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高原雪狼
第二十三章高原雪狼
[工布村長老]
呂競男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古格地區(qū)是土林,那里除了土堆就是一馬平川,直升機視野開闊,就算地上有伏兵也能避開,不像墨脫多山林樹木,容易被伏擊。而且,我們已經(jīng)知道本他們的目的地,必須和他們搶時間。按照多吉所說,他們抵達古格雕刻有佛像的石窟至少需要兩天,而要打開機關(guān)佛,拿到銀眼也需要一天,我們剛好把這三天的時間差補回來。到了倒懸空寺他們還要受到諸多機關(guān)制約,不可能前進得那么快,我們就有機會追上他們?!?br/>
岳陽吹口哨道:”哇,那不是要大開殺戒?”
呂競男道:”嗯,知道了他們的人數(shù)和一些武器裝備,我們手中的武器也會進行一些調(diào)整,明天一并運過來。當(dāng)然,能不交火最好,畢竟里面都是古代遺跡,走吧。巴桑,明天天氣如何?”
巴桑道:”好?!?br/>
卓木強巴道:”對了,多吉,我想見見你們長老?!?br/>
多吉躑躅道:”長老啊,那三個老家伙很是固執(zhí),不過,我來想辦法吧?!?br/>
一路上,眾人圍著多吉問個不停。由于有圣使大人在場,多吉將他所知道的統(tǒng)統(tǒng)說了個詳盡,大家這才大致明白,按照工布村的規(guī)矩,唯有村里最優(yōu)秀的獵人才能作為圣使的向?qū)?。?jù)說以前也有圣使造訪過村子,甚至還在多吉出生之前就有圣使來過,但是他們要么放棄了,要么就是進入生命之門后再沒有出來。聽得大家駭然相顧——當(dāng)過這個工布村圣使的竟然有不少!卓木強巴心中了然,他的家族倒還沒聽說過有人干過圣使這份職業(yè),至少在他知道的這四十年里沒有,他父親也沒離開過達瓦奴措村,因此自己是怎么被選上圣使的,至今也是迷糊。
后來多吉說起圣使和他身邊那個相貌可怕的灰袍人時,卓木強巴立刻想到了普圖馬約的吹蛇人,那個一直跟著他們進入阿赫地宮的可怕身影,那人絕對讓人過目不忘,聽多吉描述,一定是他。后來多吉似乎還說了些本那群人的裝備等情況,不過按照他的說法,什么鐵打的吹火筒,空心鐵棒掛了根香蕉似的鐵盒子,卓木強巴已經(jīng)沒有注意聽了。
至于本那行人為何肯定往古格去了,多吉則用另一首類似史詩的詩歌回答,據(jù)說本他們就是聽了這首詩歌而轉(zhuǎn)向西方的。歌的內(nèi)容很長,一路走來,多吉基本上都在吟唱,其中幾句引起了卓木強巴的注意——”一旦讓血褻瀆了圣廟的階梯,無數(shù)的災(zāi)難將像雪崩一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將變成死城,荒無人跡,豺狼在圣壇下安家,毒蛇在臺階上曬太陽,蜘蛛網(wǎng)封住了門窗,死亡之花開遍大地……”這一段卓木強巴總是隱約覺得在哪里聽過,但是記憶里卻翻找不出來。
而后面的”神圣的萬字輪回更北方,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納南塔的心臟放出銀色的光芒……””當(dāng)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著金色的陽光,萬能的佛將為虔誠的人指引方向……””他們隱藏起一個月亮,銀色的眼睛可以帶給月新的力量……””謙卑地下跪,打開勇士的殿堂……””天地?zé)o光,諸神建造了倒懸的神話……””通過十八重考驗,接受勇者之光……”似乎都用一種極隱晦的方式述說著開啟機關(guān)通道的方法以及將要經(jīng)歷的考驗。亞拉法師和呂競男仔細地聽著,希望能從這些詩歌中聽出一些端倪,但又都露出一絲迷惑。張立和岳陽則發(fā)現(xiàn),多吉似乎對卓木強巴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唱一兩句,往往要看他的圣使大人四五眼,那種眼神,只有在骨灰級歌迷看他們的偶像時才會出現(xiàn)。
等多吉將整首詩歌唱誦下來,距離工布村已經(jīng)很近了。亞拉法師問道:”多吉,這首詩是你們村里一直傳唱下來的嗎,我聽詩歌的韻腳和內(nèi)容,中間應(yīng)該還有幾段才對?!?br/>
多吉鼓著嘴道:”沒錯,中間不只少了幾段,而是少了一大截。聽說原來這首詩是完整的,記載在一本書上,后來……”多吉停頓了片刻,接著道,”后來借給那個藍眼睛的,就沒要回來。當(dāng)時村里的長老憑記憶寫了下來,但是那位長老已經(jīng)很老了,就遺失了很多。”
卓木強巴等人都感到無比遺憾,同時對福馬的印象也進一步惡化。
快到工布村了,那火紅色的身影和潔白的羊群又一次在天地間畫出迷人的卷軸。多吉看到那道緋紅的霞影,似乎愣了愣,那紅火也看見了多吉,小姑娘揮舞著羊鞭歡悅著過來,眼里的欣喜,人人看了都會羨慕。
卓木強巴等人心想:”看來這小姑娘就是嘎嘎了?!?br/>
小姑娘比多吉還高了整整一頭,彎月柳眉鵝蛋臉,有著健康的膚色和可人的笑容,無論從哪面看都是個標準的小美人??啥嗉切∽樱€板著臉有句沒句地說教,小姑娘亭亭玉立地弄著衣角,眼中蘊涵著的滿是喜悅。張立看得那叫一個氣啊,卓木強巴也暗暗搖頭。
不知多吉用了什么辦法,讓小姑娘乖乖地先趕著羊群回村去了,他帶著圣使大人進村,感覺就像狐假虎威一樣的風(fēng)光。卓木強巴道:”那就是嘎嘎吧?人家小姑娘對你不錯啊,干嗎一見面就數(shù)落人家?”
多吉道:”那個傻婆娘,我可是村里最優(yōu)秀的獵人,她不過會放羊織布而已,村里的丫頭幾乎都會這些活兒。要是現(xiàn)在就和和氣氣地跟她說話,以后怎么管教得住她。婆娘的主要任務(wù)是生孩子和服侍男人,我就搞不懂,怎么會有婆娘能和大老爺們兒一起到處跑的?!弊磕緩姲突琶璧乜戳艘谎?,幸虧呂競男站得靠后沒聽見,否則教官的拳頭掄起來,恐怕會讓這個小矮子再矮一截。
回到工布村,不少村民爭相前來看圣使,自然又被安排到了昨夜那個大房間休息,端上上好的烤全羊和酥油餅。多吉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竟然讓三名長老同意了卓木強巴的要求,但是只能見他一人。
房間很大,很空曠,地板鋪上了紅色氆氌,四壁燃燈,各具八寶圖案;正中有一爐,香煙裊裊,爐后有案,各種法器供品放在上面,案后有石臺,一尊十八臂三目神像居高臨下,睨視眾生;正墻左右各有側(cè)門,幔遮擋。三位長老從左右側(cè)門而出,卓木強巴立在廳中端視,只見三位老者年歲頗高,須發(fā)皆白,身著氆氌袍,掛法器佛珠,持轉(zhuǎn)輪。卓木強巴從多吉那里得知,中間寬額的長老名叫涅·扎西丹巴,右邊有大獅鼻的長老叫昆·江央達杰,左邊長眉的長老叫做娘·多吉格列。三位長老見到卓木強巴后,也不說話,而是拿手的拿手,摸額頭的摸額頭,扒眼皮的扒眼皮,就像在替卓木強巴檢查身體。卓木強巴以為是當(dāng)?shù)靥厥獾亩Y節(jié),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還禮,只能像一個木頭人似的任三位長老擺布。這種類似體檢的禮節(jié)進行了十多分鐘才結(jié)束,當(dāng)中丹巴老者問道:”不知圣使約見我們?nèi)焕先擞惺裁词拢俊?br/>
卓木強巴道:”我想弄明白我這個圣使的身份。三位大師怎么判斷我是圣使的呢?”
格列長老道:”圣使為什么問這個問題?是懷疑我們嗎?”
卓木強巴道:”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因為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與我身上的天珠有關(guān)?”
丹巴長老道:”這天珠確實是一件了不得的圣物,但與圣使身份無關(guān),還請圣使妥為保管,不要輕易示人。”
卓木強巴又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幾個問題,一直由丹巴長老和格列長老回答他的問題,達杰長老則一言不發(fā),那嚴肅的表情就好似威嚴的法官。而且兩位長老口風(fēng)很嚴,要不就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要不就顧左右而言他,總之閉口不提卓木強巴圣使身份的由來。
接連幾次問不出來,卓木強巴有些急了,言語漸漸犀利起來。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達杰長老開口道:”有關(guān)圣使大人的身份確認問題,我們是絕不會透露半分的,因為在這外世,究竟有多少人想尋找香巴拉,我們也不能確定。若是確認圣使身份的方式泄露出去,那些貪婪的人將打著圣使的招牌四處行騙。輕信他人已經(jīng)讓我們村蒙受了巨大的無法彌補的損失,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們吧?圣使大人?!?br/>
卓木強巴只是想知道莫金為什么會成為圣使,聽達杰長老這樣一說,看來是沒有什么可能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點了點頭。
達杰長老馬上又道:”不過,我想問圣使大人一個問題,可以嗎?”
卓木強巴又點了點頭。達杰長老道:”圣使大人從千里之外的美洲回到藏地,與帕巴拉神廟結(jié)下不解之緣,是否覺得,這一系列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只是一個巧合呢?”
卓木強巴已經(jīng)知道達杰長老想說什么了,他露出微笑,道:”不知道大師想告訴我什么呢?”
達杰長老緩緩道:”圣使大人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萬能的佛祖,在千年以前就已安排好了。圣使大人的今生注定要與帕巴拉神廟聯(lián)系在一起,不管你在什么地方,無論你是何種身份,你終將會知道神廟的存在并去尋找。不是你在找它,而是它在呼喚你,這是一條回歸之路?!?br/>
看著達杰長老一副嚴肅而又故作神秘的表情,卓木強巴淡然笑道:”對不起,我無意冒犯神或者佛在大師心中的地位,但我是一位無神論者,我只信科學(xué)。我相信,這世間沒有神也沒有佛,一切都是靠人類自身的努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闭f完,他默默地注視著達杰長老的表情。
出乎卓木強巴意料的是,達杰長老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如此回答,繼續(xù)道:”不,圣使大人并非不信,只是時機未到。你還沒有覺醒,當(dāng)你覺醒的那一天,你就會相信,無所不能的佛,他就在你的身邊,他關(guān)注著蕓蕓眾生,并指引著你的方向。這外世并非你所看到的那樣,有一些真相被掩藏了,距離帕巴拉越近,圣使大人將距離真相越近。終有一天,你,會覺醒。”
在三位長老目光的注視下,卓木強巴不置可否道:”三位大師,你們對每位圣使都這么說嗎?”
”不!”達杰長老肯定道:”只有你。因為你是我們所見過的最具法相和慧根的圣使,萬能的佛祖明示我們,圣廟的大門將由你手打開。”說完,三位長老將腦袋向前湊了湊,表情肅穆地盯著卓木強巴,像是在打量,或是在肯定。
被三位老者如此盯著,卓木強巴有些不知所措,他尷尬地笑笑,換了個問題道:”那么長老們對你們守護的圣地知道多少呢?比如那個什么懸空寺和香巴拉?!?br/>
丹巴長老道:”圣地的由來與地址我們已經(jīng)不知詳情,我們僅是守護者,有關(guān)圣地的一切詳說都來自前代的口述和村志記載。倒懸空寺是古代圣人修行的地方,那是一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以前一切瘟疫、疾病、妖魔鬼怪都是從那處滋生。圣人們以身驅(qū)走黑暗,以大德智對抗魔鬼,在那里修建了通天徹地的神通像,將一切邪惡都鎮(zhèn)壓在神像下面,從此西藏才變得寧靜起來。而圣使大人所尋找的帕巴拉,我們肯定它就是村志記載的圣地香巴拉,那里是人類最后的凈土。但是神明們不肯輕易讓人類得到它,所以將它置放在地獄的核心,只有敢闖地獄的勇士才能尋到它……”雖然長老們沒有提起戈巴族人和光軍,一直以圣人和先祖來描述傳說,不過卓木強巴還是能從描述中聽出戈巴族的影子。長老們所說的和傳說中的香巴拉差異并不大,一個高潔神圣的地方,抵達那里有重重險惡,還要得到神明的庇佑。卓木強巴沒有聽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倒是聽了一大堆神話故事。
卓木強巴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聽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準備起身離開。在告辭前,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問了句:”三位大師似乎知道許多有關(guān)古藏的神話和傳說,不知道你們是否聽過紫麒麟的傳說?”
或許是言語上的差異,三位長老并沒有馬上明白過來。卓木強巴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連忙解釋道:”戰(zhàn)獒,藏獒,大狗,長鬃毛,這么高的大狗?!彼幻嬲f一面比畫著。
終于,丹巴長老最先明白過來,立刻發(fā)出一長串的發(fā)音。卓木強巴聽得不是很明白,這串發(fā)音里大概有”保護,守護”、”靈魂堅定”、”至高無上”等含義,但究竟表達的是什么,他就不是很明白了。
看到卓木強巴一臉迷茫的表情,格列長老馬上說了一個幾乎所有藏民都耳熟能詳?shù)脑~:”高原雪狼?!?br/>
”哦,不,不,”卓木強巴道,”不,高原雪狼我知道,但那是傳說中另一種神獸,不是戰(zhàn)獒?!?br/>
說完這句話,卓木強巴已打算離開。但是他這個問題,似乎引起了三位長老極大的興趣,只聽格列長老道:”你等等。”老者轉(zhuǎn)身進入內(nèi)堂,不多時,顫巍巍地捧出一卷唐卡,展開之后,只見方形和圓形軌道上布滿了無數(shù)的小佛龕畫像。每個小佛龕里都畫有一尊形態(tài)奇異的佛像,那些畫像是卓木強巴從未見過的,都呈青面獠牙憤怒相,三眼,多頭多臂,各執(zhí)人骨法器,和生命之門里見到的那些佛像造型很相似。而在這幅畫的正中,被無數(shù)佛龕像包圍著的,是一尊大佛像,赤肉色,嗔三目著甲胄,四臂外展,上持一顱器,一人頭串珠,下執(zhí)骨刀骨鉞,左右各一童子,皆憤怒相,握拳持刀棒,而這尊大佛所乘坐的,正是一頭白色雪獒。
那雪白的鬃毛蓬松而開散,粗壯的四肢牢牢攝地,畫師將肌肉的線條若隱若現(xiàn)地勾勒于白色的皮毛之下,將這頭雪獒的健碩體魄展現(xiàn)無遺。特別是那雙眼睛,清澈的眼珠如琉璃透亮,一雙晶亮眼睛暗含森然殺意,睨視四野,令人不敢直面。而最令卓木強巴驚異的是,在這頭雪獒的軀干正中,除了那尊佛像的坐墊以外,從前襟到后臀,另覆蓋了一層金色軟甲。那耀眼的金絲軟甲與雪白的毛色形成鮮明對比,令這頭雪獒看上去更像一位即將出征的大將軍,那非凡的氣魄足以震懾所有妖魔鬼怪。
由于這頭雪獒畫得如此逼真,卓木強巴幾乎不用細辨,馬上叫了出來:”戰(zhàn)獒!”他聽過無數(shù)戰(zhàn)獒的傳說,但戰(zhàn)獒究竟是怎么樣的,他卻很難想象。如今這幅唐卡上,描繪的那英姿勃發(fā)、威風(fēng)凜凜的著鎧甲雪獒,令卓木強巴意識到,這不是一般的雪獒,這是頭戰(zhàn)獒,古代傳說中,主宰戰(zhàn)場命運的斗士。
格列長老看了看卓木強巴,肯定地告訴他道:”高原雪狼?!?br/>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在卓木強巴的印象中,高原雪狼從未和戰(zhàn)獒有過直接的聯(lián)系,而他也從未見過如此的畫像。他伸出手去,仿佛指尖能觸碰到柔順的毛發(fā)和緊繃的肌體。
丹巴長老道:”這是先祖?zhèn)兞粝碌?。這位是鬼王爄澧帝,守護著西南方,他的坐騎,就是高原雪狼?!?br/>
”高原雪狼就是戰(zhàn)獒?”卓木強巴凝眉而思,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高原雪狼]
達杰長老緩緩道:”圣使大人所說的戰(zhàn)獒指的是什么,我們并不清楚,但高原雪狼卻與香巴拉是密不可分的?!?br/>
卓木強巴驚愕地聽著,達杰長老說的每一個字都令他心跳:”你知道,圣人們開創(chuàng)了香巴拉,這塊密教中傳承了萬年的極樂凈土,而高原雪狼和圣人們是一體的,不可分割,作為狼……它們是香巴拉最后的守護者。”
達杰長老又說了一個卓木強巴聽不懂的詞,他只知道前面一個發(fā)音應(yīng)該指的是狼,可后面那一串發(fā)音,或許是高貴的、在什么之上的意思吧。他沒打斷達杰長老,只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在我們的歷史傳說中,高原雪狼與先賢們一起開創(chuàng)了雪域之國的輝煌,作為守護四方的瑞獸,沒有它們……”
”等等……”這次卓木強巴打斷道,”我剛才似乎聽到大師說,守護四方的瑞獸?”他突然想到了戈巴族的瘋子吟誦的不動明王咒?!笨梢跃唧w說說,有關(guān)四方瑞獸的事情嗎?”卓木強巴清楚,這四種動物依然在各種圖騰和經(jīng)幡上出現(xiàn),代表著不同的含義。不過,它們都已經(jīng)成為了神話傳說,也好像沒有同時出現(xiàn),四方瑞獸這種稱謂,卓木強巴更是沒有聽說過。
達杰長老看了看另兩位長老,丹巴長老用盡量簡潔的描述,說了許多有關(guān)四方瑞獸的傳說,但是那些傳說,和卓木強巴所知道的流傳于其他地方的傳說沒什么不同,他沒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后來又由格列長老補全了高原雪狼和那些圣人先賢的故事,大抵是如何同圣人們一起降妖除魔、歷經(jīng)艱辛達成善果等等。此時的卓木強巴心中充滿疑惑,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得到解答,但在這些神話故事中,找不到答案,他準備去向方新教授請教,于是委婉地表達謝意并告辭了三位長老。
在卓木強巴離開門口前,達杰長老道:”請原諒我們的好奇,圣使大人能告訴我們,為什么對高原雪狼如此在意呢?”
卓木強巴回頭道:”如果我說,我的這次帕巴拉尋訪之旅,是緣于一頭藏獒,不知三位大師相信嗎?”
不料,三位長老一起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丹巴長老道:”高原雪狼與香巴拉的確是不可分割的?!?br/>
格列長老也道:”追尋著高原雪狼的足跡,一定可以找到香巴拉?!?br/>
卓木強巴轉(zhuǎn)過身去,只聽達杰長老在身后道:”圣使大人還不愿相信,這就是萬能的佛對你命運的安排嗎?你為何會來到這里,將會前往何方,那是千百年前就注定了的!”
卓木強巴笑道:”照大師這樣說,如果現(xiàn)在我就撒手不管,你們的預(yù)言不就落空了?”
達杰長老平靜道:”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圣使,你能感受到帕巴拉的召喚。”
卓木強巴心里咯噔一下,隨后微微搖頭,大步離開。
卓木強巴離開后,亞拉法師卻從幔后轉(zhuǎn)出身來,問道:”怎么樣?”三位長老有的搖頭,有的點頭,卻都皺起眉頭,似乎在考慮一樣難以決斷的事情,只聽達杰長老沉聲道:”大青蓮。”亞拉法師面色一沉。
卓木強巴在路上碰到多吉,拉住這個小個子獵人道:”早些時候那森說,長老不想見的人是見不到長老的,你是怎么說動長老的?”
多吉道:”我也不知道,原本長老們都不同意的,但是后來與你們一起來的那位**師和長老們談過話之后,長老們便同意了?!?br/>
”**師!你說的是跟我一起來的那位?亞拉法師?”卓木強巴想起來了,聽唐敏說,亞拉法師對廢墟里的神佛和機關(guān)也都蠻熟悉的,自己中毒昏迷時也是法師找到的解救方法,法師肯定知道什么。對,去問法師。
卓木強巴找到亞拉法師,道:”法師,聽說你與工布村的三位長老談過話,他們才同意與我見面的?!?br/>
亞拉法師道:”我想你弄錯了,強巴少爺,我與三位長老談?wù)摰氖怯嘘P(guān)我們宗教方面的問題,至于他們?yōu)槭裁磿馀c你見面,恐怕是與你的圣使身份有關(guān)?!?br/>
卓木強巴道:”那么,法師,我與三位長老談話時,聽到一些事情,是我以前從未聽到過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一些指點。”
亞拉法師道:”說出來聽聽。”
卓木強巴道:”三位長老告訴我,戰(zhàn)獒就是高原雪狼?!?br/>
”沒錯?!眮喞◣燑c頭,然后怪異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在反問,難道你不知道?
卓木強巴驚愕道:”可是我研究藏獒快二十年了,從未看到過哪本文獻記錄過藏獒與高原雪狼有直接的聯(lián)系?!?br/>
亞拉法師一愣,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道:”我明白了,強巴少爺對藏獒的了解,來自于民間傳說和生物學(xué)領(lǐng)域的知識,而沒有從宗教方面著手,所以你不知道。事實上不僅你不知道,還有許多研究了一輩子藏獒的老專家,他們也未必知道藏獒與高原雪狼間有什么聯(lián)系。這個事情解釋起來很復(fù)雜,或許要花上大半天時間,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高原雪狼,指的就是藏獒,而且不是普通藏獒,它們特指戰(zhàn)獒?!?br/>
卓木強巴道:”能……能簡單地向我解釋一下嗎?”
亞拉法師想了想,道:”對高原雪狼的傳說,強巴少爺應(yīng)該不陌生。在人們口中,古代西藏的確有一種動物,它們活動在雪山之巔,救助那些受難的高僧或應(yīng)該被救的人。而在現(xiàn)代一些專家和研究學(xué)者眼里,高原雪狼,是古藏民將另一種雪域高原生存的動物神化后轉(zhuǎn)變而成。其實,高原雪狼是古代藏民對戰(zhàn)獒的稱呼。要知道,在古代,藏獒并不像今天一般被大多數(shù)人所認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近或見到一頭藏獒,甚至連貴族也沒有那種資格,那是皇族的專有寵物。直到吐蕃王朝隕落,藏獒才離開深宮后院,散落到了高原各處。至于為什么藏獒會是皇族的專有寵物,又為什么到吐蕃王朝隕落才散布民間,那是一段長達幾百年的歷史,而且這段歷史,與光軍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如果你想知道,以后我們專門找個時間,我詳細地告訴你。”
卓木強巴聽得熱血賁張,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于戰(zhàn)獒的了解,的確有一個領(lǐng)域完全沒有涉及到,或者說涉及得極為淺顯,那就是宗教!自己以前接觸到的宗教人士,幾乎都不曾知道藏獒與宗教有何種密切的關(guān)系,但是今天亞拉法師所說的,等同于將藏獒與高原雪狼聯(lián)系起來。那么通過種種高原雪狼的神跡,說不定能找出昔日戰(zhàn)獒的線索,乃至紫麒麟的線索,這正是他渴望的。
卓木強巴又道:”有這么一個詞,叫狼……”他盡量模仿規(guī)范的長老發(fā)音,認為這個錯不了。
亞拉法師淡淡一笑,道:”狼統(tǒng)領(lǐng),這是我們通常的翻譯,要詳細些可以叫天生狼統(tǒng)領(lǐng)。若按古文的原意解釋,有很多古宗教的術(shù)語,是很難理解的,不過其根本意思,大概就可以叫做狼統(tǒng)領(lǐng)?!?br/>
”狼統(tǒng)領(lǐng)?高原雪狼是狼統(tǒng)領(lǐng)?這里面又有什么聯(lián)系?”卓木強巴又迷惑了。
亞拉法師淡淡道:”這個很好解釋,狼統(tǒng)領(lǐng)的意思,就是指它們可以統(tǒng)領(lǐng)狼……”看著卓木強巴突然呆滯的表情,亞拉法師微笑道:”這個事情在今天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我想問一問你,強巴少爺,在你研究藏獒的歷史中,你追蹤過多少野生藏獒,或者,你是否看見過野生藏獒?你可知道它們?nèi)绾卧诟咴仙??那么你又是否看見過與狼在一起生活的野生藏獒?”
卓木強巴遺憾地搖頭。的確,他的藏獒研究史上,從未寫入過野生藏獒,他甚至一度懷疑,今天的高原上,是否還有野生藏獒存在,這是他研究藏獒的一大憾事,但是據(jù)他所知,方新教授曾經(jīng)追蹤過野生藏獒。而方新教授對那頭野生藏獒給予最多的評價,就是兩個字”神奇!”但方新教授也從未見過與狼一起生活的野生藏獒,那會是怎樣一個場景,卓木強巴無法想象。
亞拉法師略帶惋惜地道:”你從未見過野生藏獒,是嗎?唉,或許今天,我們很難看到野生藏獒了。我之所以這樣問你,是因為在我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認識一位研究藏獒的元老級專家,他曾對藏獒與狼之間的關(guān)系,做出過這樣的評價——他說,人們普遍認為,藏獒的兇悍和忠誠,使它成為了最好的牧羊犬,它們是那些盜羊狼的天生克星,同時他觀察的多場狼與藏獒的爭斗,也發(fā)現(xiàn)了狼對藏獒的畏懼。當(dāng)狼遇到有藏獒守護的羊群時,哪怕狼的數(shù)量是藏獒的十倍,它們也不輕易出擊,除非它們已經(jīng)饑餓得快要死去,或者狼群里有待產(chǎn)的母狼。但是他說,他感到狼群面對藏獒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不是一種對天敵的懼怕,而更多的是一種敬畏,那就像古代的奴隸或平民,見到最高君王時,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敬畏。”
卓木強巴愈發(fā)震驚道:”你,你的意思是說……”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位前輩的。他對藏獒的研究,比你們要深入得多,涉及面也要廣得多。他曾經(jīng)將一頭狼和一頭藏獒關(guān)在兩個緊鄰的籠子里,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曾提到,那頭狼不敢直視藏獒的目光,當(dāng)藏獒看著狼時,狼只能盯著地面,夾緊尾巴,當(dāng)藏獒靠近狼籠的一端時,狼會退縮到籠子的另一個角落,不敢靠近。他說,他從狼的身上,看到的不是恐懼和戰(zhàn)栗,而是緊張和不安,那是一種卑微。他還說,那是藏獒身上散發(fā)出天生的王者氣息,讓那頭狼的靈魂臣服,當(dāng)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句玩笑話。他還做過一件驚人的事,就是他曾追蹤過一頭生活在狼群中的藏獒?!?br/>
卓木強巴道:”他看到了什么?”
亞拉法師道:”正是那次觀察的結(jié)果,令他徹底改變了對藏獒的看法。他說,他看到羊圈旁帶著鐵鏈的藏獒,就好像看到動物園籠子里的獅虎,只有當(dāng)他看到狼群中的藏獒時,他才感受到了一種回歸,那就像蛟龍回歸了大海,金鵬展開了雙翼,當(dāng)他看到那頭獒帶著狼群在高原上自由地馳騁時,他情愿自己是其中的一頭狼。而且,那位先生還從另一個方面做過調(diào)查研究。眾所周知,犬類與狼同祖同宗,都屬犬科,但是強巴少爺你可知道,在所有犬科動物中,唯有藏獒與狼的基因相差最大,幾乎已經(jīng)超出了同種科屬需要的百分之九十六以上的基因匹配率,因此也有學(xué)者以此為依據(jù),提出藏獒不是由狼進化而來的說法。但是那位先生,則提出了另一種完全與眾不同的觀點。他認為,在幾百萬年前,當(dāng)狼的祖先向現(xiàn)代狼進化的過程中,有極小部分發(fā)生了異變,使它們成為狼的祖先中最為強大的個體,為了生存,它們必須追求更為強大的力量。數(shù)百萬年的進化演變,成就了今天的藏獒,它們和狼相比,擁有更強壯的體魄,更敏捷的速度,更鋒利的爪牙,更睿智的頭腦,它們是狼族中天生的皇者。那位先生更是認為,狼或者整個犬科種群,它們的基因里都烙印下了對藏獒的臣服,不是因為藏獒更強壯,只是因為,它們體內(nèi)流著高貴的血液。當(dāng)然,后來的一系列實驗證明,這個理論不是很正確,但是那位先生,卻是現(xiàn)代第一位去驗證天生狼統(tǒng)領(lǐng)的人?!?br/>
”可是你說他的結(jié)論是錯誤的?”
亞拉法師道:”嗯,是這樣的,但是并不完全錯誤。那位先生最后更正了他的結(jié)論:是青藏高原的狼與藏獒間有某種特殊的聯(lián)系,至于其他地方的犬科動物,似乎沒有那種臣服的謙卑。事實上,他離真相已經(jīng)很接近了,只是還不能正確理解狼統(tǒng)領(lǐng)的含義,如果他從歷史著手,或許能查到蛛絲馬跡。好了,強巴少爺,我已經(jīng)很簡短地介紹了一些學(xué)者的觀點,至于正確與否,我也不清楚?!?br/>
”等等?!弊磕緩姲偷溃骸狈◣熢趺粗肋@些的?那狼統(tǒng)領(lǐng)究竟是怎么回事?”
亞拉法師道:”我們當(dāng)然知道強巴少爺是因為什么要去尋找帕巴拉,所以事先對藏獒也做了一些了解,但是我知道得并不多?!?br/>
”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卓木強巴追問。他清楚,或許亞拉法師對藏獒所知的確不多,但是法師所知道的,都是他不曾知道的,他不會放過任何提問的機會。
亞拉法師微微揚頭,道:”我不知道,那位先生在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大歲數(shù)了,現(xiàn)在早已作古,我只知道他姓賽……”說完,他觀察著卓木強巴的反應(yīng),見卓木強巴沒有任何反應(yīng),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強巴少爺對這個姓,似乎不覺得有什么特別?”
卓木強巴道:”姓賽,嗯,很少見,沒聽說過,是某個少數(shù)民族的姓吧?”
亞拉法師笑了笑,道:”原來沒聽說過,那是我們藏族的姓,一個相當(dāng)古老的姓,它甚至比吐蕃王朝,比象雄王朝存在的時間還要久遠。好了,天色已晚,我知道強巴少爺還有很多疑問,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我們應(yīng)該早點休息以保證充沛的體力,明天對我們來說,是一個考驗。強巴少爺你的疑慮,留到我們從倒懸空寺歸來之后再談好不好?我一定將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而且這也是一定會告訴你的。因為這一切,那守護四方的瑞獸、高原雪狼和狼統(tǒng)領(lǐng)的代稱,都與吐蕃王朝的興盛和滅亡有關(guān),與光軍有關(guān),與帕巴拉……有關(guān)?!?br/>
卓木強巴看著亞拉法師神秘的微笑,心中更加迷惑了。這藏獒與狼之間的關(guān)系,怎么又會和帕巴拉聯(lián)系在了一起?那狼統(tǒng)領(lǐng)究竟是指什么?
走到門口,卓木強巴突然又想起了那三位長老說的覺醒,他扭頭道:”法師,還有一個……”
”嗯?”亞拉法師望著卓木強巴。
”算了,沒什么?!弊磕緩姲娃D(zhuǎn)身離開,心中自嘲道:”怎么回事,竟然去質(zhì)疑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到底在想什么,卓木強巴!”
[亞拉法師的憂慮]
卓木強巴并沒有像亞拉法師所說的那樣去休息,而是急不可耐地將這些信息傳達給了方新教授。對于亞拉法師所提及的與藏獒有關(guān)的種種,方新教授也是覺得不可思議。將高原雪狼與藏獒聯(lián)系在一起,這將是一個全新的領(lǐng)域,他們以前想都未曾想過。
當(dāng)卓木強巴說起狼統(tǒng)領(lǐng)時,詢問方新教授道:”你覺得藏獒和狼一起生活,有這種可能嗎?導(dǎo)師?!?br/>
方向教授道:”從理論上說,是可行的。要知道,狼是家族式團體,它們和別的種族不同,它們有接納外來流浪狼的習(xí)俗,而作為犬科動物,它們擁有近似的信號輸出和信號接收器官,這一點,對于確認身份信息和彼此交流很重要。而且據(jù)我的調(diào)查研究,大多數(shù)犬科動物,它們有著極其近似的肢體語言,尾巴的朝向、眼神、咧嘴、發(fā)音、打滾等等,就和人類的一些常用手勢一樣,全世界通行,這就為它們進一步交流奠定了更牢靠的基礎(chǔ)。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叫做《荒野的呼喚》,寫的就是一匹人類圈養(yǎng)的狼犬,在人類社會里經(jīng)歷了種種事件,最后回歸到狼群,成為了一頭狼王的故事。撇開它的社會意義不談,從一頭狼犬逐漸過渡為狼王這個過程,作者寫得相當(dāng)生動,雖然說狼犬比藏獒更接近于狼,但是我們不能排除藏獒與狼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我們之所以從未見到,只是因為今天,野生的狼和藏獒都太少了。但是對于天生狼統(tǒng)領(lǐng)這種說法,似乎太夸張了,我持懷疑態(tài)度。從你轉(zhuǎn)述亞拉法師的說法中分析,里面肯定另有隱情。”
卓木強巴道:”亞拉法師說,他是從一位前輩那里得知某些信息的……”他又轉(zhuǎn)述了亞拉法師說起的那位前輩所做的種種調(diào)查研究,才說了一半,就聽方新教授道:”亞拉法師說的那位前輩,是不是一位姓賽的藏族人?”
”嗯?!弊磕緩姲豌读艘幌拢c頭。
”導(dǎo)師你知道這個人?”
”嗯?!狈叫陆淌诘?,”早年我讀大學(xué)時,我的老師曾提到過這個人。他說在解放之前,那人就是研究藏獒的狂熱愛好者,如果不是他,我的老師甚至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藏獒這種犬科動物,正是那個人改變了我老師的研究方向和專攻課題。”
說到這兒,方新教授停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從前。卓木強巴追問了一句:”導(dǎo)師,你的老師以前是研究什么的?”
方新教授順口答道:”人工繁育大熊貓。”他回過神來,看著卓木強巴笑了一下,道,”那時候這個項目是科研重點。不過那位賽先生,其實算不上一位學(xué)者,他只是執(zhí)著于藏獒,所以我的老師稱他為藏獒愛好者。”
”那你的老師一定知道很多賽先生的事情?他叫什么名字?是西藏哪里人?現(xiàn)在還能找到他嗎……”卓木強巴一口氣問道。
方新教授道:”不,不,其實我的老師也只是很偶然地與他見過一次面,以后他們都是書信往來。我的老師一直管他叫賽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只記得老師提過,賽先生有一種很奇怪的身份,那是一種和動物有關(guān)的職業(yè),據(jù)說在西藏也是極為特別的職業(yè),叫什么來著,我忘記了?!狈叫陆淌诜鲋R框揉了揉鼻甲,接著道,”總之,我的老師對賽先生有個很高的評價,說他是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對藏獒了解的第一人,而且這個人精通多種語言,有很淵博的學(xué)識,所以我對他還有一點印象。但是這位賽先生從未出現(xiàn)在任何報紙雜志或是學(xué)術(shù)機構(gòu)之中,他應(yīng)該是獨來獨往的,或許與他那種神秘的職業(yè)有關(guān)吧。”
原本以為方新教授的老師能知道得更多一些,卓木強巴隱約有些失望。方新教授看在眼里,微笑道:”好了,今天我們的收獲已經(jīng)夠多了,這些線索看起來毫無頭緒,卻是一個全新的方向,假以時日,我們一定會有重大突破。今天很晚了,亞拉法師說得對,明天或許很危險,我們應(yīng)該做好準備,現(xiàn)在來討論這些問題時機不是很恰當(dāng)。先回去休息,ok?”
卓木強巴思索片刻,重重地點頭離去。
幽風(fēng),石墻,浩渺星空下,一只夜鷂正飛向那彎牙月。呂競男來到住所后院,對黑影道:”亞拉大人。”
黑影轉(zhuǎn)過頭來,淡淡道:”唔,你知道嗎,工布村是我們南方外金剛院部后裔,生命之門里是我們的圣壇?!?br/>
呂競男輕呼道:”啊,這……這我倒是沒有想到,只是覺得有些熟悉?!?br/>
亞拉法師道:”這次能和他們?nèi)〉寐?lián)系,真是出奇的收獲,分別一千年了,他們?nèi)詧允刂约旱氖姑H绻皇窃谑匆娎锩娴哪切〇|西,我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是南外金剛部的后裔?!眳胃偰锌粗严С珊邳c的鷂鷹,道:”告訴長老會了嗎?”
亞拉法師道:”嗯,此間的事,還必須長老會來裁決,我無法做主。”
呂競男道:”那,強巴少爺?shù)氖ナ股矸荨?br/>
亞拉法師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圣使是什么身份,圣使肩負著什么使命,他們什么都沒說。他們遵守的是和我們一樣的規(guī)定,只對誓言效忠,而不對任何人效忠,他們是絕對不會對外人說起,就算是同一個教屬的人也不能。不過我想,經(jīng)歷了一千年的歲月,他們確認圣使身份的方法恐怕有問題,不管怎么說,莫金也不該是圣使才對,那是個外國人啊?!?br/>
呂競男道:”會不會不是莫金,而是他們傭兵里的某一人?”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我已經(jīng)確認過了,就是莫金。而且,你也知道,圣使不僅限于莫金和強巴少爺,還有別的圣使……”
呂競男詫異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圣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聽多吉的說法,好像圣使直接和帕巴拉神廟有關(guān)系吧?”
亞拉法師道:”嗯,圣使好像就是能直接前往帕巴拉神廟的人,或者是,能與帕巴拉神廟產(chǎn)生某種關(guān)聯(lián)的人,而其他人都不具備這樣的資格。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有工布村確認強巴少爺?shù)氖ナ股矸?,我們不也是這樣想的嗎,強巴少爺體內(nèi),可流著高貴而圣潔的血呢?!彼哪抗馔断蛞箍丈铄涮?,一絲憂愁爬上額頭,暗想:”可是,強巴少爺?shù)纳眢w,讓人很擔(dān)憂呢,這次的失誤……真不知該怎么向長老會交代……”
呂競男仿佛看穿了亞拉法師的心思,追問道:”亞拉大人,我想知道,強巴少爺?shù)纳眢w,究竟……”
亞拉法師搖頭道:”還記得我提醒過你的事嗎,不要低估戈巴族人,不要忽視古藏的巫蠱之術(shù)。這次強巴少爺中的,是大青蓮之蠱,已經(jīng)被那三位長老證實了?!?br/>
呂競男急道:”也就是說,在那凈水中浸泡,只是解除了表面的痛苦,并沒有從根本上除去蠱毒?”
亞拉法師點頭默認。呂競男道:”那會怎么樣?”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好說,三位長老只是肯定,最近這一段時間不會出現(xiàn)任何問題,最多不過兩三年,以后就不清楚了,我還需要向長老院請教,看那些大人們有沒有辦法。對了,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強巴少爺知道,除非,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解決的辦法?!?br/>
呂競男沒有做聲。
亞拉法師突然厲聲道:”這里有太多事情需要我們理清線索,一千年的等待和守候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天!你一定要記清楚你的身份和使命,作為這支隊伍名義上的指揮,我們不允許你犯下任何錯誤,特別是在強巴少爺?shù)纳砩?,你明白嗎??br/>
呂競男低頭道:”我明白?!?br/>
亞拉法師放低聲音道:”對了,還有兩件事情需要你知道,還記得多吉背誦的那首詩嗎?”
呂競男道:”記得?!?br/>
亞拉法師道:”那就是頌歌,我已經(jīng)從三位長老那里得到證實。這個工布村現(xiàn)在只擁有十一頌,都是獨立的,沒有連接,而且當(dāng)時他們擁有的,估計也不超過三十頌,但是他們所掌握的,應(yīng)該有很大一部分是關(guān)鍵。這個消息,我也上報給了長老院,希望他們能找到這些頌歌的來源和出處,如果有相關(guān)的經(jīng)文,說不定會是一條非常有用的線索?!?br/>
呂競男道:”我不明白,根據(jù)現(xiàn)在破譯的古格金書內(nèi)容來看,當(dāng)初應(yīng)該是故意讓線索分散開來的,為什么又要讓這些工布村人留守在這里?還守護著如此重要的線索?”
”那就是我們一千年來都在尋找的答案啊!”亞拉法師仰望夜空,靜默良久,才轉(zhuǎn)言道,”對了,上次我提到過的想去阿赫地宮盜墓的那十三個人,從長老會傳來消息,初步估計是十三圓桌騎士,如果說莫金和那個灰衣人是的話……”
”十三圓桌騎士?”呂競男重復(fù)著這個陌生的名詞。
”嗯,”亞拉法師道:”十三圓桌騎士,是最近一二十年眾多尋找神廟的組織機構(gòu)中崛起最快、實力最強、身份最隱秘的一支,是我們圣教交過手的敵人中最為可怕的一個。以前在尋找圣廟、爭奪線索的戰(zhàn)斗中,他們的氣焰最為囂張,不僅與我們圣教為敵,而且任何想沾染圣廟的組織他們都不放過。但是最近幾年,突然銷聲匿跡,各種傳言都有,估計便是在瑪雅地宮中損失慘重,一蹶不振了?!?br/>
呂競男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這件事?”
亞拉法師道:”你接觸圣廟回歸之戰(zhàn)的時候,這個組織已經(jīng)消失了一段時間,而我們的敵人又很多,消失的敵人我們一向不列入考慮范圍的。你知道嗎,十三這個數(shù)字,在西方表示地獄,十三圓桌騎士的意思,便是地獄墮落騎士。我們最初只是知道,有一群人自號十三圓桌騎士,他們專門盜取各國國寶級墓葬,沒想到他們真的是十三個人?!?br/>
呂競男陷入沉思,十三圓桌騎士,地獄墮落騎士,這個名字給她很不祥的預(yù)感。
第二天一早,眾人便被直升機的旋翼聲催醒,換好行裝,又匆匆上路。作為能走出工布村又能找到地獄之門的多吉,在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的竭力保薦下,得意地坐上了直升機??墒强唇坦倌茄凵?,隨時都有可能一腳把這個狂妄的矮家伙踹下飛機去。直升機升空之后,眾人才遠遠看見一個火紅的身影,朝著飛機跑了老遠,終于還是沒能追上。機上的隊員揶揄多吉,多吉這小子假裝不在意,眼角卻一直瞟著后方呢。
西行半個小時,便到了多吉所說的地獄之門。下得飛機來,周圍群山環(huán)繞,大樹蔭蔭,身臨斷崖,下面便是咆哮的雅魯藏布江,水流湍急,大有萬馬齊奔之勢。只見一處平臺露于空曠處,遠山起伏,層巒疊嶂,大有綿綿不絕之綠意。近臨山崖,環(huán)諸絕壁,一條天河奔流不息,空谷幽靜,若有一階草廬,感覺就是那深山隱士的極佳選擇。
兩岸夾江,宛若一道天塹鴻溝劃破青山;長河奔騰,恰似一條銀蛇白練纏繞碧玉。幾道階梯狀飛瀑直落九天,濺起大團水霧,又好似雪夜飛花,迷霧蒙蒙,聲音響徹云霄,似龍吟虎嘯,鳥鳴猿啼。濕氣蒸騰,迎得撲面涼意,加之那日光普照,在飛瀑間映出七彩霞光,一道又一道虹橋便跨越于靈山之間,碧水之上。由下及上,逐級數(shù)去,一共竟有五道彩虹,光彩迷離,加之水霧幻影,宛如仙境一般。而最上層的流云飛瀑間,虹橋團曲,竟然形成一個閃爍著七彩的光環(huán),就好比佛光一般,令人心生景仰,嘆為觀止。
眾人不禁怦然心動,亞拉法師更是淚眼婆娑。這光景,是多少修士虹化而成,幾千年才修得來的。岳陽張立更是義憤填膺,這般光景,竟然被稱作地獄之門,豈不是大煞風(fēng)景!
張立打量四周,不相信地問道:”多吉,這里真的就是地獄之門?不像嘛。”多吉肯定地點點頭??墒沁@里連半點人工的痕跡都沒有,完全是自然景色,周圍只有山、水、樹,別說門,就是像個門的東西都沒有。據(jù)多吉說,這里沒有任何的人為記號,完全是靠對周圍山形和樹木的記憶才能知道有這個地方。這樣說確實感覺很隱秘,永遠只存在少數(shù)幾個人記憶中的地方,可是,這里一沒有門,二沒有通道,問多吉他也不知道,只知道這里是傳說中的地獄之門。
岳陽道:”地獄之門打開了,勇士們就要出發(fā)了。門開在什么地方?”他指了指腳下數(shù)百米深的狂流道,”難道讓我們順著雅魯藏布江漂下去?。俊倍嗉劬σ涣?,道:”啊,這很有可能?。〔恢肋@圣母的一條腿究竟伸向哪里。”岳陽給了多吉一個栗暴。
呂競男揮手道:”走了,看來這里沒有任何線索。多吉,你是從這里自己走回去,還是我們派人送你回去?”
多吉睜著眼睛道:”我……我跟你們一起去象雄?!?br/>
呂競男輕蔑道:”你去做什么?我們要去的地方十分危險,這支隊伍都是經(jīng)過了特別訓(xùn)練的,我們無法照顧你的安全,而你會拖慢我們前進的速度?!?br/>
多吉一張臉漲得通紅,村里還沒有人敢這樣說他,他憋屈道:”我,我是村里最棒的獵人,不會拖累你們!而且……而且可以給你們極大的幫助!”
呂競男像看著小朋友一樣微笑道:”你可以幫我們做什么呢?”
多吉道:”我……我……可以帶你們找到倒懸寺的入口?!眳胃偰械溃骸蔽覀冇械貓D?!?br/>
多吉道:”我,我知道古人們布下的機關(guān),我可以突破它們。”呂競男道:”這方面我們都是專家,不用你幫忙?!?br/>
多吉道:”我,我還知道許多關(guān)于圣地的事情,這些都是我們工布村長老才知道的?!?br/>
呂競男睨視多吉,多吉額頭開始冒汗時,呂競男才道:”這樣,為了證明你不會成為我們的累贅,在我們中任意挑選一個人,如果你能贏,就讓你跟著。”
看著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多吉,卓木強巴暗自搖頭,然后轉(zhuǎn)向唐敏,心道:”如果選上敏敏,或許還有獲勝的機會吧?!?br/>
但是多吉的自尊和驕傲是不允許他挑選一名女對手的,除了圣使,多吉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特訓(xùn)隊員,最后指著巴桑道:”那就是巴桑大哥了!”
[倒懸空寺一]
巴桑嘴角一動,左手的拇食指摸了摸羅圈胡道:”我嗎?”面對這樣的對手,倒不知道該如何出手了。
多吉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可在巴桑眼里,多吉的氣勢像極了正面撲過來的一只兔子,大有兔撞樹樁的感覺。巴桑側(cè)身避開,順手輕輕一撥,多吉就像刺猬一樣滾了兩圈,巴桑忍不住微微一笑,畢竟多吉沒有任何身體優(yōu)勢啊??墒嵌嗉硇蝿偡€(wěn),又一個兔躍,站了起來,跟著又朝巴桑猛撲過來。巴桑伸手一斬,斬在多吉肩上,讓多吉的攻勢停了下來,同時道:”如果這是把刀,你的胳膊就沒有了哦?!?br/>
岳陽看了看戰(zhàn)場環(huán)境,皺眉低聲道:”巴桑大哥輸了呢?!?br/>
多吉突然露出笑容,道:”你中計了!”身體一扭,從巴桑掌下溜走,跟著上前弓步擊巴桑眼睛,突入了巴桑的防御,身體動作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猝不及防下,巴桑連連后退,突然腳下踩到一個什么東西,又軟又滑,身體失去平衡,慌亂中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背后有個東西在閃光,是刀刃嗎?巴桑想避開已來不及了。
巴桑跌倒在地,背上卻沒有什么感覺,翻身爬起看時,原來是掛在多吉身上的一個小銀飾在閃光,而自己腳下踩到的,卻是多吉的氆氌腰帶。沒想到這個小個子身手了得,巴桑重蹲馬步,準備認真地和多吉打一場。呂競男道:”夠了,巴桑,你已經(jīng)輸了?!?br/>
多吉拾起地上的氆氌腰帶系好,拿起那銀飾道:”如果這是把刀,你的命就沒有了哦。最好的獵人靠的不是力氣,而是頭腦。”
巴桑這才道:”剛才這些東西,是你故意扔在地上的?”
多吉道:”嗯,第一次撲過來時,趁你放松警覺,事先放在地上的,就是為了讓你踩了滑一跤?!?br/>
呂競男暗道:”嗯,在進攻前便計算好對方的退路,極輕微的動作就布好了機關(guān),不愧是最好的獵手。而且,突然變速朝巴桑正面攻擊那幾下,也有相當(dāng)過硬的底子,哼,有意思。”
就這樣,多吉和卓木強巴一行登上了西下的直升機,朝西藏最荒涼最貧瘠的西方快速地飛去。
同時,在工布村的大廳內(nèi),寬額長老問道:”走了嗎?”那森道:”是的,他們坐上鐵鳥,飛走了?!?br/>
寬額長老揮手示意那森可以下去了,同時回頭看著長眉長老,似在詢問。長眉長老道:”第一位圣使去了,第二位圣使也去了,輪回已經(jīng)啟動,曾經(jīng)遺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也要追隨先輩的足跡,去尋找那處圣地。終究是命運,終究是命運??!”
獅鼻長老問道:”那么,第三位圣使呢?第三位圣使大人還會到我們這里來嗎?”
長眉長老道:”不會了。第一位圣使拿走了鑰匙,第二位圣使拿走了紅石,生命之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再沒有圣使們想要的東西了,第三位圣使不會來了。不過,這次我們南方外金剛院部能和北方外金剛院部取得聯(lián)系,總算沒有白白地在這無人之地苦守一千年??傆幸惶?,曼陀羅會重現(xiàn)光明?!?br/>
寬額長老道:”我有很強烈的預(yù)感,這次來的兩位圣使和以往的都不同,他們真的會找到最后的神廟的,牡首羅大神在天上看著,會庇佑他們的?!?br/>
獅鼻長老擔(dān)憂道:”可是,據(jù)記載,最后的神廟里除了我們的教義,還有那可怕的詛咒啊,要是不小心……那后果可不堪設(shè)想?!?br/>
寬額長老低聲沉吟著:”一旦讓血褻瀆了圣廟的階梯,無數(shù)的災(zāi)難將像雪崩一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將變成死城,荒無人跡,豺狼在圣壇下安家,毒蛇在臺階上曬太陽,蜘蛛網(wǎng)封住了門窗,死亡之花開遍大地……沒錯,村里一千年前的日志里是這樣記載的,但是,我們應(yīng)該相信圣使他們有能力降服一切邪惡?!?br/>
獅鼻長老不安地道:”可是,圣使大人他們都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且,第二位圣使身上的蠱毒……最多只能活兩年了啊?!?br/>
長眉長老道:”吉祥天母,大吉祥天母,綠度母,她們都會照顧好擁有使命的人,這不是我們所能擔(dān)心的問題?!?br/>
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大峽谷……
”噢,干得漂亮,雷波。”莫金贊揚道。除了一條繩失了準頭,五條長繩準確無誤地從峽谷這端射入對面石壁,兩百多米的空間距離被連接起來了。
雷波雙眼瞇成一條縫,笑道:”老板過獎了。”
當(dāng)他們接受過莫金的軍事化訓(xùn)練后,他們與莫金之間的關(guān)系就不僅僅是雇傭,大部分被訓(xùn)練過的人對莫金懷著一種畏懼,一種讓他們不敢反抗的畏懼。
莫金回望西米一眼,西米冷眼看著,那雙三角眼里透著一絲寒意。他很清楚莫金的目的,但是莫金卻有讓他不能開口的底牌。
索瑞斯道:”我先過去瞧瞧,說不定有機關(guān)?!闭f著,就沿著繩索消失在黑暗中。
十分鐘過去了,沒有回音,莫金等人在峽谷邊焦急地等待。又過了十分鐘,還是沒有信號,莫金忍不住拿起對講機道:”索瑞斯!索瑞斯!你聽得到嗎?是否已經(jīng)到達了?索瑞斯……”
過了一會兒,一顆照明彈在夜空升起,那表示對岸安全,然后才響起索瑞斯打開對講機的霍霍聲音:”快來看看吧,這些東方人會魔法……天哪,你不知道……太壯觀了!”
一顆又一顆的信號彈冉冉升起,攀爬在繩索半腰的莫金知道,這是索瑞斯在觀看倒懸空寺的全貌。他微微仰頭,然后,就看見了一座約九層樓高的佛塔式建筑,卻倒置了過來,整座倒置的佛塔懸在空中,就好似中國傳統(tǒng)道教中的仙山。莫金的第一感覺是……不可思議,出現(xiàn)了幻覺。如此巨大的建筑,怎么可能倒懸在空中!
隨著下一顆照明彈的升起,莫金再次清晰地看見,原來不止一座,七層的,十二層的,大大小小的倒置佛塔,像一座座飄浮在空中倒過來的山,藏在黑暗中,還不知道有多少。若非藏在黑暗之中,如果加上仙鶴流云,那么傳說中的所謂仙殿,所謂凌霄寶閣,莫過于此。
莫金沿著繩索來到索瑞斯落腳處,索瑞斯正昂著頭呆呆出神。這里正是一座倒懸空寺的頂端,百余平米正八角形祭壇樣式,周圍一圈石欄桿,正中一座三米高的佛像,佛像身邊圍了八位菩薩、賢者。他們的鉤繩皆射入這些石像之中。
來到石欄邊緣,低頭下俯,便是暗不見底的深淵。由于這最上面一層是面積最大的一層,以下逐一縮小,如此一來,不管在哪一層向下望,皆是漆黑深淵,令人望而生畏。
莫金來到索瑞斯身邊,詢問道:”他們,怎么弄的?”
索瑞斯又打出一顆照明彈,朝倒懸空寺底座一指,只見黑暗中伸出一條臂膀,如托塔天王托住了倒置的寶塔,將懸空的寺支撐起來。莫金喃喃道:”這……這太違背常理了。這樣的小底座支撐巨大的塔頂,平衡就無法精確控制,重力也無法承受,以這樣一條石臂伸出半空,如何能支撐起這些龐然大物?”
索瑞斯道:”不知道。不過,這座倒懸塔也是被一條石臂支撐著,是距離峽谷對岸最近的一座倒懸塔,其余的倒懸塔都在它的身后,而峽谷的另一頭距離這座塔恐怕還有百余米距離。換句話說,大峽谷的真實寬度應(yīng)該在四百米以上?!?br/>
這時,其余隊員陸續(xù)抵達八角形平臺,莫金下令在石欄桿上點燃燃燒棒,頓時平臺光亮照人。索瑞斯道:”該找下去的路了,我們得從最大的塔面抵達塔的底層,然后順著這些巨大的石梁抵達對面峽谷,但是這里似乎無路可走。古代的古格人是怎么進出的?恐怕得在佛像上找出路?!彼叩秸蟹鹣袂?,不理這尊三眼兇佛,盯著地上那支被扭彎的鐵鉤。這種被磁力炮發(fā)射出來的彎鉤威力驚人,就算是花崗巖也能鉆進去數(shù)米深,可是這支鐵鉤竟然被折彎了。索瑞斯目光上移,終于在佛像上發(fā)現(xiàn)一個淺淺的印痕,他叫過莫金道:”你看看,我們這支鐵合金的鉤竟然鉆不進去,這佛像……這佛像竟然是銅合金的。這么大一尊佛像,全是銅鑄的?!?br/>
莫金取出一個一頭似登山鎬一頭似錘的武器,用力敲擊在佛像身上,回震的力量讓他手臂發(fā)麻,但佛像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音,莫金咂舌道:”是實心的,好家伙?!?br/>
索瑞斯在銅佛身上找了找,發(fā)現(xiàn)一個機簧,讓所有人退開后,轉(zhuǎn)動機關(guān),只聽咯吱一聲,八角臺邊緣的一塊石板彈起,露出向下延伸的臺階。另有隊員測量后報告,里面的空氣質(zhì)量允許人進入。
索瑞斯道:”現(xiàn)在路有了,可是我們到底要去哪里找那個法門呢?”
莫金道:”那個小個子不知道,村里的長老也不知道,我們只能先順著路走,如果有岔路便分開來找吧?!?br/>
索瑞斯譏笑道:”你可是最具法相和慧根的圣使,帕巴拉的大門只有你才能打開的?!?br/>
莫金怒道:”我說過別再提那三個老瘋子的話!”他轉(zhuǎn)身吩咐手下的人道,”應(yīng)該是和我們以前那張地圖同樣材質(zhì)的另一張地圖,你們都清楚吧?,F(xiàn)在我們下去了,記住,每二十米點一根燃燒棒?!比缓筠D(zhuǎn)頭對索瑞斯道,”開道吧,讓我們看看你的成果?!?br/>
索瑞斯道:”沒問題?!彼〕鲆粋€小匣子打開,里面竟然是一只白鴿,但是白鴿腦部似乎被動了手腳,現(xiàn)在頂著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儀器。索瑞斯將白鴿放在打開的地板前,拿出手機大小的操作器,鴿子頭頂?shù)幕鸩窈芯G燈一亮,索瑞斯的手機屏幕上出現(xiàn)了圖像,在索瑞斯的操作下,白鴿振動翅膀,飛進了倒懸的佛塔內(nèi)。
畫面清晰地傳回索瑞斯的手機屏幕里,只見佛塔內(nèi)是一個整體空間,并沒有分層,階梯繞著佛塔的邊壁呈螺旋形下降,最后直抵塔基,而佛塔正中是一根粗大的柱子,看來就是那根柱子撐著整座倒懸的佛塔,由于采用夜視技術(shù),屏幕里的畫面全是綠色的,看不清其余內(nèi)容。索瑞斯道:”可以下去,看來沒有什么問題,真奇怪,竟然是空心佛塔,這些建筑怎么修成這樣?”
一行人魚貫而入,白鴿在前面開道,前面的人負責(zé)點燃燃燒棒。這些建在倒塔邊壁上的臺階采用的是棧道工藝,在塔壁上鑿眼,或者修塔的時候就留有空隙,然后插入一根根石梁,再將木板搭建在石梁上,一直斜向下。這些木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歷經(jīng)千年竟不腐,而當(dāng)走入下一圈臺階時,可以看見,頭頂?shù)氖荷线€附有許多雕飾。那是一些飛天夜叉,以及各種小鬼形象,就像在你頭頂打量著你。塔壁上還畫有無數(shù)佛教故事的圖像,部分已經(jīng)斑駁陸離,莫金和索瑞斯都無法揣摩其中的含義。棧道懸空的一端有木質(zhì)圍欄,走在棧道上感覺還是很安全的,不過木質(zhì)圍欄上有許多鐵環(huán),有些鐵環(huán)上還掛著銹得不成樣子的鐵鏈,輕輕觸碰便”哐啷啷”直響。中間的粗大柱子上面好像也有東西,但是距離太遠,一直無法看清,索瑞斯估計是雕的佛像,莫金則認為像機關(guān)。索瑞斯對倒懸塔的建造十分疑惑,為什么要修成這個樣子?而且中空。但是對西藏頗有研究的莫金對這個問題也一無所知。
直到他們走了一半路程,這才看清,中間的巨大柱子生滿了綠色的銹跡,而沒有生銹的地方露出一種金黃色澤。索瑞斯震驚道:”是銅柱,是加了別的金屬的合金銅,這根直徑有五米,高達百米的柱子竟然是銅柱!難怪它能撐起整個倒懸塔,這些家伙,這些家伙,在哪里搞這么多的銅,天哪!”
而莫金則注意到銅柱上無數(shù)的大環(huán),看上去像是鐵合金或別的金屬環(huán),不少環(huán)上還垂著銹得不成樣子的鐵鏈,和他們身邊木欄上的鐵環(huán)鐵鏈似乎是相同的。莫金咽下唾沫道:”我……我想……我想我知道這些倒塔用來做什么的了?!?br/>
索瑞斯道:”什么?”
莫金道:”看見銅柱上的鐵環(huán)了嗎?和我們這邊欄桿上的鐵環(huán)是對齊的,然后拴上鐵鏈,在一千年前,這座倒置的塔內(nèi)應(yīng)該有無數(shù)這樣的鐵鏈橫在空中。”
索瑞斯道:”那用來做什么?”
莫金戰(zhàn)栗道:”修煉用的。”
索瑞斯不解道:”修煉?”
莫金道:”我曾經(jīng)聽說過,在古西藏有一種消失了的宗教,他們不嫡屬于佛教,也不是純粹的古苯教,而是吸納了佛教密宗,也包容著古苯教的秘義。他們提出了'佛眾平等,我即是佛'的口號。也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這個宗教的教徒掌握了一種鍛煉身體的方法,他們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體液排放吸收甚至是與新陳代謝有關(guān)的所有機能。我相信你也聽說過不少這樣的報道,某瑜伽大師被埋在土里只留一根管子呼吸空氣,一兩個月后挖出來安然無恙;某奇人自稱一輩子沒有小便;還有許多這樣的小道消息,其實,那就是他們通過那種特殊的修煉后所擁有的一些基本的能力。這個宗教,就是我以前向你提起過的密宗!他們的教徒我就稱作密教徒!原本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產(chǎn)生的宗教,在歷史的某一個時期已經(jīng)消失了,可是在我的調(diào)查研究中卻發(fā)現(xiàn),這個宗教并沒有完全滅絕,他的教徒好像水一樣滲入西藏以及周邊地區(qū)的各種宗教之中,佛教、苯教、瑜伽派、藏密、唐密、印密、日本密,到處都有他們的人。”
索瑞斯看著巨大的銅柱道:”那么,這些鐵鏈子就是他們用來修煉的嘍?”
莫金突然大叫道:”我真是蠢啊!從血池開始,從我們在墨脫的生命之門那里看見血池開始,我就應(yīng)該想到的,我們一直調(diào)查的都是這個不知道什么原因而突然消失在歷史中的可怕密宗啊。生命之門里的那些佛像,那些機關(guān),古格的千手機關(guān)佛,這些都是這個可怕宗教的東西,這么說來,帕巴拉神廟的建立與這個宗教有直接的關(guān)系啊。不知道這個宗教從歷史中消失和帕巴拉神廟有沒有關(guān)系?!?br/>
索瑞斯道:”這些鏈子是做什么修煉用的呢?”
莫金道:”我不清楚,不過這些鏈子估計和一種類似走鋼絲的修煉有關(guān)吧。我調(diào)查時聽說過,密宗有許多我們無法理解的古怪修煉方法,其中就有一種吃喝拉撒睡都在一根手指粗細的鋼絲上完成的修煉。據(jù)說要在鋼絲上待好幾天,通常鋼絲都距地面百余米高,或者鋼絲下布滿尖刀,總之掉下去就死路一條?!蹦鹬钢~柱道,”你瞧,從這中部開始,再下面就沒有鐵環(huán)了,這里距離下面至少還有五十米吧,這樣的高度掉下去死定了的?!?br/>
索瑞斯喃喃道:”這是個什么宗教,訓(xùn)練得比我們當(dāng)年還殘酷。”
莫金道:”邊走邊看吧,還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呢?!?br/>
[神山的傳說]
直升機從岡底斯山脈和唐古拉山脈中穿過去,在拉薩轉(zhuǎn)機,直飛古格。按呂競男的要求,飛機上重新準備了九人份的全套裝備器材。在直升機上,多吉學(xué)會了燭帽與探照燈的使用,打繩結(jié)等簡單操作。但多吉明顯對這只會飛的鐵鳥更感興趣,在直升機上一刻也不得安分,多吉已經(jīng)沒有了剛上飛機時那種拘束,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有時他那古怪的舉動引人發(fā)笑。更多的時候,多吉透過窗戶向下眺望,對他而言,這一定是不可思議到極點的事情。
飛機掠過普蘭縣旁時,多吉突然指著窗外大聲叫了起來:”那是什么山?那是什么山?”
透過艙門,在遠方,一片連綿的群山之中,一座雪峰突兀地聳立著,它通體雪白,像玉雕的金字塔,顯得那樣的與眾不同,它圣潔,它寧靜,它肅穆。它安詳?shù)刈⒁曋恳粋€經(jīng)過它的人,以它那獨有的方式告訴蕓蕓眾生,千百萬年來,它就一直這樣靜靜地觀看著風(fēng)云變幻,斗轉(zhuǎn)星移。斜陽映照在分明的棱角上,更為這座自然界的天工造物添上一抹華麗的色彩,不管相隔多么遙遠,也能讓人感受到它所帶來的獨有魅力。
事實上,除了多吉在大叫外,機上的人都沉浸于一種靜默之中,雖然他們沒有相同的信仰,但在那遠方的山峰面前,卻產(chǎn)生了相同的感覺。在大自然的神奇面前,冥冥中有一種力量,能讓人放棄所有的欲念,忘記所有的功名,給靈魂以片刻的安寧,仿佛經(jīng)受了一次洗禮。在那種神圣的力量面前,哪怕發(fā)出一絲聲音,都會破壞那種圣潔高雅的氛圍。
片刻之后,見多吉還在詢問,岳陽才道:”那是岡底斯山,你們村里應(yīng)該有它的傳說吧?”
”岡底斯?”多吉努力地思索,搖頭道,”沒有啊,但它應(yīng)該是一座神山吧,就像那天矛一樣。”
”不會吧,岡底斯這么有名的山,你們那里竟然不知道?岡仁波齊峰,瑪旁雍錯湖,你都沒聽說過?”
多吉搖頭道:”這座神山,看起來比天矛峰還要圣潔,它是神山吧?一定是吧?”
岳陽道:”它可不只是神山,它是神山之主!”
”好了,”亞拉法師制止了兩人的談話,簡單地告訴多吉,”那里就是九重萬字山!”
”??!”多吉頓時啞然,他嘴角哆嗦著,突然眼淚像決堤一般大顆大顆地滾落出來,呆呆地念了兩句,”那里……就是九重萬字山?神的居所?是真的嗎?大,**師?我多吉竟然看到了九重萬字山?”他朝著神山的方向納頭便拜。
”九重萬字山?”岳陽在記憶里搜尋了一番,想起來了,那是象雄對岡仁波齊的稱呼。這座神山被無數(shù)的宗教派系公認為神山之主,在苯教里它是世界的中心,在佛教中它是宇宙的中心,它是耆那教創(chuàng)教人的解脫之地,也是印度教中至高神濕婆的天堂。其主峰岡仁波齊峰便是國王的王冠,終年的積雪晶瑩剔透,繞著它轉(zhuǎn)一圈可以洗滌一生罪孽,轉(zhuǎn)上十圈可在輪回中免受地獄之苦,轉(zhuǎn)上一百圈便可升天成佛。關(guān)于它的傳說和神跡多如天上的星辰,它的信徒遍布世界各地。千百年來,無數(shù)信徒在山腰盤繞,無論順時針還是逆時針,他們通過對這座神峰的膜拜和凝視以獲取心靈的慰藉。
在圣峰東南便是神湖之主瑪旁雍錯,云開霧散之時,神峰會神奇地倒映在湖中,融合為一體,它們亦被不少信徒信奉為夫妻。神湖之名與神山并駕齊驅(qū),它就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記》里所稱的西天瑤池,也是印度史詩中的天鵝居所。神湖之主,則是佛經(jīng)里的稱呼。在信徒眼中,圣湖的水可以洗滌人的貪、癡、嗔、怠、妒五毒,清除心靈的煩惱,喝了這里的水,還能治疾病,延年益壽,而朝拜的人繞湖一周,撿到任何一樣屬于湖里的東西,那都是廣財龍王的恩賜,會帶來一生的財富。
岳陽還在回憶當(dāng)頭,多吉已經(jīng)做完九次長拜,向亞拉法師詢問道:”那么,是否和傳說中一樣,在九重萬字山當(dāng)中,有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兩汪大海?還有那守護四方的瑞獸環(huán)繞著萬字山?”
”?。 卑l(fā)出聲音的是卓木強巴,他甚至已經(jīng)不自主地半站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多吉。他根本就沒料到,守護四方的瑞獸竟然再次出現(xiàn),而且和岡底斯山聯(lián)系了起來。還有那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海,和多吉他們守護的生命之門與地獄之門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震驚之余,卓木強巴發(fā)現(xiàn)敏敏輕輕地拽了拽自己,其余的人都看著自己,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緩緩又坐下了。只聽亞拉法師道:”沒錯,締造生命的海子和終結(jié)生命的海子依舊藏在神山之中,守護四方的瑞獸也從未離開半步,只是……它們的名字已經(jīng)和一千年以前不太一樣了?!?br/>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們怎么沒聽說過?”岳陽代卓木強巴搶先問了出來。
亞拉法師道:”岡底斯山里的神湖和另一個與它相對的湖,都有名的,你們應(yīng)該知道?!?br/>
卓木強巴道:”法師說的是神湖瑪旁雍錯和鬼湖拉昂錯?”
岳陽也想起來了,在距離瑪旁雍錯不遠的地方,與神湖僅有一線之隔的,還有一潭鬼湖叫拉昂錯的。有人傳說兩湖是夫妻,也有人說拉昂錯的西邊如彎月,而神湖瑪旁雍錯如圓日,據(jù)專家考證,兩湖以前是連在一起的,后來因地質(zhì)運動而分開,但曾經(jīng)還有運河連接,后來水位變化才只剩下了河床,但是迄今兩湖的湖底應(yīng)該是相通的。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神湖的水清甜甘洌,鬼湖的水卻苦澀難咽,神湖清晰透亮?xí)r常倒映著神山佛光,而鬼湖卻是常年妖氣蒸騰,湖面顯得幽暗而詭秘,據(jù)說那湖水的顏色也在黑、白、藍之間變幻不定。如今的人們總是從兩湖的中間進出普蘭。
”瑪旁雍錯,拉昂錯?這是什么名字?”多吉對這今人熟知的名字反倒是一頭霧水。
亞拉法師道:”這就是它們今天的名字了,生命誕生之地與生命終結(jié)之地早已被人們所遺忘,我想,今后可能也不會有人想起了吧?!?br/>
卓木強巴道:”法師,你能告訴我們這名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嗎?為什么多吉他提到的名字和我們所知道的名字相差如此之大?”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你應(yīng)該知道,神山之主被無數(shù)的教宗認為是最高圣地所在。對神山的歸屬權(quán)和發(fā)現(xiàn)權(quán)的爭斗,歷史上從未間斷,每個教派都稱神山是它們的唯一圣地,而每個教派都給神山取了不同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神湖和鬼湖。而其中爭斗得最厲害的,莫過于西藏高原本土的苯教和藏傳佛教了,我們今天所知道的名字,便是勝利者的命名,而多吉他所提到的名字,應(yīng)該是與象雄時代更相近的古名?!?br/>
方新教授道:”我明白了,瑪旁雍錯據(jù)說就是佛教徒戰(zhàn)勝了苯教徒之后命的名,意思是不敗的湖,資料里有提到過。”
亞拉法師看了方新教授一眼,繼續(xù)道:”瑪旁雍錯,的確是吐蕃王朝時代的名字了,但不是佛教徒戰(zhàn)勝苯教徒所取的名字,至于象雄王朝留下的名字,也確實早已被歷史所湮滅。而在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那些逆時針轉(zhuǎn)山的苯教徒,也的確不允許別人以任何方式接近這座神山的。直到今天,神山才敞開它那博大的胸懷,接納來自世界各地擁有不同信仰的信徒們。其實,在我修行的教中,這座神山和兩大湖的含義是這樣的:九重萬字山象征輪回生生不息,而神湖則是生命誕生的地方,鬼湖便是生命的終結(jié)之地,大千世界的萬事萬物,便在這生與死之間輪回不休。如果你們在宗教方面有所了解就應(yīng)該知道,這種象征意義既包含了苯教的理論,也有佛教的輪回在里面,我個人認為這種理念產(chǎn)生于佛苯相爭的初期,雙方不相上下時。”亞拉法師心中卻在呼喊:”不敗的湖,那是吐蕃王朝為了紀念光軍而取的名字啊!忘記了,世人們?nèi)纪浟?!?br/>
”咦?”張立道,”生命誕生的海洋,那不是和今天的說法很相似?”
方新教授點頭道:”我們不知道古人的哲學(xué)思想,但是在西藏,的確很多說法與今天的科學(xué)極為吻合,諸如人從猴進化而來,喜馬拉雅山曾是海洋,生命起源于海中等等?!?br/>
岳陽突然道:”那守護四方的瑞獸,是不是就是那……”
亞拉法師點頭道:”岡仁波齊峰的另一個名字,又叫眾水之主,它是四條圣河的源頭,而這四條河流,分別用了四種動物的名字來命名。”
卓木強巴低聲道:”獅泉河、象泉河、馬泉河、孔雀河……這……這就是守護四方的瑞獸?”
亞拉法師淡淡道:”與你們所想不太一樣,其實這四個名字和瑪旁雍錯一樣,這是勝利者取的名字,他們保留了以前的命名方法,卻不知道這名字的含義。在吐蕃王朝時期,這四條河按原意翻譯應(yīng)該是從獅子的口里落下,從大象的嘴里落下……大家并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命名,便認為是因為那處地方和這種動物很相像,如果有機會你們?nèi)嵉乜纯淳蜁l(fā)現(xiàn),這些地方和那名字其實很難聯(lián)系到一起。如果按照我們教里的一些殘卷記載,歷史上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命名是,狼的嘴守護著西北方,大金鵬的爪威懾西南方,大象的身軀和牦牛的角分別是東北和東南方。而且,這四個名字,原本所指的也并不是那四條河流,而是岡仁波齊峰的四面,它們象征的是四種力量,以及人生所需的四大元素。狼象征生命力,大象象征身體,牦牛象征繁榮,大金鵬象征靈魂。同時,這四種動物也代表了守護四方的瑞獸?!?br/>
”和工布村的長老所說的不一樣?!弊磕緩姲偷馈?br/>
亞拉法師望著多吉道:”你們那里是怎么說的?”
多吉道:”嗯,應(yīng)該是高原雪狼的咆哮,猛虎的利爪,大金鵬的眼睛,牦牛的犄角?!?br/>
亞拉法師對卓木強巴點頭道:”有這種說法,那是因為隨著時間的變遷,古人心中世界的中心發(fā)生了變化。我說的四方瑞獸,那應(yīng)該是佛教登陸高原之初,象雄王朝即將滅亡而尚未滅亡之時,象雄人以九重萬字山為世界的中心,守護著他們的四方瑞獸便是狼、象、金鵬和牦牛。而多吉所說的,那是完全進入吐蕃王朝時期,以拉薩為中心,戰(zhàn)獒、猛虎、金鵬和牦牛便是守護著吐蕃的四方的瑞獸。方新教授應(yīng)該知道,每一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圖騰和信仰,在戰(zhàn)爭將領(lǐng)土相互兼并的同時,那些文化和信仰也相互融合,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其實,這兩種命名之中都已經(jīng)有了佛教守護獸的影子,只不過不像今天人們所熟知的這四條河,那已經(jīng)完全是佛教的名字了。撇開其他的不談,僅說孔雀河,在佛教進入高原之前,象雄人是絕不可能以孔雀來命名河流的?!?br/>
方新教授道:”大金鵬在佛教中同樣是瑞獸啊,何必用孔雀來取代?”
亞拉法師道:”沒錯,其實在吐蕃王朝初期,應(yīng)該還是以金鵬來命名的河流,之所以用佛教里的孔雀明王取代了大金鵬,那是在吐蕃完全征服象雄之后,刻意修改了河流的名字。當(dāng)然,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個人的觀點,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jù),畢竟如今最早的文獻資料只能追溯到敦煌的文書記載,大部分是吐蕃王朝之后的資料,象雄王朝的資料已經(jīng)徹底消失。而我們追查的帕巴拉神廟,有很大一部分內(nèi)容必須追溯到象雄王朝時期,這是對我們資料搜集最大的挑戰(zhàn)?!?br/>
”等等?!痹狸柕溃蹦桥涟屠駨R是吐蕃王朝解體前消失的,和象雄王朝沒什么關(guān)系吧?”
亞拉法師道:”但是你別忘了,尋找帕巴拉神廟的關(guān)鍵是戈巴族人,是光軍,要想了解他們,就必須追尋到象雄王朝以前。好比這次我們前往古格,就與象雄王朝有著極大的關(guān)系,它們可以說是一脈相承的,這普蘭縣,不就是初代古格王的發(fā)跡之地嗎?”
卓木強巴道:”法師,這四方的瑞獸究竟是指什么?它們不僅僅是一種文化和信仰吧?”
亞拉法師道:”還記得昨天我告訴你的話嗎?這個守護四方的瑞獸絕不僅僅是一種圖騰那么簡單,那古代高原,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瑞獸,它們不是圖騰,而是實實在在的守護神,我說過,回去后會告訴你的。”
談?wù)撻g,直升機已進入扎達境地。海市蜃樓般的土林映入眼簾,土地變成了黃色,怪獸和城堡雜糅在一起,盤曲的巨龍仰天咆哮,空中仿佛傳來黃銅號角的聲音。在這片荒瘠的土地上空掠過,仿佛穿越歷史,回到了蠻荒時代。扎達的落日大、圓,有種古樸的凄美,顏色好像畫在白紙上的紅。凜冽的風(fēng)吹過,便卷起億萬年前的沙,唯一能在大地生存的草低伏,背著風(fēng)的方向瑟瑟顫抖。這,就是古格了,它同那些被歷史遺忘的所有王國一樣,被掩埋在歲月的風(fēng)塵中,靜靜地藏在喜馬拉雅山和岡仁波齊之間,昔日輝煌的宮殿化為了細沙,風(fēng)揚起,數(shù)不清的凄美傳說便在那風(fēng)沙間翻飛,浮光掠影,往事如煙。
一天的行程,雖然不是步行,還是讓眾人感到了稍許的疲憊,當(dāng)象泉河如一條銀色緞帶劃過這黃色土地時,大家的心情才稍微輕松起來。夕陽的余暉將一片金紅色灑滿彎曲的象泉河,波光粼粼,倒映在水中的塔樓和雕像都變得靈動起來。方新教授想起一首古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眼前大抵便是這樣的景色吧,一種沉寂于歷史的荒蕪。墨脫是高原的孤島,那里有豐富的植被和郁郁的大樹;而扎達地區(qū)則是高原的荒坡,一望無際的黃土,漫天飛舞的揚沙??粗@樣的景色,總給人以古代獨行俠的落寞和孤寂感,浪蕩江湖,天地蒼蒼,而前方,是未知的命運,無法由自己決定,所能做的,只是握緊手中的劍。
看著艙門下那些像城堡、像怪獸的土林,這片貧瘠荒蕪的不毛之地,在殘日映照下,卻有一種悲壯之美,當(dāng)他們追隨阿里的腳步一路朝西時,更是有一種夸父逐日的豪邁。人常說,去阿里,沒見過土林,算不得去過阿里。這參差錯落的土林,已是西部高原獨有的一種象征,從空中鳥瞰,它們有的像西方古堡,有的像東方殿堂,龍宮鑾閣,瓊樓疊塔,一座接著一座,連綿不絕;視線遠移,夕陽下那抹大紅色平鋪開來,與起伏的土林陡然連成一片,既似那浩波瀚海,又似紅云壘砌。長久地注視著,會令人產(chǎn)生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幻覺,既非腳踏實地,也不是凌空虛渡,仿佛那片迷幻的美麗被拉近至眼前,要與身子融為一體。
在這種奇異的審美觀感中,隊員們從上空搜尋著目標。呂競男告訴大家,納南塔是密教里的創(chuàng)世神蛇,土林雖大,根據(jù)專家的考證,已將幾個近似的地方標注在地圖上,但其中形似巨蟒的寥寥可數(shù)。而且根據(jù)多吉和工布村的資料已經(jīng)繪制出蛇形土林的大致外形,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一一辨認。
隨著多吉手指一指,在那褶皺的溝壑中,一條巨蟒盤曲蜿蜒,昂首闊胸,顧盼自雄,象泉河在它腳下,變得像溫馴的小蟲。在巨蟒的另一端,竟還隱約可見幾戶人家。呂競男和亞拉法師相視一望,果然和他們所想一致,這個地方,國家正作為科考項目在研究。
”到了?!眳胃偰幸宦暳钕?,直升機緩緩降落。剛一下飛機,多吉就興奮地翻了好幾個跟頭。
直升機降落在納南塔的尾部。在地上看,那納南塔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土山,土林沿著一道綿長的斜坡漸漸高起,那斜坡上可謂千瘡百孔,像一個放大無數(shù)倍的馬蜂窩。但很明顯,那些孔洞都是一個一個的佛窟,里面的佛像沐浴著斜陽,姿態(tài)依稀可辨。岳陽仰頭道:”這……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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