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林家有妻名翠蘭
    賊寇既滅,雒縣城中清凈了數(shù)日。
    有快馬來報這幾日的消息,說是賈龍、嚴(yán)顏已于昨日自巴郡點起一萬精兵,望綿竹而去,算上今天,最多三日便可抵達(dá)綿竹,平定綿竹之禍。
    而綿竹方面的探子則來報曰,因馬相被誅,城中似有內(nèi)訌,其麾下程云、寧祝二將反目,各領(lǐng)一軍在城中廝殺,寧祝既敗,領(lǐng)著數(shù)千人逃竄而去,程云則是率萬余眾追趕,只留下數(shù)千孱弱之士給一小將在綿竹鎮(zhèn)守。
    郗儉聞訊大悅,雒縣上下官員也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眼看這黃巾之亂剛起便即要平定,天下諸州,莫有如益州者,一時間歌功頌德之聲不絕。
    隨后別部司馬范晨上書,說此前雒縣大勝未立寸功,愿請率200人馬前往廣漢,與巴郡的嚴(yán)顏軍匯合,征伐逆賊,謀求戰(zhàn)功。
    這顯然是塞錢了,幸好林書航極力阻攔,只說雒縣如今兵少,如今綿竹又尚且還有數(shù)千賊寇,倘若再來攻雒縣,守衛(wèi)力量將會不足。
    何況巴郡援軍軍力充沛,這范晨想要立功,一人一馬去廣漢等著就行了。
    郗儉雖不信賊寇還會去而復(fù)返,但畢竟覺得安全第一,可讓范晨單獨去廣漢,卻又說什么都不敢,只得作罷,范晨因此懷恨在心。
    林書航倒是不在意這么個買官的小小別部司馬,只是加緊城中守備,然后找自己的娃他媽要緊。
    手中有權(quán),又得郗儉信任,還有個小妖精幫忙吹枕頭風(fēng),更重要的是不折一兵一卒就盡滅賊寇兩千余人,傳得跟神一樣的戰(zhàn)績讓林書航在雒縣行事無比方便。
    無人懷疑他是林二的身份,哪怕就是再熟悉林二的人,也絕不敢把那潑皮無賴與眼前這風(fēng)度翩翩、能力通天的林功曹聯(lián)系到一起,頂多只是覺得這世上居然有人能相像到如此地步。
    郗儉本是想讓林平之就住到郗府上,畢竟他和何香菱姐弟情深也都不是外人。
    只是林書航怕何香菱時常糾纏,因此借口軍務(wù)繁忙、早出晚歸,怕打擾郗儉一家休息,給拒絕了,選了雒縣的一家客棧暫住。
    只是借去郗府做客時,問起了林興業(yè)和翠蘭的事,只說是林興業(yè)是自己的同宗故友,祖上頗有淵源,知道他在雒縣,又聽人說他近了郗府做事,因此相問。
    于是郗儉讓管家來問話,卻說林興業(yè)前幾天突然就失蹤了,至于翠蘭,則是查無此人。
    居然不是郗府的丫鬟,這倒是有些意外,林書航又讓人在城中張貼告示,稱尋找林興業(yè)其人,希望與之熟悉的、了解其家庭情況的踴躍告知,必有酬謝。
    可一連兩天,居然沒人來告。
    想想也是,林興業(yè)在雒縣得罪的人太多,以至被逼到郗府去當(dāng)家丁,林平之自稱是他同宗,如今又頗有權(quán)勢,要是知道林興業(yè)的事兒,保不準(zhǔn)會替他這同宗找別人的麻煩。
    于是林書航換榜,說要幫林興業(yè)還債,這才來了一個賭場的老板,讓林書航得到了有關(guān)翠蘭的信息。
    此女也姓林,自小無父無母,以前林家老父還在時,收了這翠蘭為義女,于是取名林翠蘭,待其頗厚,與林興業(yè)一起長大,林父甚至還教她讀書識字。
    可惜后來林興業(yè)不務(wù)正業(yè),把林父活活氣死,又恐自己走后,林興業(yè)無以為家,于是臨終時讓翠蘭嫁給他、約束著他,也替林家傳宗接代。
    可翠蘭哪管得住那潑皮,三天兩頭的不著家,回家就是要錢,不給就打,直到去了郗府之后也是如此,只是林興業(yè)在外時從不對人提起林翠蘭的事,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
    “既是知道的人不多,你從何得知?”林書航問。
    那賭場老板賠笑道:“這林興業(yè)欠了賭場一萬錢,上次被我們在街上攔著,他抵賴不過去,便說了他老婆名字,想讓我等拿他老婆抵債……咱們是開賭場的,又不是開窯子的,怎么能做這種逼良為娼的事兒呢?后來是他老婆翠蘭寫下欠債文書,說是每個月替他還150錢,連本帶利一共還十年……因此小人這才知道那林興業(yè)還有個老婆。”
    林書航點了點頭,讓人拿來了十兩黃金。
    那賭場老板看得兩眼直放光。
    東漢末年沒有銀兩的說法,使用的是五銖錢,由于允許私鑄,因此錢幣的品質(zhì)參差不齊,但即便以官方兌價來算,一兩黃金也約莫等于1400錢,這十兩黃金不但足夠抵償林興業(yè)的欠款,且還多多有余了。
    林書航說道:“林翠蘭給你寫的欠款文書帶來了嗎?”
    “帶了、帶了!”
    “帶我去林翠蘭住的地方,這金子就是你的了。”
    雒縣城東,一條小溪,一所廢舊的小木屋。
    那賭場老板帶著林書航過來時,正看到有一女子在屋前的溪水邊洗衣服,那是足足三大盆臟衣服,每盆都有澡盆那么大,女人挽著袖子,拿衣服到河里一件件的不停蕩漾、又提回岸邊石頭上敲打。
    她肚子看起來已經(jīng)頗大了,少說有五六個月,根本蹲不下去,只能是在膝蓋處勉強墊了兩塊布,跪在那溪邊洗衣,忙的滿頭大汗。
    “這翠蘭接了城中好幾家飯店、澡堂子的臟衣服,就靠給人縫縫補補、漿洗衣物賺錢,”那賭場老板說著,露出不忍之色:“這可是個好女人吶,還挺著個大肚子,這女人懷孕吶,要不是看她可憐,咱這一萬錢能允許她還十年?那林興業(yè)可真不是個……”
    說到這里,老板咽了口唾沫及時住嘴,眼前這大人可是林興業(yè)的同宗,人家再混蛋,也還輪不到自己在林平之面前去罵。
    那邊翠蘭抹了把汗,正好瞧見沿溪而來的一眾人。
    看到賭場老板帶人朝她這邊過來,林翠蘭顯得略有些詫異,但也有些膽怯,提著手里的衣服站起身來:“張老板,這月的欠款不是剛還過了嗎?還是、還是興業(yè)他又欠您錢了?”
    賭場老板笑著說道:“沒有沒有!林興業(yè)欠的錢啊,都有這位老爺幫他還了,你們林家真是祖上燒了高香吶,你這苦日子也算到頭嘍……”
    翠蘭愣了愣,再看向林書航時,表情更是凝固住。
    她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見過丈夫了,但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林興業(yè)臉上就算是一個小坑、一個毛孔,所有的細(xì)節(jié)在翠蘭眼里都是無所遁形。
    眼前這個被賭場老板巴結(jié)著的將軍,看起來與她丈夫林興業(yè)簡直一模一樣,讓她不禁呆住。
    “興、興業(yè)?”
    “哎喲,翠蘭你這什么眼睛?”賭場老板趕緊笑著說道:“這位是前幾日火燒賊寇的林平之林功曹,怎么可能是你那不爭氣的丈夫,我跟你說……”
    “金子給你,欠款文書給我,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
    “是是是!”
    “你們到那邊去等我。”林書航又吩咐隨行的官兵,然后才朝翠蘭走過去。
    只見眼前這婦人五官姣好,只是滿臉風(fēng)霜,皮膚干燥,看起來都快有四十了,可事實上她的真實年齡不過才22而已。
    “大人可是認(rèn)識我家夫君?”林翠蘭顯得有點緊張,她知道那賭場張老板的厲害,手底下養(yǎng)著許多打手,在雒縣人見人怕,可在此時這人面前,那張老板卻又像是個孫子一樣,足見此人是位大人物。
    “何止是認(rèn)識。”林書航笑了起來,找到了林翠蘭就好辦,看到她這大肚子,自己就更放心了:“你再看看我是誰。”
    他伸手在臉上一抹,將描眉涂粉的妝容抹去,露出林興業(yè)原本的容貌來。
    林翠蘭一驚,伸手捂住嘴,只聽林書航笑著說道:“我雖已屏退左右,但此處實非說話之地,夫人請隨我先入屋。”
    本以為林翠蘭會依言而行,可沒想到對方后退了一步,剛才臉上的驚喜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臉的警惕,她冷冷的說道:“你不是我夫君,長得再像也不是!林翠蘭雖是女流之輩,但也讀過幾本書、曉得婦道,眼下我夫君不在家,妾身獨自一人,不便邀請尊客入屋?有什么話,大人就請在這里說吧!”
    林書航一怔,真是有點苦笑不得。
    其實要如何與林翠蘭交流,林書航是想過了好幾種說法的。
    比如冒充遠(yuǎn)方親戚之類,畢竟林家并非一脈單傳,林興業(yè)的爺爺就還有個兄弟在外做生意,族譜上便有記載,以族弟的身份來侍奉嫂嫂,代為照顧林家子孫,這是理所當(dāng)然、順理成章的事兒。
    但有一個不便之處,那就是等自己離開后,林興業(yè)的靈魂回來時該作何解釋?
    最后還是決定直說,可沒想到才剛一開口就已經(jīng)被人家看出來了。
    林書航笑著說道:“夫人怎知我不是林興業(yè)?”
    “夫君可不會稱我為夫人。”林翠蘭冷冷的說道:“何況三日前,夫君曾讓人來家里拿走穿戴衣物,說是在郗府上惹了事兒,外出避禍,怎么搖身一變,成了郗刺史的座上賓了?”
    三日前?拿走穿戴的衣物?
    林書航心中微微一奇。
    三日前,那剛好是雒縣大勝后的第二天,自己明明就是林興業(yè),可沒差人回來取過什么衣物,而林興業(yè)區(qū)區(qū)一個破落戶那幾件破爛衣服,又有誰瞧得上、如此處心積慮的來騙?怕不是這翠蘭在說謊詐自己?
    林書航哭笑不得的說道:“夫人誤會了,我……”
    話音未落,林書航只感覺胸口猛然一痛,仿若嚴(yán)重的心悸一般。
    霎時間便是滿頭大汗。
    這身體生病了?心臟病?
    可還沒等林書航回過神來,更加劇烈的絞痛便自心臟處生起,仿若有一只可怕的蟲子,憑空從他的心臟里長了出來,撕咬著他的心臟,將他疼的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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