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本心
“高帥,我知道,你一定對我為什么會出手對付黃氏商隊有所疑問,是不是?”
高庸涵一愣,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但是這件事當中的緣由牽連太大,惟有淡然答道:“不錯!”
其實疑問早已揭開,不就是為了那張萬仙大陣的法陣圖么?就算這張圖背后有神器的誘惑,也不至于下此狠手,連一個活口都不留吧。說實話,陶慎言的手段實在是太過毒辣,要是審香妍在此,說不定會忍不住挖苦一番,說他惺惺作態(tài)。
“其實我之所以這么做,是逼不得已,因為這件東西絕不能落在異族手里!”陶慎言有意避重就輕,將碧影的狠辣手段一語帶過,極力想將高庸涵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那張法陣圖上去。
眼下這種情況,高庸涵當然不可能說真話,只能裝聾作啞明知故問,微微皺眉道:“是什么東西,這么重要?”
“這就說來話長了!”陶慎言又叫伙計燙了幾壺酒,然后親手關(guān)上房門,這才從頭說起。
陶氏祖上一直有一個祖訓(xùn),這個祖訓(xùn)據(jù)說是從九界坍塌后,立下過大功,從而被大衍國皇帝冊封為輔國公的陶朱厚那里傳下來的。這個祖訓(xùn)中,便提到了萬仙大陣,提到了法陣圖!
陶朱厚當年親眼目睹了天劫之后的情形,并將其記錄下來。那時,厚土界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無數(shù)仙人現(xiàn)身世間,一面想方設(shè)法清除天災(zāi)留下的后患,一面斬妖除魔盡力還世間一個安寧。其中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離火界的一團天火落到現(xiàn)在的赤炎洲,生生砸出了一片火海,四散飛濺的天火,更是將附近的鄢闕古國變成了死地。狂暴肆虐的天火熔漿,所到之處盡皆化為灰燼,整個赤炎洲都岌岌可危。后來還是七位上仙聯(lián)手,才將這些天火給生生逼了回去,形成了如今的熔海崖。而在當時,仙界類似的舉動不勝枚舉,救下了無數(shù)生靈,得到了所有人的尊崇。
也就是那時,陶朱厚通過天機門的修真者,得知了有關(guān)萬仙大陣的一些傳說。據(jù)說天劫過后,厚土界幸運地保全下來,仙界之主當時原本是想將法陣撤掉,但是卻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件事情就連堂堂的仙界之主都感到十分棘手,左思右想,非萬仙大陣不足以將其克制,無奈之下,只得將其保留了下來。至于這個意外,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就非外人所能得知了。
然則為何一定要裁撤掉萬仙大陣呢?這個道理很簡單,一旦將萬仙大陣留在人間,修真界一定會蜂擁而至,窺探其中的仙術(shù)。修真本來就是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修為和境界兩方面需要同時提升,才有可能渡過天劫飛升仙界,兩者缺一不可。如果以為有捷徑可走,單純追求修為的提升,日后極有可能走火入魔。同時,仙術(shù)對于修真界而言相當深奧,極易產(chǎn)生理解上的偏差,強行修習(xí),只怕更容易使修習(xí)者誤入歧途。此外,修真者如果再擅自觸動仙陣,萬一遭到陣法反噬,必然是形神俱滅的下場。基于諸多方面的考慮,當然不能讓這座本就不屬于厚土界的仙陣留在世間。
可是現(xiàn)在情況有變,對于萬仙大陣的處置就變得非常重要。既要讓陣法能起到作用,又不能讓世人找到陣眼,那么只有雙管齊下,一是將六個陣眼禁制,二是將所有有關(guān)萬仙大陣的記載全部抹掉。前一件事情很簡單,因為修真者幾乎不可能破除仙術(shù)的禁制;第二件事情則借助厘定修真界之機,一并將所有記載都付之一炬。這么處置原本不可能出錯,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倒底還是留下了漏網(wǎng)之魚。
因為在抵御天劫之時,一部分修為頗高的修真者,也一并參與了萬仙大陣的前期準備,雖然都是干些類似于打雜的瑣事,但是對于內(nèi)幕也知道的不少。后來,不管是出于自豪也罷,炫耀也罷,講述歷史也罷,總之有關(guān)萬仙大陣的種種,漸漸在修真界傳開了,不說家喻戶曉,反正只要是修真者,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的。索性,大部分都是道聽途說,至少對于陣眼的具體所在,知道的人并不多。為此,仙界花了足足三十年的時間,才將萬仙大陣的記憶,從修真界抹去。
可是當中有一個散仙,先后三次渡劫失敗,卻總能仗著高深的修為從天劫中逃脫。為了能盡早飛升,他背著仙界冒死繪制了一幅陣眼圖,打算在日后潛入陣眼,起出內(nèi)中安置的神器和蘊含的仙術(shù),以便對抗天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件事最終被仙界得知,仙界之主震怒之下嚴令徹查,這位散仙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只是他一手繪制的法陣圖,卻隨著他的喪命一分為六,不知所蹤。
“我這次出手的目標,就是其中的一張法陣圖!高帥你想,要是這張圖落在異族手中,只怕我們?nèi)俗宓奶幘硶游kU,所以我才不惜一切代價,要把這張圖奪回來!”
高庸涵深深點頭:“那么,陶老宗主又是如何得知這個秘密的呢?”連一眾修真者都不清楚的事情,陶氏再怎么了不起,也不可能強過修真界吧,所以才有此疑問。
“說來也巧,當年先祖正是這位散仙的入室弟子,所以才知道的這么清楚。”
事后,陶朱厚深知這六張法陣圖,關(guān)乎到整個厚土界的大局;同時,仙界在厘定完修真界,建起懸空島之后便飄然離去,自然對陣眼的看護弱了許多。無論是誰拿到此圖,都可能引起極大的變數(shù),甚至?xí)聿豢霸O(shè)想的后果。所以他特意將此事用含混的筆調(diào),記錄在祖訓(xùn)之中,留言后世子孫,謹守這個秘密,一旦發(fā)現(xiàn)法陣圖的蹤跡,要全力奪到手中妥善處置。
此事乃是當時一等一的隱秘,在后世的數(shù)百年中,由于壓根沒有任何關(guān)于法陣圖的傳言,陶氏子弟對祖訓(xùn)中這些晦澀難懂的話語,均毫無察覺。陶慎言原本也不信,但是從東陵道的一連竄變故中,鳳羽族究意堂的奇怪舉動,令他敏銳地覺察出,祖訓(xùn)中有關(guān)法陣圖的記載,很有可能是真有其事。經(jīng)過大半年縝密的探察,果然發(fā)現(xiàn)了法陣圖的線索,于是傾盡全力出手搶奪,這才有了碧影那夜的突襲。
“原來如此!”
高庸涵總算明白了前因后果,修真界這么多年來,關(guān)于萬仙大陣有種種傳言,并非是空穴來風(fēng)。只不過沒有人知道陣眼的真正位置,所以都當這些傳說是無稽之談。聯(lián)想到此前所發(fā)生的事情,難道說,歷山勾結(jié)鳳羽族,做出這等出賣朋友的惡行,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因為重始宗在背后搗鬼,而是為了這張法陣圖?以高庸涵對葉帆的了解,葉帆如果知道有這張圖,一定不會瞞著自己。要真是這張圖的緣故,真相就呼之欲出了,法陣圖一定是在東陵道,甚至是在東陵府,所以他們才會對葉帆下手,以便搶奪此圖。
想到這里,對于這張突然出現(xiàn)的法陣圖,生出了更大的疑問:“既然如此,究意堂如何得知?黃氏又是如何得知?”
“這我就不知道了!”陶慎言苦笑著搖了搖頭,續(xù)道:“高帥,這下你能理解我這么做的苦衷了吧?當著你的面,我也不用隱瞞,搶奪這張圖我是存了私心在里面,想要依仗萬仙大陣中隱藏的神器改朝換代。不過我決沒有做對不起百姓的事情,這一點我問心無愧!”
陶慎言的這句話十分坦白,高庸涵點頭道:“我明白!”
陶慎言雖然手段狠辣,但是于私于公,不能說一點道理都沒有。于私,他是遵循祖訓(xùn),于公,他能將法陣圖搶到手中,的確對人族有百利而無一害。
“只是這件事已然泄露出去,只怕修真界都會因此而大亂,時局將會越來越艱難,唉!”高庸涵倒不怎么看重所謂的神器和仙術(shù),想的最多的,反而是亂世下的普通百姓,不知又將遭受什么要的凄苦。
高庸涵有此悲天憫人的想法,陶慎言十分清楚,感嘆之余趁機游說:“高帥,所以我還是上次那句話,想請你來幫我,咱們一道還世間一個太平!”
陶慎言這番話一出口,久久沒有任何動作的碧影,立刻蓄勢待發(fā),只待陶慎言一個眼色遞過來就準備出手。只是這一次,他已經(jīng)不敢有任何輕視,而是將全身的靈力收束起來,一絲都不敢外泄,以免引起高庸涵的警覺。
高庸涵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jīng)處在一個極危險的境地,而是仔細想著如何措辭,良久才懇切地說道:“國公爺,你如此推心置腹地待我,我不能不識好歹!”
聽到這句話,陶慎言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當日碧影曾進言道:對于高庸涵這等胸襟氣魄的錚錚漢子,當施以恩惠,再輔以大義,才能水到渠成為我所用。今日,先是自陳不是坦誠相待,再施以援手故作大度,繼而以大義游說,可謂是費盡心機,終于有此結(jié)果,怎不令他欣喜若狂?但是他高興的太早了,因為高庸涵的話還沒說完。
“只是我早已厭倦了族內(nèi)的爭斗,這才對于朝廷的委任力辭不納,希望國公爺能多多體諒!”
“高帥仍不愿意幫我么?”眼看成功在望,忽然聽到這個說法,陶慎言的失望溢于言表。而碧影則在暗中做好了準備,只要出手,就算一擊殺不了高庸涵,也完全有把握將他擊成重傷,然后再取其性命。
“也不能這么說!”高庸涵突然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肅然道:“只要不牽扯到內(nèi)斗,不違背我做人的原則,只要能出的上力,國公爺盡管吩咐,高某絕不推辭!”
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光明磊落,皎皎本心日月可鑒!
這才是高庸涵!才是那個“義”字當先,頂天立地的高庸涵!
聽到這一句話,陶慎言情不自禁生出了一絲慚愧,對于自己剛才的處心積慮,第一次感到有些羞愧!
聽到這一句話,碧影也對眼前這個七尺漢子,生出一絲敬意!在他眼里,高庸涵雖然有些迂腐,容易被世俗所牽絆,而且談不上心狠手辣,但是其本性卻令他大為欽佩。滿腔的戰(zhàn)意,也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到了此時此刻,陶慎言已經(jīng)完全打消了收服高庸涵的念頭,取而代之的,是真真正正想結(jié)交這么一個朋友!當即離席一揖到地:“高帥,以前我私心太重,多有不是!到現(xiàn)在,我才真正理解了智鍾大師當日的評價,什么才是世之‘人杰’!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陶某人的朋友,不知我可高攀得上?”
高庸涵連忙還禮,口中卻笑道:“國公爺,該是我高攀才對,咱們不已經(jīng)是朋友了么?”
說完,兩人同時直起身來,相視大笑!
笑聲中,一個怪異的聲調(diào)冷冷傳了進來:“一個是當日手下游魂,一個是滿懷心機的商賈,卻還在這里大言不慚,豈不令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