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強詞
“你想要挾我?”高庸涵此時受制于人,雖然不能動彈,心中的怒意卻是越來越濃。
“威逼也罷,利誘也罷,我這么做對你只有好處,日后你自然會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月先生對于高庸涵眼中的憤怒,不但不以為忤,反而一副十分欣賞的模樣,看著高庸涵漸漸猙獰的面孔,不禁暗自嘆息。自天機峰一戰(zhàn)之后,高庸涵已經(jīng)被人冠以魔頭的稱號,鐵定不容于修真界。要不是有人一再交代,要自己保全他的性命,今天也不至于出此近乎無賴的手段。不過既然這么做了,要是再不能逼得高庸涵答允下來,那就只有將他先禁錮起來,免得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呸!”審香妍落在了魔界手中,就算能保住性命,只怕也會吃足苦頭,此時再聽到月先生這般說法,高庸涵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盛。鳳勻閑留在他魂魄內(nèi)的那絲怨毒,終于徹底融合,成功激起了心魔。當(dāng)初在亂石坡下的那個山洞內(nèi),和慕寒食大戰(zhàn)之時,清心功法就被扯出了一條縫隙,雖說沒有將心魔給釋放出來,但是種種妄念和嗜血狂性,已經(jīng)開始產(chǎn)生效果。到了此刻,心魔再度被激發(fā)出來,而且這一次不會再像前幾次那樣幸運,還有人從旁施以援手。這次,站在一旁的是自稱月先生的魔界中人,而且還是一個絕頂高手!
說來也怪,大塊大塊黑色的鱗甲一覆蓋到身上,一直環(huán)繞在身邊的黑煙頓時被吸進(jìn)體內(nèi),高庸涵驚喜地發(fā)現(xiàn),手腳又變得自如起來。當(dāng)即一聲暴喝,臨風(fēng)劍揮灑著一片金光,攻向了月先生,嘴里還喊著:“我要殺了你!”
月先生卻并不還手,只是笑嘻嘻地來回閃避,還一再調(diào)侃道:“這就對了,你本就是我魔界中人,這魔霧豈能困得住你?想不到你現(xiàn)在才擺脫束縛,令人失望的很吶!”
說話間,高庸涵疾攻了數(shù)十招,聚象金元大法、垂弦術(shù)、破影拳乃至劍意生機等等,能使出的招數(shù)都使了出來。可是月先生的修為實在太高,對這些狂攻應(yīng)付自如,一邊打還一邊評價,這一招不錯,那一招有什么欠缺,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把他氣得幾乎發(fā)瘋。不過這一逼,反倒逼出了一個計較。高庸涵當(dāng)即封閉六識,意念流轉(zhuǎn)之下仿佛化身為虛空,雙手一搓,電光彌漫之下向四周擴散開來,浩浩蕩蕩形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咦,想不到你居然領(lǐng)悟出了‘心界’,不錯,不錯!”心界一出,月先生面容慎重起來,不敢再以游戲的態(tài)度對敵,幾縷黑煙從指尖彈出,擊在腳下的心界之上。這幾縷黑煙,如同附骨之蛆,一粘到白色電光,便附著在上面,然后迅速變成一大團黑色的污漬。
在這個心界里,但見接天蔽日的一片白茫茫當(dāng)中,站著兩個身影,一個是黑色一個是淡藍(lán)色。而自淡藍(lán)色人影腳下,一團黑色的煙霧急速蔓延,在一片潔白中分外醒目,就像是墨汁打翻,在宣紙上留下大片污漬一般,令人十分的不舒服。
這團黑霧其實是魔界中大大有名的魔霧,據(jù)說正是先有了魔霧,才有了后來的魔界。魔霧非魔界中人不能承受,在厚土界,不要說普通人,即便是修真者被困在里面,也只有落得肉身盡毀,魂魄被吸取一空的下場。今天要不是有意試探高庸涵,月先生也不會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釋放出魔霧。
月先生本名杜若,乃是魔界中一個大明王的屬下,費盡力氣,輾轉(zhuǎn)數(shù)年來到厚土界之后,化身為千靈族人,自稱月先生。之所以萬里迢迢來到厚土界,是因為背負(fù)了極大的使命,作為前哨,想要做成幾件大事。是這么一個來歷,他的修為自然可想而知,即便是對上一般的散仙,都不逞多讓,故而高庸涵等一眾修真者,豈會是他的對手?
為了確保杜若在身份暴露以后,足以應(yīng)對可能來自仙界的威脅,那個大明王特地給了他一件魔器乾機落月壺,壺中裝的便是魔霧。他的那種自由穿破虛空的法術(shù),名為遮天法界,只要在魔霧之中,便能進(jìn)退自如,即便是類似高庸涵的這種心界,仍可做到毫發(fā)無損。放出魔霧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心思細(xì)密、行事謹(jǐn)慎的人,尤其是在厚土界,更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他現(xiàn)在只是想看看,高庸涵的實力究竟到了一個什么程度,居然能得到魔界中那位高人的極力推崇,而且再三叮囑他,要盡力維持此人的安危。
高庸涵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魔界的人看重,就連仙山之外的那位上人,也沒有想到。其實杜若剛到厚土界不久,便開始尋訪高庸涵,但那時他手上只有幾句晦澀難懂的讖言,并不知道要找的人具體是誰。這么一直過了好幾年,直到天機峰一戰(zhàn)之后,才隱約聽到了一些傳言。傳言中所描述的,與讖言玄機不謀而合,這才驚覺,原來要找的人竟是人族中鼎鼎有名的高庸涵。到了此刻,高庸涵化身成魔,杜若已經(jīng)完全可以肯定,絕對是他。
高庸涵曾以境界對境界,接下了風(fēng)如斗的萬里驚風(fēng),又曾以心界對心界,破了碧影的月影虛空,這般成就不可謂不大。可是,現(xiàn)在卻有了一種無能為力的困頓,因為在自己的心界之中,對面的月先生不但不為所動,反而被魔霧攪得心神不寧。意念流轉(zhuǎn)之間,凝愁術(shù)悄然使出,尸螟蝠從藏鴉指環(huán)中鉆了出來。尸螟蝠一飛出來,竟然毫不理會高庸涵的催動,反而歡喜地?fù)涞搅四ъF之中上下翻騰,十分的愜意。
“嘿嘿,這不是那個什么尸頭蝠王的真身么?居然讓你給調(diào)教成異獸了,有趣,當(dāng)真是有趣得很,哈哈哈!”笑聲中,月先生一揮手,尸螟蝠歡嘯著飛到他懷里,神情十分親昵,竟還有幾分討好的意味。
高庸涵在魔霧的侵?jǐn)_下,心神已然松動,此時見到尸螟蝠離去,大為失悔。尸頭蝠王乃是十二疊鼓樓的殺手,以月先生的修為,自然能識得他的真身,這時放出尸螟蝠,豈不是送上門去?此時此刻,要還是死纏爛打,不明白與對手的差距,那就不是有“人杰”之稱的高庸涵了。心魔只是令人身具魔性,卻不會讓人失去判斷能力,至少是不是月先生的對手,他還是能分清的。高庸涵心中涌起無力之感,漫天的殺機和戰(zhàn)意也就隨之消失,心界一撤,默然看著正在逗弄尸螟蝠的月先生。
“怎么,不打了么?”
“不打了,我不是你對手。”高庸涵雖然甘愿認(rèn)輸,卻也不會就此失卻信心,朗聲續(xù)道:“不過,總有一天,我會將你打敗。”
“好,不卑不亢,性情堅韌,我果然沒看錯人。還是那句話,你答不答應(yīng)?”
“我答應(yīng)你!”
這句話回答的很干脆,月先生反而一愣,隨即笑道:“我倒有一點好奇,只是因為不是我的對手,還有審香妍在我手中,你才答應(yīng)的?”
“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自然就不會反悔。”高庸涵并沒有回答,轉(zhuǎn)而說道:“你就不怕,我把十二疊鼓樓改成另一番模樣?”
“哈哈哈!”月先生一把將尸螟蝠擲了回來,拍了拍手,悠然說道:“我當(dāng)然不怕,你愛怎么做便怎么做,就算拿來和重始宗大戰(zhàn)一場,我也不管。我這么做,只是想要讓你明白,我把十二疊鼓樓交給你,是為了讓你能有一些幫手,不至于被那些修真者殺掉。”
“魔界的人,并沒有你想的那么不恥!”看著尸螟蝠乖乖地飛回到高庸涵身邊,鉆回到藏鴉指環(huán)大眾,月先生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悠遠(yuǎn)。
“難道,你抓一個女孩子,拿來要挾我,就是君子所為么?”高庸涵一聲冷笑。
“你錯了!”月先生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十分莊重,聲音雖然低沉,其間卻又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我知道你曾與魔界中人交過手,比如說墨魘,但是究其本質(zhì),他也不過是為了活命而已,盡管手段殘忍,但是他只是按照他的本能做的。你能說狼吃羊,狼就一定是壞的么?魔界,之所以會被仙界和修真界視為十惡不赦,那也只是想法和做法上的差異而已。難道說,修真界就沒有小人了么,奪人靈胎,煉制魂魄,這些事情還少了么?仙界的做法又真的是為了天下蒼生,沒有一點私意?哼!”
“你這是強詞奪理,不過——”高庸涵默然搖頭,內(nèi)心中卻更加感到無奈,因為他痛苦地發(fā)現(xiàn),月先生說的話,并非一點道理都沒有。
仙界下凡的那位上仙狐晏,不正是為了一己之私而自稱原界帝君么?不說遠(yuǎn)了,就自己所遇到的那些修真者,比如說究意堂,不正是為了奪取東陵道,不惜以卑鄙的手段襲殺了葉帆么?雖然明面上,修真界中許多人都是道貌岸然,但是真正說起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心懷天下,甘于為蒼生牟利?即便是高庸涵自己,捫心自問,也有許多做的不妥,甚至是做錯的地方。至少,他也曾做過內(nèi)愧神明的事情,既然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去要求別人做到?
“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那一處不是魔?我問你,你心里真的就有了那種,想要把所有的仇敵都?xì)⑺赖哪铑^么?”
這才是最令高庸涵困惑的地方!以前,只要被心魔乘虛而入,哪次不是變得暴戾不安,可是現(xiàn)今卻一點也沒有失常,而且這次沒有千靈族的靈光,自己一樣不是恢復(fù)了心智?月先生當(dāng)然知道,這是魔霧的效果,要是高庸涵剛才沒有吸收魔霧,那以后一旦現(xiàn)出魔身,豈不是被人群起而攻之?
“你不是會那個什么血凝大法么?你可有拿這個法術(shù)為非作歹,濫殺無辜?可是你還不是被那些修真者,稱作魔頭么?”
“所以,由此可見,魔并不是你想像的那般,不可接受。刀本身沒有錯,用刀的人心術(shù)不正,刀才會沾染上邪性!”
月先生的話,其實有很多地方都說不通,稱得上是歪理,但是理雖不直氣勢卻很壯,所以說的他啞口無言。高庸涵并非見不及此,只是他的經(jīng)歷,比之常人要復(fù)雜得多,而且加上心魔占據(jù)了心田,一時不察而已。
月先生一見高庸涵的神情,就知道到了這一刻,總算是將他給說服了,當(dāng)即揚手拋過一個玉牌:“接著!這是十二疊鼓樓宗主的令牌,見牌如見人,從今以后,你就是新的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