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變
七月初三。
烈日下,一匹快馬在山間疾馳,馬蹄聲在山谷間轟響,如迅雷般一掠而過。
馬上是一個渾身鮮血的武士,頭盔早已丟棄,頜下虬髯被血塊凝成一片,背上仍插著一把斷箭。當行到一個懸崖跟前,戰(zhàn)馬一聲悲鳴倒地,武士騰空而起頭也不回,沖到崖邊朝上大喊道:“快開門,有緊急軍情稟報!”
過了片刻,一圈光暈向四周擴散開來,空氣似乎被扭曲了一樣,慢慢呈現(xiàn)出不同的景象。懸崖前方的萬丈深淵,竟然變成了一片極大的平原,一座雄偉的城池逐漸顯現(xiàn)出來,城墻上刻著三個大字——東陵府。
城樓上的士卒一陣騷動,一面向上飛稟,一面同時升起閘門,急忙將武士迎進城內(nèi)。
這名武士名叫裘杉,是東陵道紫壺關(guān)的一員偏將,幼年時曾經(jīng)跟隨一名游方術(shù)士學過幾年武技,多年苦練下來,在東陵道也算的上是小有名氣。盡管離真正的名門弟子相差甚遠,還是被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高庸涵看中,召到軍中效力,幾年下來屢立戰(zhàn)功,可謂是勇貫三軍。但是看到裘杉的模樣,兩旁圍觀的百姓眼中充滿了驚恐,一種不安的情緒彌漫開來。
此時,一群人從長街的盡頭疾步走了過來,當先一人不過三十多歲年紀,身穿一襲蘭袍大袖飄飄,頗有些道骨仙風的味道。裘杉一見此人,面露驚喜,一直強撐著身體的信念瞬時松動,身子一晃癱倒在地上,口中卻叫著:“歷天師,你居然趕回來了,東陵府這下有救了!”
那歷天師急趨上前,從懷中掏出一粒丹丸塞進裘杉口中,沉聲道:“先別著急,有話回王府再說。”回頭吩咐隨行弟子:“先扶裘將軍回府。”
回到王府后,歷天師將下人悉數(shù)摒退,只余下兩個完全包裹在黑衣之下的神秘人,坐在一旁一言不發(fā)。
裘杉已然緩過氣來,狐疑地望了兩個黑衣人一眼,向歷天師問道:“歷天師,這二位是?”
“是我請來的朋友,不用顧忌。”
裘杉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簡,遞了過去:“天師,蘊水族出動高手,于五日前丑時突然攻擊紫壺關(guān),幸虧高帥早有防范,血戰(zhàn)后擊退強敵,但是自高少帥以下,戰(zhàn)死的將士有五百余人。第二天,蘊水族大軍三萬人將紫壺關(guān)團團圍住,紫壺關(guān)守軍不過八千,高帥連派數(shù)人突圍求救,均被蘊水族高手擊殺。”
說到這里,裘杉連聲長嘆,繼道:“苦戰(zhàn)兩日后,連關(guān)內(nèi)百姓都上了城墻,高帥眼看不敵,命我回東陵府報信,眼下只怕紫壺關(guān)已經(jīng)危在旦夕了。”
“嗯,此次東陵道的變故,只不過是大亂的開始而已,其實早在十幾年前,盛世衰亡之際就已注定。”歷天師走到裘杉身旁,用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忍,“如今連大衍國都已覆滅,更何況是東陵道?你雖然勇武過人,逃過了蘊水族的追殺,可還不一樣要死?”
裘杉驟聞此話,一呆之下,猛然間感覺內(nèi)心一痛,體內(nèi)靈念被三根尖刺連環(huán)擊碎,心神頓時失守。裘杉一聲暴喝,座下木椅頃刻間粉碎,凝聚最后一口真氣一口鮮血如刀一般劈出,歷天師急退,左掌揮出擋在身前,指間一枚戒指忽然變成一面盾牌,將血箭擋在身外。而裘杉雙目圓睜,眼神中盡是不可思議,大叫一聲倒地而亡。
歷天師嘆了口氣,走到裘杉尸身旁邊,從裘杉的心口起出一把小刀,低頭看了看衣襟上被血箭擊出的破洞,心中明白,既已出手再也無法回頭了。
那兩個黑衣人自始至終都未曾動過,裘杉一死,其中一人用極其怪異的語調(diào)說道:“歷山,好好準備一下,東陵王葉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說完兩人身影越來越淡,漸漸隱入虛空之中。
“這次重始宗謀劃良久,時機把握的如此精準,東陵道定然是保不住了。”厲山回憶起以前同葉帆的賓主相得,心里默念著:“葉帆,你最好別回來,我實在是很難對你下手!”
就在裘杉死后的第二天,東陵府的百姓如同往日一般,忙著各自的事情,突然有人喊道:“快看天上!”
周圍的人紛紛仰頭,就見一團放出紅光的五彩云霞,從西邊飄了過來,在朵朵白云中間十分醒目。這朵云彩形狀十分獨特,前面豎起一個高高的尖角,中間是橢圓形的紅暈,后面拖著幾條尾巴,就像一只巨鳥一樣,速度極快。
人群中有人認得這團云彩,大聲歡呼:“這是王爺?shù)难阆芍郏峭鯛敾貋砹恕!表暱涕g,東陵王葉帆回到東陵府的消息傳遍全城,給了百姓極大的寬慰,因為葉帆的歸來,也就意味著東陵道不會再有危險了。
雁仙舟停在城東上空,只見金光一閃,這團云彩變做一只小小的紙雁,被一個身著紫袍的中年男子收入懷中,一群人緩緩落在地面上。
百姓紛紛圍了過去,一個年長老者向那個紫袍人深施一禮,欣喜問道:“王爺,你總算趕回來了。”跟著又向紫袍人身后的那十幾個面色冷竣、神情高傲的灰衣道士施了一禮,“這些想來就是天機門的眾位仙師了吧?”
這紫袍人正是東陵王葉帆!
南洲大陸的東陵道,與北洲大陸的簾川,以及赤炎洲大陸的鄢闕古國,并稱為大衍國的三大藩國,受封于大衍國建國之時,距今已達千年之久。鄢闕古國早已被毀,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了。自前年大衍國覆滅之后,一分為二,成為南州國和北州國,浮云城、簾川的先后失守,使得東陵道成了人族的三大聚集地之一。
葉帆對于大衍國的覆滅,痛心之余又十分擔心,害怕東陵道也被殃及。果然,在今年的五月十二,重始宗派人前來招降,葉帆嚴辭拒絕后,連夜動身前往太河源尋求天機門的幫助。經(jīng)過一個月的周折,總算請來了修真者助陣,也算是多了一分把握。
當下葉帆對老者笑道:“不錯,這些正是天機門的仙師。”這一下,無論是官員士卒,還是平民百姓,都長舒了一口氣。因為在普通人眼里,修真者都被傳的神乎其神,可以上天遁地、呼風喚雨、移山填海,是無所不能的。
彷佛是為了印證傳說,其中一個年輕的道士突然凌空而起,浮在空中,手捏法訣,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在城上空形成了一片極大的云彩,將烈日隔開。跟著取出一面令旗,大喝一聲令旗隱入空中,一陣微風吹來,原本燥熱的東陵府登時倍感涼爽。百姓中不知是誰帶頭,大聲鼓掌叫好,士氣為之一振。
“哼,華而不實,不過是些雕蟲小技而已,比起咱們究意堂的三代弟子都頗為不如。”藏身在王府內(nèi)的兩個黑衣人之一,看著在空中作法的天機門弟子,很不屑地說到。
“不然,久聞葉帆是人族內(nèi)難得的人才,居然知道借天機門弟子的手,來鼓舞民心士氣,單憑這一點,就足以看出此人足智多謀。”另一個黑衣人端著酒杯,悠然說道:“要不是宗主有令,我倒有意結(jié)交此人。”
“別亂想了,老七!等會一旦動起手來,我負責解決天機門那幫小子,你盯著歷山對付葉帆,一旦不對勁,索性連歷山一起殺了。”
“放心吧,六哥,精鑄鬼工流雖然有些實力,但在我究意堂眼里還算不得什么。至于葉帆,今天是死定了!”
正說話間,歷山已經(jīng)把葉帆等人迎進府內(nèi),葉帆絲毫沒有察覺出異樣,拉著歷山的手,一路有說有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東陵王府很大,相傳最初修建時曾得到了天機門的指點,后世又不斷加以修葺,逐漸分成東、西兩大建筑群。東邊以亭臺樓閣為主,輔以九曲回廊,錯落有致。尤其是王府正殿,以嶺南綠海的紫檀木所建,四周的檐角上,鑲嵌著千靈族贈送的月螢石,使大殿內(nèi)冬暖夏涼,晚上則發(fā)出堪比月光的螢光。西邊是一個極大的花園,里面種植著奇花異草,據(jù)說其中甚至還有幾株仙草,每年四季均散發(fā)出不同的香味。西邊的花園和東邊的宮殿,彷佛一陰一陽,契合的十分自然,俯看各處則隱隱暗含天象,可見當日布局的巧妙。
東陵道世代都有一個傳言,說在王府地下也有一座宮殿,里面不知有多少奇珍異寶。這個傳說曾引來了一些宵小的貪心,甚至不乏修真者的窺探,但是從來沒有人見過,也就僅僅成為了閑時的談資。
葉帆引著天機門的修真者來到正殿,將其中一個面容蒼老的道士奉為首座,然后吩咐下人奉上茶果,一番忙亂,轉(zhuǎn)頭為那位老道介紹歷山:“這位歷天師,乃精鑄鬼工流大師,制作的各式機關(guān)精巧無比,這次有他相助,勝算又要多出幾分。”
“精鑄鬼工?在我們天機門眼中,不過是旁門左道,不提也罷!”說話的這名老道,是這幫天機門弟子里的主事,號權(quán)變真人,是天機門宗主權(quán)機真人的師弟,為人極其自負。如今的機關(guān)學幾大流派,均出自天機門,盡管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百年,天機門仍然以宗師自居。所以,權(quán)變真人對歷山的天師稱號大為不屑。
葉帆一臉尷尬,看了歷山一眼,卻發(fā)現(xiàn)歷山有些神情恍惚,似乎對權(quán)變真人的話漠不在意,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于是換了一個話題問道:“歷天師,不知近來局勢如何?”
歷山深吸一口氣,彷佛下了極大決心似的應道:“正要向王爺回稟,昨日裘杉回報,說蘊水族圍困紫壺關(guān),一同還帶來了一樣東西,請王爺過目。”跟著沖門外的弟子喊道:“把盤子端上來!”
一名青衣男子,端著一個朱漆木盤,木盤上蓋著一個紅綢,走到歷山面前躬身將木盤遞給歷山。歷山接過來,慢慢走到葉帆面前,彎腰將木盤舉過頭頂:“王爺請看!”
葉帆暗自奇怪,怎么歷山今天的行為如此古怪?
伸手揭開紅綢,木盤上擺著的,赫然是裘杉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