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費霓早晨醒來, 好像昨晚喝醉的事沒有發(fā)生過,她又在書桌前幫老方整理手稿。
她同方穆?lián)P商議搬家的事。兩人商定,在大嫂二姐來之前就把房子給她們騰出來, 她們也好住得舒服些。費霓因為方穆?lián)P住院時用了穆靜一筆錢,現(xiàn)在他倆在錢上有了余裕,自然要有所表示,送了二姐禮物,自然不能不送大哥大嫂。費霓給了方穆?lián)P錢,讓他換些兌換券, 在友誼商店里給二姐大嫂還有她們的小侄子買些禮物。此外, 他們把家具搬走了, 就剩一間空房, 他們也應(yīng)幫著置辦些家具。
費霓問方穆?lián)P:“咱倆搬家的事兒你跟爸說了嗎?”
“之前說了,他不同意。我猜大半是因為你,老頭子是很舍得我的。”
“你又說笑,你是他的兒子, 就算爸不愿意咱們搬出來也是因為你。”
方穆?lián)P笑:“你這就不懂老頭子了,對于他來說,手稿比我呆在他身邊重要得多。”
“你讓爸放心, 就算我搬出去,照樣會為他整理手稿。”要是為著整理手稿,當然不搬出來更好,可以隨時請教老方, 但搬出去, 也可以把問題歸到一起再請教,并不影響整理。
“他看重你倒不只是因為你能為他整理手稿,而是因為你能理解他寫的是什么。找到一個能交流的人不容易。”
老方因為兒媳女兒要來, 給了方穆?lián)P一筆錢,讓他去置辦兩張床。兩張床一張加在書房,一張放在方穆?lián)P的畫室。
“我大嫂二姐好不容易來一次,是不是應(yīng)該讓他們住得好一些?”
“住在家里是有些不便,可到底是一家人,來了不住家里,總不能讓她們住招待所。”
方穆?lián)P笑著同老方說:“我來您這兒住,是怕您寂寞,現(xiàn)在我姐和我嫂子都過來,以后我姐沒準還要長住在這里,我和費霓就沒住這兒的必要了。我在外面找了房子,準備這幾天就和費霓一起搬出去。費霓很喜歡您的手稿,她會繼續(xù)幫您整理的,有問題我就帶她過來請教您。”
老方并不希望逆子和兒媳搬出去,逆子雖然時不時違背他的意思,但多年不見,他對他的不滿并沒累積到希望他搬出去的程度,兒媳也和他們相處得很好,尤其兒媳非常能夠理解他,不僅能領(lǐng)會他文章的好處,還能恰到好處地提問,讓他表達他想要表達的看法。
“我不是說了嗎?你姐過來,我就把書房騰出來讓她住,書房的空間并不算小。”
“我還是希望您能夠保留您的書房,要是為了我,您連書房都不要了,我可太過意不去了。”
“我雖然沒有到鬧市讀書的境界,但是在客廳讀書還是能做到的。費霓這么愛學習,可以隨時請教我和你母親,以后你姐姐搬來了,費霓還可以請教你姐姐。你姐真是可惜了,要不是因為我……”穆靜小時候和方穆?lián)P完全是兩路人,確切的說他們方家的人都和方穆?lián)P是兩路人。方家人打小就愛讀書,只有方穆?lián)P小時候是個例外,他見了書不但不親熱,反而樂呵呵地想要把書給撕了,大了一些,雖然好多了,但和尚學還有著很大距離。穆靜和她哥哥就不同了,從小學習就是愛好,而非目的,穆靜雖不像她的哥哥小學就會中學的課程,但她很有語言天賦,能把外文說的像母語,老方有段時間一直為此得意。唯一讓老方不太滿意的是,他的子女并沒有繼承他的衣缽,對他的學問也不太敢興趣,她的老伴們一直鼓勵子女們學理科。事實也證明了穆老師的正確,學理科確實一定程度上挽救了子女的前途,如果穆靜學的是文科,處境一定比現(xiàn)在更不樂觀。
穆靜十六歲讀大學,大學畢業(yè)后教書,教了這么多年,因為出身,至今還是助教,他不得不為她惋惜。
“您別說了,我姐這么年輕,您這么一惋惜,好像她的人生成了定局,遠沒到那程度。您趕快放下您的面子,想辦法把我姐調(diào)回來才是真的。”
“我是想把你姐調(diào)回來,但要調(diào)哪個單位還是得跟她商量一下。”老方很感動,逆子雖然在飯店當服務(wù)員,卻從未要求他調(diào)動過工作,如今卻為他的姐姐著急。
老方說:“我知道你體諒你姐姐,希望她住得寬敞些,但是……”
“直接跟您說了吧,我想要一間有天窗的畫室,我必須得出去租房。”
“我就知道是這樣!”完全是為了自己,一點兒也不考慮兒媳多么希望跟他們學習。有了一點錢,就大手大腳。可這樣,老方便沒法攔著逆子了,因為他的房子確實沒辦法給他開一個天窗。
“兒媳同意你搬出去嗎?”
“她為了我能有一間更好的畫室,愿意和我一起搬出去。”
“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你為什么就不能為費霓考慮考慮?她也許想留在這里,跟著我和你母親學習。她能跟你一起能學習什么?”一個連初中都沒有畢業(yè)的人,費霓能跟他學些什么?
方穆?lián)P又重提老話題:“從您得到的消息里,您看明年能恢復高考嗎?”
老方仍然說他對此不知情。
“費霓這水平夠格上大學了吧,您也知道,一般的大學生并沒能力給您整理手稿。”方穆?lián)P并沒繼續(xù)說下去,再往下說,搞得費霓現(xiàn)在給老頭子整理手稿是別有所圖。雖然他開始除了幫老頭子的忙,確實有別的考慮。
老方拿逆子沒辦法,只能同意逆子搬走。他年輕時也不愿意和他家老爺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盡管那時他們家的住處很大,完全可以做到一周只在例行的晚餐中見一次,但他也想另找房子搬出去。
方穆?lián)P又把搬家的事和他母親說了一遍。穆老師也年輕過,很能夠理解年輕人想出去自立的心。
她什么都沒說,便同意了。
老方和穆老師交換了意見,穆老師勸他,咱們不能年輕的時候嫌孩子吵動不動就把他送到鄉(xiāng)下教育,現(xiàn)在寂寞了就要把孩子留在身邊,就算咱們想,孩子也是不會遂了你我意的。
老方解釋說,自己并不是因為寂寞才希望逆子留下來。
“可他從小到大自由慣了。”他主動要求過來住,穆老師才奇怪。
老方覺得兒媳是不愿意搬走的,雖然她下了班就陪方穆?lián)P去收拾房子。
方穆?lián)P要費霓看著,他干就行了。
“你把我當什么了?”
“你說我把你當什么?”
“不管當什么,我都要干活兒。”費霓不愿意當觀眾,拿報紙做了帽子戴頭上,圍著圍裙打掃衛(wèi)生。費霓干活兒很麻利,她用行動證明她并不比方穆?lián)P差。
費霓把三間屋子的地徹徹底底擦了一遍,還要接著干活兒,方穆?lián)P摘掉她的帽子,“過來吃飯。”
方穆?lián)P打開黃桃罐頭,拿著叉子往費霓嘴里送,一塊又一塊,不給費霓停頓的空間,費霓連吃了三塊,方穆?lián)P把瓶子抵到她嘴邊,“喝點兒汁。”
“你怎么不吃?”
“太甜了。你自己吃吧。”方穆?lián)P在一旁喝水吃餅干,費霓很喜歡買這種餅干,因為便宜,比薩其馬酥皮都要便宜許多,一塊錢可以買好些。大概六年前,方穆?lián)P收到一只包裹,包裹里全是這種餅干。餅干是從他的出生地寄出去的,郵到了他插隊的地方。他的父母兄姐都在外地,他實在想不到誰會不具名給他郵餅干。那餅干只郵過一次,之后再也沒寄過,大概是郵錯了。
費霓把罐頭送到方穆?lián)P嘴里,非要他也喝點兒汁,因為餅干太干。
一個罐頭汁就那么些,兩人交換著喝了幾口,竟然還沒喝完,一塊餅干也分著吃,你一口我一口。
方穆?lián)P把費霓的嘴也當成了點心,他現(xiàn)在好像并不怎么餓,吃幾口就同費霓說話,同她討論未來家里的布置。
兩人吃了好一會兒,還是費霓說:“天不早了,咱們弄完就趕快回去吧。”
方穆?lián)P買了新玻璃,要把窗戶上的舊玻璃換下來。新玻璃換好了,方穆?lián)P把舊玻璃弄走,不小心劃破了手。
費霓看見了,很緊張地去看他的手指。
方穆?lián)P笑著同她說:“沒事兒,就劃破了一點兒,你別管了。”
“這叫一點兒。”
“難道叫很多么?”
方穆?lián)P拿水沖了傷口,費霓拿出手絹給他包扎,“咱們回去吧,我?guī)慊厝ィ氵@手應(yīng)該不能騎車了。”
“哪有那么嚴重?再說,你帶得動我么?”方穆?lián)P要用另一只手把手絹解開,“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不信你看。”
費霓握住他的手,“不要逞強了。”
“是真沒事兒。”
費霓堵住了方穆?lián)P的嘴,讓他別說了。
費霓本是情急之下的舉動,可她開了頭,就沒辦法再停下來了。
兩人從屋外擁著擠著踩著擠到了隔扇門里,好像體己話必須得在臥室里說。
隔著絹紗看外面,并不真切,從外面看里面更是看不出什么,絹紗上的花卉倒是更生動了。這隔扇把里外隔住了,卻并沒有隔住聲音。
“別!癢!”
方穆?lián)P伸手去搔她的癢,費霓整個人被箍住,沒處可躲,只好求他不要鬧了。方穆?lián)P應(yīng)了,手指變得溫柔了些。
隔扇里又沒聲了,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方穆?lián)P新給臥室換了新燈泡,燈煌煌亮著,格外的透亮。現(xiàn)在被隔扇隔出的臥室還是空的,什么都沒有,沒有衣柜,沒有書桌,當然也沒有床。
費霓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這步,但她知道在這里是不行的,不僅床,連張椅子都沒有,最重要的是也沒有那個。她有點兒怪自己,要不是她主動去親他,也不會現(xiàn)在這樣。
“你是早準備好在這兒了?”然而費霓發(fā)現(xiàn)方穆?lián)P竟然準備了那個,這種預謀削減了她的渴望。讓她覺得自己被哄騙了。
“只是今天回家路上順便買了,咱們之前的不是用完了么。”方穆?lián)P仍吻著她,這次并不堅拒,是允許拒絕的,“我不會勉強你的。”
費霓并沒有回答方穆?lián)P的話。臥室漆的墻面還未徹底干,費霓并不敢完全靠在墻上,始終和墻面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費霓的手在未干的墻面上留下了一個個不甚清晰的指印。
“抱緊兒點兒。”
費霓沒辦法不抱緊他,可即使在某個時刻,她也沒忘記不讓方穆?lián)P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可不想再在廠里傳出什么故事
費霓在隔扇門里系扣子,方穆?lián)P接了水給費霓洗手,費霓手上沾了膩子,剛才她的雙手撐在墻上時不小心沾著,后來這印子蹭到了方穆?lián)P的襯衫上。
方穆?lián)P的襯衫上有費霓的手印,當然這手印并不清晰,不留神看,只會以為上面有些白灰。
費霓低頭任方穆?lián)P洗著手,她的目光轉(zhuǎn)向墻上的手印,好幾處都有她的巴掌印,印子并不怎么清楚。
她低著頭,紅著臉,這幾天天氣轉(zhuǎn)涼,她的臉上仍噙著汗。
要走的時候,她指著墻上幾處不怎么清晰的印子說:“再把這里用膩子抹一遍吧。”
“為什么要抹?我喜歡這個。”方穆?lián)P伸出手在原有的位置又摁了一個手印,把費霓原來印的覆蓋住了,但仔細看,能看出是兩個不同的掌印。
兩人來的時候天還未黑,回去的時候天上的月亮很亮,湛藍的夜。
費霓的頭發(fā)仍是整齊的,她的眉心有汗。她因為跟方穆?lián)P有了極親密的接觸,秋風一吹,把她的臉吹得更紅了。剛才兩人那么親密過,到了費霓坐在方穆?lián)P的車座上,卻開始和他保持距離。
到了樓下,費霓并沒有直接上去,而是又整理了一遍頭發(fā)。
兩人進樓的時候,離得很遠,費霓走得很快,好像要把方穆?lián)P甩開似的,到了門口,她先進了門,和她的公公簡短打了招呼,就進了臥室。
“你們怎么這么晚回來?”
“去收拾房子了。”
正常的夫妻搞得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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