,破掉氣旋陣法,卻很難查清楚景嶸的去向。
“神廟祭壇的陣法,與我們的修羅絕殺陣有幾分相像,但其中的變化則完全不同,令人好生不解!”一直沒有開口的鳳勻羞突然插嘴,跟著緩緩搖頭,一臉的凝重。修羅絕殺陣與天機大陣齊名,乃是修真界最厲害的兩個陣法,變幻莫測攻守自如。鳳勻羞出自曲堰谷鳳羽族的鳳幽部落,對于修羅絕殺陣當然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得出的結(jié)論自然不會錯。
“哦?”高庸涵扭頭看著鳳勻羞,奇道:“難道說景嶸與曲堰谷有牽連?”
“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在曲堰谷待了兩百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事,而且曲堰谷方圓數(shù)千里之內(nèi)并沒有鬼哭藤。所以,”鳳勻羞頓了一頓,目光中隱隱有一絲畏懼,沉聲說道:“這件事,極有可能和七殺回廊有關(guān)。”
“又是七殺回廊!”七殺回廊和焚天坑同為厚土界的兩大兇地,內(nèi)中似乎有一股極其邪惡的東西,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陰魂,終日盤踞不散。高庸涵忽然有些好奇,杜若當初是怎么想到,將十二疊鼓樓的總壇設(shè)置在七殺回廊,而七殺回廊真的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地方么?于是下意識地望了烈九烽一眼,烈九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卻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低頭端起了酒杯。
高庸涵會意,知道其中必有不能對外人言及的內(nèi)情,于是不再追問,和天靈子等人盡興暢飲。等到月映當空,眾人盡皆散去,高庸涵和紫袖相視一笑,攜手上到山頂。白天人太多,當然不便說什么心里話,此時四周空無一人,盡可以一訴衷腸了。
“還記得那晚,在牧野原曲江河畔么?”紫袖望著夜空,悠悠說道:“也是這樣的月亮,也是這般的寧靜。”這處山頂極高,厚厚的冰雪在月光下泛起一片銀白,此時雖已是深夜,山澗中河流發(fā)出的轟鳴遠遠傳來,已然變得若有若無。
“當然記得,怎么會忘呢?”高庸涵脫口而出:“不過,這一次我不準你走了!”說完之后,他才覺得這句話蒼白無力,說的十分勉強。從看到紫袖的那一刻起他就發(fā)現(xiàn),在她歡喜的背后,始終藏著一抹淡淡的憂傷,那股憂傷之中流露出幾許無奈。那時,他就隱隱覺察到,只怕其中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果然,紫袖微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而嘆道:“要是世間沒有那么多煩惱,該有多好!”
從紫袖的嘆息中,高庸涵無奈地覺察到,這一年的分別,她已經(jīng)不再是紫瑩山凝愁宮中,那個寂寞高遠卻純真無暇的姑娘。一入凡塵,便生出無數(shù)的煩惱,煩惱倒底是外界強加而來,還是本就源自內(nèi)心深處呢?看著眉頭輕皺若有所思的紫袖,高庸涵不由得心中大感憐惜,將她的雙手緊緊握住捧至胸前,沉聲說道:“以后無論遇到什么煩惱,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嗯!”禁不住高庸涵灼灼的目光,紫袖有些害羞地將頭垂了下去,嘴里卻嘆道:“你可知,我過不了多久終究還是會回去的。”
高庸涵聞言身子一僵,良久才澀聲道:“還是去那里么?”說著,眼睛望向了那一片如霧的星空。
“是,那里是我的家,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這一次不像在畫梁山下那般凄苦,紫袖并沒有哭泣,語氣中多了一點淡淡的自如,“等我做完那些事情,還會回來的!”
“我明白!”人這一生中總有一些事情是不得不去面對,總要面臨一些選擇,總會失去一些東西,又豈能盡如人所愿?這個道理,高庸涵當然明白,而且比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清楚得多。
“我來之前原本想叫你陪著我,一起去霜月海,可是看到你和景嶸拼成了那個樣子,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厚土界的。”統(tǒng)共加起來,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只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但是對于高庸涵的了解,紫袖絕對不會輸于與其交往了十幾年的葉帆。
“我——”高庸涵張大了嘴,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知道,你身上背負了如此多的重任,怎么可能走得開?”紫袖笑著將手抽了出來,輕輕捋了捋高庸涵額前的長發(fā),柔聲道:“你的心意我很清楚,又怎么會怪你!”
到了這個份上,什么話都顯得多余。高庸涵不再言語,只是將紫袖緊緊抱在懷里,臉頰輕輕地貼在她柔順的發(fā)間。許久之后,兩人才并肩坐在一塊山石上,對著月亮和星辰,和一年前一樣,沉浸在這難得的安詳甜蜜當中。
到了第二天,鳳勻羞率先告辭。他從曲堰谷出來之后,就被困在靈渚古墟當中,赤炎洲之行已經(jīng)耽擱了很長一段時間。加上他在神廟當護法時,曾經(jīng)親手格殺過幾名靈訣府的弟子,在云曦山谷中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所以力辭天靈子的挽留飄然而去。只是在臨走時,特意對高庸涵表達了謝意,并邀請他日后前往回風谷做客。
粗粗算了一下日子,如今已是三月初,從去年六月離開天機峰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半年多時間了。以權(quán)機真人和權(quán)思真人的腳程,只怕早已到了懸空島丹鼎門,而一路上事情太多,算起來耽誤了不少日子。由于真玄觀和九重門的事情已然了結(jié),丹鼎門之行便迫在眉睫了。幾天之后,高庸涵和紫袖、烈九烽以及水漣漪,辭別靈訣府,打算取道冰沐原渡海去懸空島。
臨行前,天靈子從高庸涵口中得知了天下大勢,終于決定不再與天機門為敵。靈訣府與外界從無來往,雖也經(jīng)歷了九界坍塌時的天變,但是對于人族如今所面臨的危局,并無切身之感。畢竟,與天機門的恩怨已經(jīng)是兩千年前的事,就算當初有再大的仇恨,到了此時也都已成了往事。無論怎么說,大家都是人族一脈,當此情形下自然是摒棄成見,攜手御敵。不過靈渚古墟內(nèi)那股禁咒,雖說已經(jīng)徹底被摧毀,但還有許多事需要善后。而天靈子也想和秦崢一道,恢復(fù)靈渚城往日的盛況,并將云曦山谷內(nèi)的族人遷回去。故土對于每個人來說,總是令人神往,所以自天靈子以下,一時片刻還不會離開九重門。
高庸涵與天靈子相互留下信物,日后一旦有事,靈訣府一眾高手必然出山相助,這讓高庸涵十分高興。原本想取得天翔閣的支持,卻因為在真玄觀殺了云縱,得罪了御風族亂云閣堂主云介臺,而變成了奢望。此時憑空得了靈訣府這一強援,自然是意外之喜。而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重始宗當初正是和靈訣府中的一部分人攜手,才組成了新的重始宗。以此淵源,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總歸多了幾分可回旋的余地。
從冰雪覆蓋的群山之中出來,重新踏進沙漠,雖則前后只相隔了一個月的時間,但是高庸涵和烈九烽的心情已然大不一樣。看著身邊的伊人,兩人均有一種發(fā)自心底的喜悅。
“九哥,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高庸涵指了指遠遠站在一旁的水漣漪,低聲笑道:“是準備送水大小姐回洄漩海么?”
“不,她不愿意回去。”烈九烽搖了搖頭,反問道:“尊主,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懸空島走一趟。”說到這里,高庸涵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紫袖和水漣漪站在一起不知說了些什么,兩人均自掩口輕笑,不禁心下有些默然。才剛剛重逢,還沒來得及好好陪她幾天,便又要去經(jīng)歷艱險,委實有些歉然。
“若是尊主允許的話,我和漣漪就和你們一道如何?”烈九烽抬頭看了水漣漪一眼,臉上滿是柔情:“她被困在里面太久,我想陪她四處走走,懸空島風景奇美,正好可以散散心。”
“能夠和兩位同行,我當然是求之不得。”高庸涵雙眉一抬,望著遠方笑道:“不過我的麻煩很多,一路上可不大安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