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節(jié) 突圍
    ,我要做皇帝 !
    今夜,星光燦爛,一輪彎月,高懸天空。
    尹稚斜所部的大營里,許多貴族,忽然開始叫醒他們的部署,將一袋袋珍貴的奶酪和干草分配下去。
    這些,都是尹稚斜千方百計攢下來的最后一點棺材本。
    “已經(jīng)跟白羊王跟樓煩王說過了嗎?”尹稚斜站在一個山坡上,問著他的左右心腹。
    “屠奢,我們已經(jīng)告知了白羊與樓煩,我們將在今夜,向漢軍正北方向突圍!”一個貴族說道。
    “嗯!”尹稚斜點點頭,回頭看向另外一個貴族,說道:“奴隸和潰兵們,都已經(jīng)組織起來了嗎?”
    “好!”尹稚斜冷漠的點了點頭。
    他的右賢王本部騎兵之中,有著三千左右的奴隸,作為軍隊的輔助力量。
    講道理的話,能跟隨本部騎兵出戰(zhàn),這些奴隸的地位,在其部族中也是比較高的。
    但如今為了讓主力突圍,這些奴隸,就只能去死了。
    除此之外,折蘭部族的潰兵,也被尹稚斜毫不留情的出賣掉了。
    他們將跟尹稚斜的奴隸,一起向正北方向突圍。
    能不能突圍,尹稚斜不在乎。
    只要能稍微吸引到漢軍的注意力就可以了。
    “等他們出發(fā)后,我們就立刻潛伏到西北方向的丘陵……”尹稚斜吩咐著:“等樓煩王和白羊王也開始突圍,我們再行動!”
    “遵命!”貴族們紛紛領(lǐng)命而去。
    唯有尹稚斜,依然站在山坡上,看著月光下的蒼茂大地。
    今夜,星光雖好,但也開始起霧了。
    北方的晚秋季節(jié),晝夜溫差,變得極大。
    白天,烈日當空,氣溫常常高達二十度以上。但到了夜晚,濃霧四起,甚至有時候會打霜,溫度直接跌到零下。
    匈奴人雖然耐寒。但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溫差變化。
    過去三天,匈奴聯(lián)軍內(nèi)部,已經(jīng)有數(shù)十人凍死。
    更可怕的是——嚴冬的腳步,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五十六年前,漢匈平城決戰(zhàn)。兩國真正戰(zhàn)死的士兵,可能加起來不過幾百。
    但凍死凍傷者,卻是成千上萬。
    漢軍有三成士卒,被迫截肢。
    匈奴方面,也有四五千人,永久的成了殘疾。
    戰(zhàn)馬牲畜倒斃不計其數(shù)。
    尹稚斜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羊皮襖,他知道,即使一切順利,他能逃出包圍圈。
    他的本部,也將在寒冷、饑餓和迷途之中。損失慘重。
    當初,入關(guān)的騎兵,幾近萬人。
    能跑出漢軍包圍圈的,可能只有兩三千。
    倘若遇到攔截和阻截,能跑出幾百人,就已經(jīng)是邀天之幸!
    但他不得不這樣做!
    ……………………………………
    漢軍大營。
    義縱同樣站在一個山坡上,遠眺著包圍內(nèi)的匈奴大營。
    跟匈奴大營里不同。
    漢軍大營,篝火如熾,士卒們?nèi)逦宓木墼隗艋鹋裕贿吙局稹R贿叧灾鴿L燙的羊肉。
    一個簡單的青銅爐子,就被掛在篝火中央,一塊塊被切的薄薄的羊肉被丟進去。
    肉香四溢,讓人胃口大開。
    最近幾日。漢軍一直都殺豬宰牛,用豐盛的肉食,犒勞和鼓舞士兵的士氣。
    事實證明,大吃貨帝國的子民,只要吃飽喝足了,就能克服一切困難。
    “尹稚斜。應(yīng)該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會突圍!”義縱吩咐著身邊的將校們:“都給我盯緊了,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告訴我!”
    “諾!”諸將都是躬身而拜。
    包圍內(nèi)的匈奴軍隊,此刻,已經(jīng)是所有漢軍將校眼里的肥肉了。
    從樓煩王和他的部眾那里傳來的情報和消息,證實了匈奴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士氣更是跌落到深淵。
    假如說最初,漢軍還有些擔憂包圍內(nèi)的匈奴人要是拼命,估計自己要崩掉幾顆牙。
    然而,如今,卻沒有這個擔心了。
    項王在巨鹿城下破釜沉舟,淮陰在井陘背水一戰(zhàn)。
    都是在糧草充足,士氣高昂的狀態(tài)下,取得的勝利。
    而如今,包圍圈內(nèi)匈奴人缺水缺糧。
    長達十余日的圍困,更是耗盡了他們的所有氣力。
    就是頭猛虎,落入獵人陷阱,掙扎個幾天,也會跟個羊羔一樣,將被人任人宰割。
    匈奴人再厲害,也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
    其他人可以樂觀,但作為主帥,義縱知道,自己是不能樂觀的。
    當年,長平之戰(zhàn),趙軍主帥趙括,在被白起大軍團團包圍四十六天之后,彈盡糧絕,尚且能發(fā)起可怕的反擊,幾乎突出重圍。
    世人皆以為馬服子紙上談兵,可笑至極。
    但誰人知道困境之中的趙軍曾經(jīng)發(fā)起了五次殊死的沖擊,最成功的一次,幾乎打穿了秦軍的防線?
    困獸之斗,從來最為可怕。
    長平之戰(zhàn),秦軍雖勝,但損失也是數(shù)以萬計。
    所以,從一開始,義縱就沒打算去強攻包圍內(nèi)的匈奴人,更沒計劃過要讓匈奴人沖不出任何一道防線。
    而是學(xué)習淮陰侯,用十面埋伏和層層攔截,來對付和削弱匈奴人。
    但十面埋伏這種戰(zhàn)術(shù),哪怕是淮陰侯,一輩子也就用過一次。
    風險極大!
    而且,如今與亥下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
    匈奴人都是騎兵。
    騎兵要想跑路,想要全部攔截下來,全部消滅,難度無疑是極大的。
    所以,漢軍雖然說是要用十面埋伏,但也是考慮了許多,做出了許多改變。
    而不是生搬硬套,照著淮陰侯的計策和部署來布置。
    而是做了許多的改變。
    最大的改變,莫過于,如今,漢軍設(shè)置的每一道攔截陣地,都是騎步混合。
    用步兵作為攔截的主力,而騎兵則是吃肉的存在。
    匈奴人想要通過這樣的一個攔截陣地。可以!
    但他必須丟下點什么。
    而漢軍在匈奴軍隊的所有可能的突圍方向,都布置了五道以上的攔截陣地,每一個都恰好卡在匈奴人必經(jīng)之地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支五千人的騎兵部隊。作為機動力量,隨時隨地的支援。
    當然,正如淮陰侯在亥下的部署。
    十面埋伏,不僅僅是要削弱敵人,更是要消滅敵人!
    所有的攔截和阻滯。都是為了最后將敵人徹底消滅而做的準備。
    “胸甲已經(jīng)準備好了嗎?”義縱問著虎賁衛(wèi)和羽林衛(wèi)的軍官們。
    “回稟將軍,我等已經(jīng)準備完畢,可以再戰(zhàn)!”兩軍司馬們紛紛挺胸答道。
    “善!”義縱點點頭,但卻也在心里嘆了口氣。
    胸甲好用是好用,強大是強大。
    但太嬌貴了。
    不僅士兵嬌貴,戰(zhàn)馬和裝備也非常嬌貴。
    一柄騎槍,造價往往高達數(shù)十金,一套胸甲,也是不遑多讓。
    而且,這兩種裝備的產(chǎn)量極少。制造過程漫長。
    以目前的速度,漢軍一年最多列裝兩千騎左右。
    而戰(zhàn)馬就更金貴了。
    能作為胸甲戰(zhàn)馬的,都是真正意義上的千里馬,每一匹,都是從上千匹戰(zhàn)馬中挑選出來的高頭大馬。
    這些戰(zhàn)馬,不僅僅對體型有要求,對耐力和爆發(fā)力,也有要求。
    如今中國,能達到標準的戰(zhàn)馬,加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五千匹!
    這還是算上了細柳營繳獲后的數(shù)字。
    伺候起來就更麻煩了。
    胸甲騎兵出戰(zhàn)一次,戰(zhàn)馬就要修養(yǎng)三天,才能恢復(fù)體力。
    像是武州塞一戰(zhàn),胸甲騎兵雖然在正面威風凜凜的擊潰了折蘭。幾乎就是一己之力,將那個匈奴的王牌部族殲滅。
    但隨后,胸甲騎兵就趴窩了。
    至少有一千騎,陷入了不能再戰(zhàn)的尷尬境地。
    他們的戰(zhàn)馬和裝備,都需要保養(yǎng)和維護。
    甚至還有三十多名士卒和百余匹戰(zhàn)馬,因為傷勢。不得不退役。
    一戰(zhàn)就損失一成的作戰(zhàn)力量……
    換句話說,現(xiàn)有的胸甲騎兵部隊,只夠使用二十次……
    唯一的好消息是,長安的上林苑里,太仆衙門的褚強已經(jīng)在開始培育專門用于胸甲騎兵部隊的戰(zhàn)馬。
    用烏孫馬和漢室本土的優(yōu)良戰(zhàn)馬,進行培育。
    大抵幾年后,就能培育出專門的胸甲戰(zhàn)馬。
    那個時候,漢家的胸甲騎兵,應(yīng)該能擺脫現(xiàn)在的尷尬境地。
    不再是一個只能使用二十次的部隊。
    此次作戰(zhàn),胸甲騎兵,依然要扛起大梁。
    義縱將他們布置在了匈奴人最有可能突圍的方向的終點之前。
    讓他們一頭撞上這世界上最強的騎兵方陣。
    忽然,義縱發(fā)現(xiàn),遠方的匈奴大營內(nèi),仿佛升起了三堆篝火。
    “立刻傳令全軍:匈奴人要突圍了!”義縱立刻就轉(zhuǎn)身下令。
    這三堆篝火是他與樓煩人約定的信號,代表尹稚斜已經(jīng)準備突圍。
    咚咚咚!
    片刻之后,戰(zhàn)鼓聲響起。
    布置在廣闊的原野上的各個漢軍營壘,在聽到戰(zhàn)鼓聲后,立刻就按照命令,開始進入作戰(zhàn)狀態(tài)。
    ………………………………
    與此同時,在樓煩王的營地里。
    此刻,已是尸橫遍野,鮮血染紅了整個大營。
    數(shù)百具尸體,橫七錯八的陳戈在大營各處。
    某些角落里,甚至還有廝殺之聲。
    樓煩王一腳踹開一具無頭的尸體,冷漠的說道:“蠢貨,居然愚忠匈奴!真是死不足惜!”
    這具尸體,曾經(jīng)是他的好友,匈奴呼衍氏的一個貴族。
    曾與他把酒言歡,親密無比。
    但,此刻,樓煩王親手將他殺死,而且是忽然拔刀,割破他的喉嚨。
    他至死都還在問:為什么。
    “大王,我們已經(jīng)解決了大部分的匈奴官員,但也有小部分的人,在一些愚忠者的統(tǒng)帥下。在妄圖頑抗……”一個貴族提著一個腦袋,走到樓煩王面前說道。
    “這種事情,還需要問嗎?”樓煩王冷冷的道:“殺!一個也不要留!”
    “但……”那貴族支支吾吾的說道:“左大當戶,帶著人。跑進了您的小王子的帳中,劫持了小王子,奴才們不知道怎么辦……”
    “小王子?”樓煩王深吸了一口氣。
    那是他最愛的兒子。
    也是他此次出軍時,帶在身邊的唯一子嗣。
    此次他背叛匈奴,可以預(yù)見。他留在草原上的妻妾兒女,都不會有好下場。
    運氣好,或許是被罰為奴隸,或者rbq。
    但運氣不好,腦袋都要被做成酒壺。
    因此,這極有可能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子嗣了。
    他若出事,很可能……
    但,樓煩王看了看跟在他身邊的那個漢使,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下令:“不用管小王子。立刻進攻,格殺勿論!”
    兒子死了,可以再生。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
    但腦袋沒了,卻再也沒有可能了。
    草原上的部族,從來都很聰明。知道做出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想要在新主子面前留個好印象,不做出犧牲,怎么行?
    隨著樓煩王的命令,數(shù)個貴族,立刻就帶著數(shù)百人。沖進了某個帳篷之中。
    然后,就是廝殺聲和哀嚎聲。
    然后,幾個血淋淋的貴族提著幾個腦袋,走到樓煩王面前跪下來:“大王。奴才們幸不辱命,已經(jīng)格殺了左大當戶,這是這個賊子的首級……但……”他們低下頭說道:“小王子也不幸遇難……”
    樓煩王背向他的臣子,擠出幾滴眼淚,對著那位漢使說道:“讓天使見笑了……”
    …………………………
    樓煩營地出現(xiàn)的情況,很快就被白羊王姑射發(fā)現(xiàn)了。
    此時他帶著自己的部族騎兵。剛剛沖出營地,準備出發(fā)。
    但他回頭就看到了樓煩人不僅僅沒有跟隨他行動,反而將營門關(guān)閉,立刻廝殺聲四起,他就算是個白癡,也明白了過來。
    “這些卑鄙的樓煩人!”姑射大罵起來。
    本來,尹稚斜依約從北方突圍,讓他還有高興,覺得,自己應(yīng)該能逃出去。
    但誰知道,這樓煩王這濃眉大眼的家伙,居然跳反了!
    然而,這正是草原部族的天性!
    為了生存,沒有什么事情,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怎么辦?”白羊王的貴族們一下子慌了,若是白羊與樓煩聯(lián)合突圍,兩萬多騎兵,總能跑出個幾千。
    但如今,樓煩王跳反,白羊部族想突圍?成功率已經(jīng)無限接近零了。
    姑射看了看北方,從尹稚斜營地方向沖出去的那些騎兵,他咬咬牙齒,道:“走吧!我們白羊部族單干!”
    姑射明白,現(xiàn)在拖不得了。
    再拖下去,一旦北方突圍的尹稚斜所部被漢軍消滅,他這孤零零的一萬多人,就馬上要面臨末日!
    ……………………
    同一時刻,潛伏在丘陵之中的尹稚斜,看著遠方樓煩營地方向的火光和喊殺聲,也是背脊一涼,心有余悸。
    直到白羊部族傾巢而動,向著西北方向突圍時,他才稍稍有些安心。
    “馬上準備向預(yù)定方向突圍吧!”尹稚斜下令說道,然后他對著自己身邊的幾個漢人模樣的商賈道:“還要麻煩各位,為本王指引方向和道路……”
    這些商賈聞言立刻就跪下來,說道:“為大王效死,是我們的榮幸……”
    但實際上,他們此刻已經(jīng)是悔的連腸子都青了!
    本來,幫匈奴人偷襲馬邑,帶路,這些事情他們和他們的前輩,都做過。
    匈奴大軍入侵,一路殺燒搶掠,他們得到的珍寶器皿和財富,總需要一個渠道換成他們需要的金屬和絲綢布匹、藥材。
    這個時候,為匈奴帶路的他們,自然就能趁機低價入手。
    無數(shù)家族和商人,都靠著這樣的手段發(fā)了大財,吃的滿嘴流油。
    但那里知道,這一次居然出了這么大的問題。
    非但沒有賺到利潤,反而賠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馬邑城早在十幾天前,就掛上他們的家族男丁和屬下的頭顱,這意味著他們中大部分人的勾當和謀劃已經(jīng)被識破。
    家族上下,全部被誅殺了,家產(chǎn)也被抄沒。
    如今,更是不得不跟著這些匈奴人一起逃亡。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鬼迷心竅,來做這樣的事情啊……”無數(shù)人在心里哀嚎著,但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在這個匈奴酋長面前強顏歡笑,跟狗一樣搖尾乞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