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孽者不可活
說說笑笑間,已經(jīng)來到十字路口。余佑安視力好,一眼望見不遠處的賓館,周圍飯館林立,可算是芊州區(qū)最熱鬧的地方。
余佑安估量一番情況后道:“賓館就在馬路對面。我們都拖著行李,吃飯也不方便,要不先去賓館安頓好再一起集合,這里這么多飯館,大家也可以選選看看,決定到哪家去吃。”
自然,無人異議。
來到賓館前臺,工作人員拿過他們的身份證為他們安排房間。
等待工作人員處理訂房的時間里,安楚寧的心思飄到當初苔州店的宿舍安排上。當時她不知道室友名單的安排是上級有意或無意,現(xiàn)在當然也無從知曉,只是回頭想想,也有一番趣味。呂丹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雷厲風(fēng)行的女漢子,全藝依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急性子。安艷華活潑健談,卓似萍沉靜如水,但兩人在做事上都是天塌下來也不著急的慢性子。她和艾可元則在某些方面比較相像,都屬于理智分析型的人,又帶點清高傲氣,最大的差別是,艾可元比她主觀、感性,常常自負到以為所有人都應(yīng)該認同她的世界觀,按照她的價值觀為人處世。
不過不管上回怎樣,這回確是隨機的了,除了余佑安,幾個女生都在想自己會和誰住在一起。
結(jié)果是:余佑安一人一個標間,呂丹陽和艾可元一間,全藝依和安艷華一間,安楚寧和卓似萍一間。
賓館條件不錯,基本生活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裝修布置很有如家一般溫馨的感覺。
整理安頓好行李后,一行人在賓館樓下集合,一齊出發(fā)去附近逛街覓食。
安艷華似乎興致格外高昂,一路上走在余佑安旁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而后者一臉溫和,配合地傾聽著并和她時不時地交流兩句。
安楚寧走在他們后頭,聽出安艷華在說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在證明制度上的區(qū)別。她舉了一個著名的案例——一個在民事法庭上被判為有罪的殺人犯在刑事法庭上被判為無罪。這是一個經(jīng)典的案例,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是當時英美法系判決的典型代表。
所以,他們兩個現(xiàn)在是在進行法律專業(yè)的學(xué)術(shù)交流?
直到眾人找了一家餐館在包間里的圓桌旁坐下,安艷華還在旁若無人地和余佑安交談。
全藝依緊緊盯著安艷華用妖嬈的身姿和嫵媚的笑容對著余佑安無所顧忌地放電,而余佑安神情自若、一派安然地同她說話,這副景象讓她的臉上劃過一絲嫉妒和不屑的表情。
艾可元靜靜看了會貼在余佑安身上眉飛色舞、口若懸河的安艷華,突然開口笑道:“艷華在和佑安說什么這么起勁呢,那么有趣,不說給我們大家一起聽聽?”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所有人都聽到。
神經(jīng)大條的呂丹陽這才發(fā)現(xiàn)安艷華和余佑安的曖昧姿態(tài),不知道的外人看起來還以為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不禁笑道:“是呀,艷華有什么樂事不妨說出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們聽著也解解饞。”
卓似萍原本低頭在手機上和什么人聊天,聞言抬起頭往安艷華那邊看了一眼,眉心微微一皺,而后平靜淡然地移開視線,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機上。
安楚寧冷眼旁觀,心說這安艷華還真是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忘處心積慮地展現(xiàn)自己的女性魅力,這回她是準備把主意打到余佑安頭上了么?
這個想法在她心里劃過一道細微的刺痛,不深重,然清晰無比。
安艷華笑笑,對著一桌女人挺了挺她碩大的胸部,自得地道:“沒什么,我不過是在和佑安討論些法律相關(guān)的問題。”
語氣里的排外感非常的明顯,言下之意就是:只有我才能和余佑安有共同話題討論,你們這群小屁孩一邊呆著涼快去。
艾可元不怒,反而輕輕一笑:“哦?法律問題?那我們更是要好好請教一下艷華了,畢竟你可是專、業(yè)、人、士。”
呂丹陽接口道:“正好,艷華我本來就想找個機會跟你請教幾個法律問題。我在大學(xué)里讀過一學(xué)期法律選修課,聽得云里霧里一知半解。那什么法律體系,等級效力、合同種類、要約承諾、訴訟時效、委托代理都不甚清楚,你給我答疑解惑唄。”
安艷華一愣,她沒想到他們中學(xué)歷最低如呂丹陽都對法律有一定的了解,一開口就是一串專有名詞,那其他人——
她頭皮發(fā)麻道:“丹陽你一下問我這么多,我怎么講的過來啊。”
艾可元笑笑道:“那我們就挑一個小點咨詢吧。”
全藝依難得在大庭廣眾下主動挑起話題,開口問道:“我一直對表見代理的概念不是很理解,一會說它是無權(quán)代理,一會又說它產(chǎn)生的結(jié)果有效,這不是矛盾嗎?艷華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個概念嗎?”
安艷華咳了咳,慢慢地道:“表見代理一般發(fā)生在代理人沒有代理權(quán)或者超越代理權(quán)情況下的代理,所以屬于無權(quán)代理的一種。但法律基于保護善意第三人利益的考量,所以表見代理產(chǎn)生的結(jié)果是有效的。被代理人因此遭受的損失可以向代理人追償。”
卓似萍不知何時放下手機,她聽得仔細,一下子抓住重點:“善意第三人,那還有惡意第三人?非善意的第三人還有效嗎?”
安艷華立馬道:“當然無效。”
艾可元道:“所以表見代理在第三人是善意的時候有效,非善意的時候無效?”
安艷華想給出肯定的答復(fù),可又似乎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于是猶豫地拿捏著字句:“也不是都能一概而論——”
呂丹陽瞪大眼,不解地問:“不能一概而論?那到底什么情況下有效,什么情況下無效呢?”
安艷華有點尷尬:“這個,針對善意相對人,肯定有效,如果非善意,一般來說無效。”
安楚寧聽到這里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道:“艷華,法律是一門邏輯性極強、非常嚴謹?shù)膶W(xué)科。法律條文都是咬文嚼字、字斟句酌、確定無疑的。討論法律條文不能用‘肯定’這類主觀猜測性的詞匯,法律條文中不可能出現(xiàn)諸如‘如果’,‘一般來說’等模棱兩可的模糊語句。”
眾人低聲竊笑。
安艷華被刺到痛處,面子上掛不住,漲紅了臉,聲音尖利地反駁道:“憲法肯定是我國效力等級最高的法律,這句話你能說有錯?”
安楚寧冷聲道:“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偷換概念嗎?我們現(xiàn)在在討論表見代理這個法律名詞的概念,不是在對這個詞條做主觀性的判斷。不是么?”
安艷華說不出話了。
正當眾人一致看安艷華笑話的時候,一根筋的全藝依十分執(zhí)著,小小聲地糾結(jié)道:“可我還是不懂表見代理的概念啊。到底表見代理是什么意思,什么情況下產(chǎn)生什么樣的效果。好復(fù)雜,我怎么覺得越來越糊涂了?”
艾可元笑得萬分無害,提議道:“我們這群外行人只懂點皮毛,哪里說得清楚。還是讓艷華給我們翻一翻她的法律教科書,念一念表見代理的概念,給我們大家漲漲見識,畢竟她是專、業(yè)、人、士。”
兩次著重強調(diào)“專業(yè)人士”,艾可元這話諷刺得狠了,呂丹陽不忍地轉(zhuǎn)開話題:“咱出來得急,艷華怎么可能帶著書嘛。可元你知道么?”
艾可元搖頭:“我真不知道。我又不是法律專業(yè)的,就算了解也沒有專門研究過。”
于是眾人一致看向從頭到尾置身事外沒說過一句話的余佑安,他也是法律專業(yè)的。
余佑安見自己成了注目的焦點,淡然地撈過桌上的菜單翻看,頭也不抬地說:“楚寧知道。”
啊?
不止其他人驚訝地怔愣,安楚寧更是心房狠狠一震:他怎么看出來她知道的?她可從來沒和他們中的任何一人講起過法律相關(guān)的話題,他憑借什么認定她一定知道這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