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穆?lián)P說他沒有參加過學校舞會,  費霓不怎么信。
    她笑道：“就是經(jīng)常去參加也沒什么。”
    “是沒什么，可我沒去過總不能撒謊騙你。”
    費霓又問他們第一節(jié)人體課要畫男模特還是女模特。
    方穆?lián)P說大概是女模特。他自己已經(jīng)結(jié)婚，并不像未婚的那樣在乎是男是女,  都是模特而已。
    費霓問：“為什么不畫男的呢？”她倒不至于無聊到為這事吃醋,  單純是好奇。
    “以后就會有了。”方穆?lián)P笑，“我也希望是男模特,  這樣的話我便可以去應選,  掙了錢請你吃飯。”
    費霓低聲罵他沒正經(jīng)。
    “好了，你要是不喜歡我被別人看，我就只給你看。”
    “誰愛看你？”
    “不愛看嗎？”
    兩人擁著跳舞,  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對很相配的男女，他們倆親昵地說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悄悄話。方穆?lián)P問費霓能不能讓他在正式上人體課之前練一練,  他這個已婚人士總不能比未婚的人還要露怯,  他問費霓愿不愿意,  費霓沒想到他會在公共場合問出這樣的話來，雖然別人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她一時走神,  踩了方穆?lián)P的腳。
    方穆?lián)P只當她是不會跳導致的,  繼續(xù)耐心地教她，同時低聲拿些話來逗她。費霓的心被方穆?lián)P弄亂了,  頻頻錯拍，踩了不少次方穆?lián)P，方穆?lián)P好像也不覺得疼,  仍和費霓小聲說著話。有看不清形勢的人雖然知道費霓名花有主,  仍不甘心地想要教費霓跳舞,  畢竟以費霓的聰明程度,  教不會只能說明教的人有問題。
    費霓本不想答應,  方穆?lián)P卻很大方地放開了費霓的手，讓她和別人去跳。接替方穆?lián)P的是費霓系里的一個研究生，最近很出風頭。方穆?lián)P當著外人的面在費霓臉上掐了掐，他掐得并不重，費霓的臉卻因此紅了。方穆?lián)P很識趣地找了個位置做了，在一旁看費霓和別人跳舞，費霓和人邊跳邊說話，很輕盈的樣子。方穆?lián)P拿著紙筆畫費霓，費霓在和別人跳舞，但方穆?lián)P畫里只有一個費霓。費霓偶爾和他對視，也不過一兩眼而已。
    速寫完了，費霓還沒換舞伴，方穆?lián)P上前牽過費霓的手，又把舞伴換成了自己，他把自己帶來的相機交給了剛才和費霓跳舞的學長，請學長給他和費霓多拍幾張照，方穆?lián)P并沒注意那人的臉色，只是看著費霓微笑。費霓說不用了，學長還要和別人跳舞，沒時間給他倆拍照。那人最終還是接過了相機。他們這次只是擁著跳舞，看著彼此，也不說話，還沒費霓剛才和外人說的多。兩個人的臉靠得很近，這個距離實在是很適合親吻的，然而這個場合不合適，因為別人總時不時地看他們。方穆?lián)P用只有費霓聽的見的聲調(diào)和她說話，費霓低頭微笑，眼睛正好看見了方穆?lián)P的鞋子。
    舞會還沒散，兩個人就先走了。方穆?lián)P從學長那里要回了相機，道了謝。費霓坐在車后座，兩只手纏著方穆?lián)P的腰，怪他：“人家來這兒是跳舞的，你干嘛麻煩他給咱們拍照。”
    “我怕他不知道咱倆已經(jīng)結(jié)了婚。”
    “哪有不知道的？”
    “你多跟別人跳跳，才知道我最適合你。”
    “你跟別人常跳舞，也是為了比較嗎？”
    方穆?lián)P馬上意識到了這話的危險，“學校舞會我可一次沒去過。”
    “那你怎么跳得還不錯？”
    “又不是什么難事，再說我難道什么都不準備來這兒給你丟臉嗎？”方穆?lián)P又提起他在舞會上的請求。
    費霓不說話。
    方穆?lián)P恬不知恥地提出一個解決方案：“你要覺得吃了虧，可以先畫我，畫到你滿意為止。”
    費霓笑他，“相比這個，我還是對咱們今晚吃什么更感興趣。”他們?nèi)ノ钑岸加惺乱Γ€沒有吃飯。
    兩人圍坐在酒精爐前吃面，費霓給方穆?lián)P夾了一片午餐肉，讓他多吃一點。費霓去過美院的食堂幾次，發(fā)現(xiàn)他們的食堂真是差勁。費霓跟方穆?lián)P商量買房的事，費霓的小侄女出生后，嫂子千方百計分到了一間房，和費霓之前分的差不多，嫂子和公婆繼續(xù)住換來的兩居室，原先住在費霓房子的人就搬到了嫂子分的房子，費霓那間房就空了出來。費霓想著她畢業(yè)后肯定不會回制帽廠工作，現(xiàn)在也沒必要占著廠里的房子，不如直接還回去，名正言順地買自己的房子。人口越來越多，能買賣的私產(chǎn)房卻是有限的，房子估計會越來越貴，倒不如現(xiàn)在買下，也省得付房租。自己的房子，方穆?lián)P想怎么折騰就這么折騰，也不用擔心在墻上畫了畫，怎么給人恢復。費霓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方穆?lián)P聽了，方穆?lián)P說好。
    他從來都是支持費霓買房的，房契上就寫費霓的名字。一家人，寫誰的名字都一樣。
    費霓躺在畫室的毯子上，頭枕著方穆?lián)P的胳膊，透過天窗看星星。她在方穆?lián)P胳膊上掐了一把，上了大學，又有了自己的房子，快樂得簡直有些不真實。可方穆?lián)P好像對疼痛無感似的，費霓問他疼不疼，他只說不疼。費霓側(cè)過身子，在方穆?lián)P臉上咬了一口，笑著問他：“疼不疼？”
    “不疼。”
    “那你咬我一下。”
    方穆?lián)P怕咬疼了費霓，第一下咬得很輕。
    費霓讓他咬重一點，否則跟假的一樣。
    可方穆?lián)P這次偏偏不聽她的，每一下都咬得很輕，癢得費霓在毯子上打滾。
    癢的感覺也是真實的，費霓捂著自己的嘴讓方穆?lián)P離自己遠一點。然而于方穆?lián)P這是不可能辦到的。
    兩個人鬧了一會兒，費霓問他：“你不是要畫畫嗎？現(xiàn)在畫吧。”
    方穆?lián)P懷疑自己聽錯了，“真的？”
    “假的！”
    畫的過程中，費霓一直用書遮著自己的臉。她是真的在看書，她不禁佩服起美院要請的女模特，大大方方地被觀看是一件太難做到的事。反正她覺得難。好在有書，可以抵擋一下。
    她把書移到眼睛下方，偷眼看方穆?lián)P，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倒比跳舞的時候還要正經(jīng)七分，好像不容褻玩的是他本人。
    好不容易畫完了，費霓披上毯子去看，本來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此時卻不困了。畫里的她下半張臉被書遮住，露出一雙眼睛羞澀里帶著狡黠。穆?lián)P抓起她的手，在嘴邊親了一下，費霓偏過臉不看他，“我太困了，要去睡覺了。”
    “可我不想現(xiàn)在就睡。”
    “我不管你。”
    方穆?lián)P一把將費霓拉到懷里，“你不管我誰管我？”
    買房子的事定了，可在買之前方穆?lián)P又提出了新想法。他主張買一處離費霓學校更近的房子，平時回家方便，費霓以后工作了大概也在學校，他自己倒是很能將就，離近離遠一點無所謂。費霓對舊房子有了感情，并不同意換，前期裝修又花費了許多，而且這處房子雖然離著她遠，可離方穆?lián)P近，在位置上也不是一無是處。錢由費霓掌管，買房的事也是費霓說了算。方穆?lián)P的主張無效。
    當然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就是舊的保留著，再買一處新的，可他們并沒有這份錢。方穆?lián)P也就沒提。
    又一年暑假，方穆?lián)P在費霓學校附近發(fā)現(xiàn)有一處好房子要轉(zhuǎn)賣，各方面都很好。只是沒有錢買。恰巧方穆?lián)P之前在外事賓館當服務員時認識的一個人很喜歡他用油畫的筆法畫中國畫，方穆?lián)P當時送了他一幅畫，沒想到現(xiàn)在有了回聲，那人愿意出機票錢請他帶些畫來紐約，他的妻子在紐約有一家畫廊。
    方穆?lián)P知道他此行去美，跟藝術的關系不大，主要是個商業(yè)行為。要想把畫賣出去還得遵守他們那一套規(guī)則，大多數(shù)的所謂個性不過是包裝出來的同質(zhì)化的個性，那個圈子也有那個圈子的主流，逆流而動的后果就是賣不出去。就算跟畫廊簽了合同，他的畫能不能賣出去也兩說，更別說賣出大價錢。他對錢倒沒有什么太大執(zhí)念，此行就算不賺也不虧，白得個機票錢，順便去看看姐姐還有多年只在照片里見過的舅舅。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希望舅舅能回來到姥姥的墓地上看看。如果能賺當然更好，把院子幫費霓買了。
    費霓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胸無大志，對海外揚名毫無執(zhí)念，只想給她賺個院子錢。她把這事看得很重要，打算把家里僅剩的存款都給方穆?lián)P換成美元，窮家富路，讓他在路上花。方穆?lián)P堅決阻止了她這一行為，那點兒錢換成美元也沒多少，他花起來容易，費霓賺起來難。他說他自己去換。
    費霓到機場去送方穆?lián)P，臨行前，方穆?lián)P又把一個信封交給了費霓。里面是費霓打算讓方穆?lián)P換美元的錢。方穆?lián)P對費霓說，別人是盛情邀請他去，一定會好好的招待他，哪有讓他花錢的道理。他說這話其實他自己也不信的。
    然而他說得很真，好像真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