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黑幕一角
當(dāng)唐楓和眾位大人在后院飲酒談話的時候,張文聰和謝寶昆也坐在了一處邊喝著小酒邊聊了起來。他們兩人一在山東為指揮使,一在京城為京營總兵,看上去雖然全無關(guān)系其實卻是有著不淺的交情的。</br>
大明朝自太祖開始就實行的軍戶制度,那就是父親是從軍的,到了兒子也要從軍,即便你身體羸弱,根本不想當(dāng)兵也不能改變。這樣做的結(jié)果就是導(dǎo)致了后世的大明軍隊的戰(zhàn)斗力一代不如一代,終于到了正德、嘉靖年間釀成了大患。東南方的那個島國只是流亡幾許浪人、武士來,再加上當(dāng)?shù)氐囊恍┎话卜值陌傩眨湍軐?shù)萬,十?dāng)?shù)萬的大明軍隊殺得狼狽逃竄。終于在嘉靖的中期之后,朝廷痛定思痛下才略略開了道口子,讓當(dāng)時駐守東南沿海,抗擊倭寇的戚繼光、俞大猷等將領(lǐng)自行招募兵馬,這就是俞家軍、戚家軍的來歷了。而這個口子一開之后沒,就沒法子再次完全禁絕了,孫承宗鎮(zhèn)守遼東就是靠著這些當(dāng)?shù)赝辽灵L的百姓應(yīng)招入伍的。</br>
而張文聰和謝寶昆就是這些募兵中的表表者,經(jīng)過多年的拼殺,許多次的死里逃生,他們兩人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而且他們兩個還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們乃是同鄉(xiāng),曾一起應(yīng)招入伍。只是后來隨著各自的命運不同,所走的方向也不一樣罷了。</br>
兩人喝了點酒后,就開始回憶起往昔的事情來了,想著當(dāng)年在邊關(guān)的歲月,想著當(dāng)年一同從死尸堆里爬出來的歲月,兩個大男人的眼眶也不禁有些發(fā)紅了。當(dāng)然他們也在慶幸自己能夠活下來,能夠有了今天的成就,能夠在這個時候再見到自己的舊時袍澤。</br>
戰(zhàn)友之間的感情比之尋常人的關(guān)系是要更為緊密一些的,所以他們之間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再加上喝了一些酒后,張文聰就更沒有顧慮了,他瞇著眼看著謝寶昆道:“寶昆哪,我就有些鬧不明白了,那些在城外的亂民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你好歹也是上過沙場,九死一生的人,怎么就不敢?guī)Я说苄謧儦⒊鋈ツ兀俊彼蝗惶岢鲞@個問題,還是因為唐楓之前有過的吩咐,現(xiàn)在見到居然是自己的舊時同袍,張文聰就更不會拐彎抹角了。</br>
在嘿嘿苦笑了一陣之后,謝寶昆才慚愧地道:“讓文聰你見笑了,說實在話,就是我自己想到這些日子的窩囊,都沒臉面見人哪。就在之前那些濟南府的大人們跑來我們聊城的時候,我就帶了麾下的幾千弟兄去接應(yīng)他們。誰曾想……”說到這里他大大地喝了有一口酒,似乎是想借著酒勁將心里的話說出來:“誰曾想我這幾千人在見了那追在大人們身后的三百多百姓時全亂了手腳,還想著逃跑。若不是我猛下狠手,殺了幾個帶頭逃走的士卒的話,恐怕這些大人們都走不脫了。</br>
“饒是如此,我以數(shù)千敵三百,還是花了好些時間才將他們給趕了離開。現(xiàn)在想想真是羞愧難當(dāng)啊,想我當(dāng)年帶著百多人就敢和蒙古人打上一場的,現(xiàn)在卻是連區(qū)區(qū)幾百個百姓都能讓我束手無策了。而今天在城下出現(xiàn)了這幾千名亂民,任我罵得嗓子眼冒了煙,那些膽小的家伙也不敢開了門出去退敵!”說著又是羞愧地嘆了一口氣。</br>
若不是知道自己這個同袍是不會拿軍事開玩笑的,張文聰都以為他是在說笑話了。在愣怔了好半晌后,他才慢慢回神過來,然后又道:“你麾下怎么會有這么些膿包?你平日里就不訓(xùn)練他們嗎?”</br>
“這些人壓根就不是我教出來的人,要真是我教出來的,我早就自刎謝罪了!”謝寶昆解釋道:“我也是在一月之前被調(diào)到這里來的,你也是知道我大明的規(guī)矩的,將領(lǐng)調(diào)任是不得帶除了親兵以外的所有麾下軍士的。我還沒來得及對這些人馬進行整頓呢,事情就發(fā)生了。說來真是無顏見人哪!”</br>
“這么看來錯也不在你,當(dāng)是在你之前的那個平山衛(wèi)的指揮使無能所致。”張文聰也為自己的袍澤覺得委屈。謝寶昆點頭道:“誰說不是呢?我這兩天正在查著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現(xiàn)在剛有了點眉目。”</br>
“哦?你且說來聽聽!”張文聰忙不迭地說道,這正是唐楓要他打聽的事情中的一件,他自然不會放過了。不過他很快又覺察到自己太過性急了,為怕謝寶昆有什么懷疑,便又道:“當(dāng)然,若是有什么機密的話,就不必說了,我不會為難你的。我只是怕你受到牽連,若是欽差唐大人能知道你的苦衷的話,或?qū)δ阌兴鶐椭!?lt;/br>
“你我當(dāng)年同生共死許多次,是過命的交情,我有什么不能對你說的?”謝寶昆瞪了他一眼道,顯然是被他的話給激了起來:“只因為那原來平山衛(wèi)的一眾將領(lǐng)只知道吃空餉,霸占軍士們的田地,而不思操練,才會使得整個衛(wèi)所里的士卒都沒了斗志。據(jù)說朝廷放下來的餉銀,有一半是落在了那些軍官們的腰包里,軍士們是敢怒不敢言。若不是他們都調(diào)走了,我又還算不錯的話,只怕這次民變還會引起更為嚴重的兵變呢。”</br>
“什么?”沒想到自己居然探聽到這么一個消息,張文聰也大吃了一驚,然后才問道:“他們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難道就不怕有人將事情給捅上去嗎?”</br>
“他們有什么好怕的?整個山東的官員都是連成一線,上下其手的,根本就沒有人會將事情上報。而且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些其他幾處的衛(wèi)所也不比我平山衛(wèi)差,不然你以為就那些拿著鋤頭、木耙的百姓真能將濟南一地的官員都敢出來嗎?”謝寶昆說著又不屑地笑了起來:“我反正是已經(jīng)死心了,只要我守的聊城沒有事情,就算燒了高香了。”</br>
張文聰搖頭道:“寶昆,你這么想就差了,若是任由事情嚴重發(fā)展,只怕你也會受到牽連,輕則位置不保,重則連性命也要搭上。以我之見,你最好還是想法子自救。”</br>
“還能有什么辦法?”謝寶昆有些泄氣地說道,隨后又像是突然想到的一般看著眼前的袍澤道:“難道你有法子?若真能解我這個危局的話,文聰你可得幫我啊。”說著他還一把拉住了張文聰?shù)氖郑箘诺負u了一下。</br>
“正如你適才所說的,你我有著過命的交情,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不會不幫你的。不過……”說到這里張文聰猶豫了一下,然后繼續(xù)道:“不過我畢竟也只是聽令行事的人,真想要幫你的話還得去問問唐大人。只要他肯出手相助,你就更有保障了。可你到時候也得幫著我們做些事情。”</br>
“這個是當(dāng)然了,只要唐大人肯救我的話,他但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做。就是讓我和你一道帶兵與那些百姓作戰(zhàn)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聽了張文聰?shù)脑捄螅x寶昆立刻來了精神,一拍胸脯就應(yīng)承了下來。當(dāng)然這個時候他還只當(dāng)張文聰是想借著自己的用兵之道來迅速地平息這場亂局呢。</br>
見對方全無懷疑和猶豫地答應(yīng)了下來,張文聰也笑了起來,知道自己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步了,接下來就該去見見唐楓,看他有什么安排了。在和謝寶昆又喝了幾杯酒,敘說了一番別情之后,他就站起了身來,借口不勝酒力離開了。</br>
當(dāng)張文聰來見唐楓的時候,他已經(jīng)擦過了臉,泡上了一杯茶在那等著人來了。剛才他就見到了張文聰和那個指揮使之間有眼神的交流,所以才沒有招呼他一起和眾官員喝酒,就是猜到了他會去敘舊。而那些官員們因為看到了唐楓醉得走路都不穩(wěn)了,也不敢再來打擾他,所以此時在唐楓所在的廂房附近就只有他自己帶來的幾個親兵。</br>
一見到唐楓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張文聰就猜到對方已經(jīng)看出某些事情了,便直說道:“大人,真是運氣不錯,這平山衛(wèi)的指揮使與我曾是同袍,我剛才就從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唐楓聞言大喜:“看來我選你隨我一起來山東真是對了,你且仔細說來。”</br>
于是張文聰就將剛才謝寶昆所說的事情都原樣復(fù)述了出來,直聽得唐楓臉上陣紅陣白:“真正是豈有此理,想不到山東一地竟已經(jīng)糜爛至此,居然連衛(wèi)所之中也有這么多的蠹蟲!”</br>
在等到唐楓稍稍平復(fù)了之后,張文聰才替自己的袍澤說話道:“不過還請大人明鑒,此事錯也不在他謝寶昆,他才來此沒多久,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br>
唐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關(guān)心自己的朋友,我也明白他的苦衷。不過此事太也嚴重了,若他不能立功彌補的話是無法不受牽連的。”</br>
“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肯為大人效力了,只請大人吩咐了!”</br>
“既然如此,我就會給他機會將功贖罪,你去轉(zhuǎn)告他,我已經(jīng)知道了,到時候自會讓他立功的!”唐楓淡淡地說道。</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