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五節(jié) 天單于(3)
    ,我要做皇帝 !
    當(dāng)天,薄世就帶著剛剛抵達(dá)崇化的護(hù)濊軍先鋒兩千余騎,向北進(jìn)發(fā),抵達(dá)了陳嬌扎營之地。
    自然,陳嬌和薄世的口風(fēng)都很緊,絲毫也沒流露出任何有要跟匈奴‘談?wù)効础囊馑肌?br/>
    不然,薄世擔(dān)心,游俠兒們會撕了自己!
    而薄世一到,那個匈奴使者,立刻就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
    “我主屠奢,愿意如貴國所愿!”那使者一見面,立刻就將自己的主子的答復(fù)和承諾說出來:“只要大漢天子能封我主屠奢為單于,那我主屠奢就愿意尊奉大漢天子為天單于!”
    薄世和陳嬌一聽,都是非常滿意。
    但也都非常疑慮。
    匈奴人的右賢王,就是這么一個慫包?
    薄世和陳嬌都不愿意相信。
    所以,出于謹(jǐn)慎起見的考慮,陳嬌說道:“那就請貴主,先寫好一封表奏,再送五萬頭牛馬過來……”
    說話可以是假的,但白紙黑字和實(shí)實(shí)在在的牲畜,不會有假!
    而那使者聞言,不僅僅沒有如同陳嬌和薄世擔(dān)心的那樣支支吾吾,推三阻四,反而是一副非常高興的模樣。
    只聽他說道:“我主屠奢,已經(jīng)將表奏和牲畜二十萬頭,俱都準(zhǔn)備好了!”
    “不過……”這使者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道:“好叫貴方知曉:我主屠奢,是真心愿意與漢交好的,但,部族之中也不乏單于庭的死忠,我主擔(dān)心,此輩可能會從中作梗,還請貴國體諒一二……”
    他不動聲色的繼續(xù)說道:“或許,貴國可以為我主剪除這些單于庭的死忠!”
    此番呼揭東侵,裹脅了大量的部族。
    這些部族的騎兵人數(shù),甚至比呼揭騎兵還多。
    在平時,這沒有什么問題。
    草原上多的是一個主人就統(tǒng)帥數(shù)千部族的事情。
    但在現(xiàn)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對呼揭人來說,那就太要命了。
    萬一這些部族里有單于庭的死忠,或者干脆就是想著取代呼揭人,成為跟漢朝談判的人。
    那可如何是好?
    作為標(biāo)準(zhǔn)的游牧民,呼揭人是很清楚,引弓之民們,在遇到自己無法戰(zhàn)勝的人時候,會怎么做?
    當(dāng)然是跪下來,額頭貼地,獻(xiàn)上自己的一切!
    在草原上,一切部族,都擁有隨時隨地改換陣營的天賦。
    對引弓之民來說,投降和臣服強(qiáng)者,這不可恥。
    反而是榮譽(yù)。
    自然,呼揭人非常害怕,這些被裹脅的雜牌反戈一擊,或者干脆取代呼揭,成為與漢朝談判的人。
    這就太可怕了!
    所以,呼揭人決定,讓這些被裹脅的渣渣去死!
    只要他們死光光了。
    那么,不管他們是本意不想反也好,想給單于庭當(dāng)忠犬也罷,或者野心勃勃的想取代呼揭的也好。
    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關(guān)系了。
    死人,是不可能再跟活人競爭的。
    只有活著,才能延續(xù)部族,才能擁有未來。
    至于忠義什么的奢侈品,對于引弓之民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連獵驕靡這個匈奴人自己親手養(yǎng)大、哺育和栽培的小弟都能反咬匈奴一口,在匈奴人眼里,這個世界,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可以相信。
    而具體到呼揭人身上,則是將那些被裹脅來的部族,統(tǒng)統(tǒng)標(biāo)注為危險品。
    自然,若自己的主子跟漢朝人達(dá)成協(xié)議。
    那就可以讓那些渣渣去死了。
    看上去,這個邏輯有些詭異,但事實(shí)上,這就是引弓之民或者游牧民下意識潛意識的做法。
    就像放牧、圍獵一般,在做之前,必須先趕跑或者殺光一切可能的競爭對手。
    而薄世跟陳嬌,都顯然有些跟不上呼揭人的思路。
    畢竟,漢匈之間的文化本來就懸殊。
    而呼揭更是匈奴的異類。
    思維不在一個層面上,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不過,陳嬌和薄世還是至少清楚了一件事情:這匈奴右賢王這是準(zhǔn)備賣隊(duì)友嗎?
    “夷狄之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薄世在心里想著,想當(dāng)年,馬邑之戰(zhàn)的時候,尹稚斜不就賣了白羊?
    白羊王甚至被他坑的體無完膚!
    要知道,若非掉進(jìn)尹稚斜的坑里面,白羊王和他的部族,是存著一定的可能性,逃出漢軍的包圍圈的。
    但尹稚斜為了自己,卻毫不猶豫的賣了隊(duì)友。
    現(xiàn)在,新一代的匈奴右賢王,又開始在被圍之后賣隊(duì)友!
    這難道是匈奴人傳統(tǒng)?
    一旦被圍就賣隊(duì)友。
    不過……
    陳嬌和薄世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喜色。
    匈奴人賣隊(duì)友?
    這真是太好了!
    薄世正愁怎么跟游俠們交代呢!
    若是能有一個機(jī)會,讓游俠們過一下軍功的癮,然后再宣布匈奴人投降。
    那游俠們也不會有太多怨言了。
    這樣想著,薄世就試探著問道:“那些單于庭的死忠有多少?”
    “大概兩萬左右……”使者低著頭,很不好意思的回答。
    沒有錯,呼揭人確實(shí)要賣光他裹脅的所有人。
    除了他們自己的本部之外,其他人統(tǒng)統(tǒng)要拋棄。
    這不僅僅是因?yàn)楹ε滤麄冊旆矗驗(yàn)椤廊说呢敭a(chǎn),是無主的。
    他們不死,呼揭王去那里湊二十萬牲畜的贖身費(fèi)?
    難不成還要呼揭人自掏腰包不成?
    那可不行!
    出來遠(yuǎn)征,耗費(fèi)錢糧,浪費(fèi)時間不說,還要自己砸鍋賣鐵去支付贖身費(fèi)。
    呼揭人自然不會傻到這個地步!
    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個考慮:假如呼揭人回到草原后,漢匈在河間地的戰(zhàn)爭,打成平手,或者匈奴勝利,那他就可以馬上翻臉不認(rèn)人。
    而沒有證據(jù)和證人,單于庭也奈何不得他。
    而若漢軍勝利或者大勝,呼揭就可以保住漢朝大腿,還可以對外宣稱‘自己只是被神明所感召’,而不會暴露呼揭部族色厲內(nèi)荏的紙老虎本質(zhì),更方便未來統(tǒng)治。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也屬于滅口。
    而在得到了使者的準(zhǔn)確回答后,薄世和陳嬌都覺得心臟有些砰砰砰的跳的太厲害。
    兩萬人?
    兩萬個腦袋?
    這得是多少軍功?
    最起碼也能積出一個萬戶侯的爵位!
    只是……
    這匈奴人說的靠譜嗎?
    會不會有詐?
    但隨即,陳嬌和薄世都決定不管有沒有詐,先吃進(jìn)肚子里面再說!
    ………………………………
    協(xié)議達(dá)成后,那個使者回到自己的主子面前,將今日與漢人的談判經(jīng)過說了一遍。
    “秀支們……”且之看著在他下首的十幾個貴族,問道:“你們覺得,漢朝人能信嗎?”
    這些貴族,當(dāng)然俱是呼揭部族的骨干。
    游牧民是一個很奇怪的矛盾綜合體。
    一方面,他們大都奉行奴隸制,喜歡劫掠人口,奴役他人。
    但在另外一個方面,游牧民的內(nèi)部,尤其是貴族之間,非常****。
    ****到什么地步?
    一年一度的碲林大會上,甚至可以公開議論單于的得失!
    而在各個部族內(nèi)部,首領(lǐng)也是需要聽從部族貴族們的意見。
    “漢朝人真的愿意大王當(dāng)單于嗎?”有人不相信的搖搖頭:“沒有漢朝皇帝的詔書,我是不信的!”
    “可是……我們現(xiàn)在除了相信漢朝人,還能怎么辦?”另外一個人駁斥道:“況且,我覺得,漢朝也是需要我呼揭部族的配合的!”
    “再怎么說,大王也是攣鞮氏之后!是宗種!”
    “可萬一漢朝人是騙我們的呢?”又有人狐疑。
    但,就是沒有人提議去跟漢軍剛正面。
    因?yàn)樗麄儾桓遥矝]有膽子!
    毫不夸張的說,只有呼揭人才知道呼揭自己現(xiàn)在面臨怎樣可怕的困境。
    內(nèi)憂外患,不絕于耳,度日如年,是每一個知道情況的呼揭貴族的共同感受。
    “夠了!”終于,一位貴族用力的踱踱腳,說道:“都別吵了!”
    他看向且之,問道:“大王,您是怎么想的?”
    且之站起來,看著那人,道:“單于啊……我們的祖先,本來就應(yīng)該是單于!”
    “可惜遇到了老上單于……”且之悠悠嘆了口氣。
    老上單于,每一個匈奴人都清楚,這位雄主的可怕和厲害。
    在他手里,一盤散沙的引弓之民,漸漸糅合成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聲音。
    他要是活著,所有人都只能仰其鼻息,根本不敢挑戰(zhàn)。
    呼揭人的祖先,曾經(jīng)嘗試過挑戰(zhàn)老上單于,結(jié)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不僅僅被發(fā)配金山,還剝奪了宗種的權(quán)力,劃歸為別部。
    直到且之這一代,才抓住機(jī)會,回歸幕南。
    不過,一切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
    在南池這么久,且之也明白過來了:無論是幕南部族還是幕北部族或者單于庭的貴族,都沒有人喜歡他和他的部族。
    這不僅僅是因?yàn)樗麃碜越鹕健?br/>
    更因?yàn)楹艚胰说男叛觥⒘?xí)俗和生活習(xí)慣,都已經(jīng)跟匈奴人完全不同。
    在幕南和幕北部族眼里,他和他的部族,就像是一個小丑。
    能捏著鼻子讓他暫時坐到右賢王的位子上,都已經(jīng)是奇跡了。
    他想再進(jìn)一步?
    沒有人會答應(yīng)。
    尤其是那些薩滿祭司,簡直就是極端仇視和敵視呼揭部族,到處散播呼揭人的謠言。
    說什么呼揭吃人肉,甚至用血為食!
    這都哪跟哪?
    呼揭人,不過是因?yàn)槭艿桨莼鸾痰挠绊懀鴷x擇天葬而已。
    這是信仰問題。
    可偏偏,愿意相信的人,數(shù)都數(shù)不清楚。
    以前且之還抱有希望。
    那是因?yàn)樘m氏和呼衍氏給了他錯覺,讓他以為,只要能立下功勞,就可以憑此壓過軍臣,至少也有了跟于單爭奪的資格。
    但且之現(xiàn)在卻是徹底醒悟了過來。
    蘭氏也好,呼衍氏也罷,都未將他這個異類放在眼中,更從未將他當(dāng)成自己人。
    他們只是純粹在利用他和他的部族來達(dá)到他們自己的目的。
    說不定,蘭氏和呼衍氏,早就在計劃著拿他和他的部族睹槍眼了。
    仔細(xì)想了想,蘭陀辛的前后表現(xiàn),且之更是清楚無比的確信了這一點(diǎn)!
    而且,且之有直覺告訴他,這次,哪怕他沒有在漢朝吃虧,甚至獲勝,只要回到草原,回到南池,就肯定有陷阱在等著自己。
    想到這里,且之就站起身來說道:“秀支們!我們呼揭人,生活在金山之上,本就跟草原上的匈奴人,截然不同,匈奴也從未將我們看成同族!”
    “我原本以為,在匈奴危急存亡之時,匈奴會有所改觀,但我錯了……”且之沉痛的說道:“單于庭和四大氏族,將我和所有的呼揭人都視為異類!”
    “三十年了,呼揭從未有過任何人侍衛(wèi)單于庭!”
    “三十年了!呼揭人從未被邀請到碲林大會!”
    “我受夠了龍城那些神神道道的薩滿祭司,受夠了單于庭那些羅里吧嗦的氏族!”
    “善神阿胡拉在上,我,呼揭的主人,金山的至尊,南池的主宰,且之發(fā)誓,必定要將光明之火,撒播到草原之上!”
    對匈奴人來說,呼揭人的信仰格外的刺眼和扎眼。
    而在呼揭人眼里,匈奴原始的薩滿教信仰,又何嘗不是如此?
    而這也意味著,呼揭終于放棄了在匈奴體制內(nèi)部突破的努力!
    在且之看來,比起單于庭,他更愿意信賴和依靠漢朝。
    因?yàn)閾?jù)且之所知,漢朝皇帝對自己的小弟,非常照顧。
    甚至可以說,一視同仁。
    更何況漢朝皇帝,是在世神。
    給一位真神當(dāng)爪牙和鷹犬,并不可恥,相反,非常光榮!
    神仆可是一般人根本連資格都沒有的職業(yè)!
    現(xiàn)在,對呼揭人來說,唯一的疑問是:漢朝的皇帝是善神還是惡神。
    是要拯救世界,救贖世人的光明神,還是要墮落大地,毀滅世界的惡神?
    不過沒有關(guān)系。
    無論是善神,還是惡神。
    只要祂能庇護(hù)呼揭,并且給且之想要的單于寶座。
    那,給祂賣命,做個兒單于,那又如何?
    當(dāng)然,這是在且之和呼揭人親眼看到,并且嘗到了漢朝兵強(qiáng)馬壯的厲害后才有的想法。
    人就是這樣,不吃虧,不被打一頓,根本無法判斷自己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戈之!”且之看向那個向他提問的貴族,說道:“等我跟漢朝人談判好了,你代表我,代表呼揭部族,去一趟漢朝的長安……”
    “世人都說,漢朝皇帝是神明,你就給我去看看,這是不是真的?”(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