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二節(jié) 特務政治的開端(2)
    ,我要做皇帝 !
    狄山被嚇得魂飛魄散,幾乎就要癱倒在地。
    他倒賣各種違禁品給匈奴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事實上,去邊境的榷市上做過買賣的人,幾乎都很難抗拒私底下跟匈奴人交易的誘、惑。
    因為,這種走私貿易的利潤,有正規(guī)貿易的五倍,甚至十倍以上的利潤!
    誰能拒絕得了那些黃橙橙的小可愛?
    好在,狄山到底是見過大世面,還曾經與諸子百家的博士們當面論戰(zhàn)過。
    他的口才和機智,自然是一流的。
    在電光火石的剎那,狄山就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
    然后,他抬頭冷眼看向那兩個向他走來的士兵,大聲呵斥道:“繡衣衛(wèi)?吾從未聽說過大漢有這個衙門?爾等該不會是冒充官吏,企圖敲詐勒索吧?”
    狄山的其他同窗們一聽,頓時都覺得狄山說的有道理。
    狄山走私青銅、鐵器、兵器甚至圣賢典籍給匈奴?
    大家伙是死都不相信的!
    “狄兄為人,我等都是清楚的,有古之君子遺風,怎會行不法之事?”立刻就有人站出來,攔在狄山身前,大有一副‘要抓狄山,先抓我’的架勢。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其他人也紛紛行動起來。
    一時間,七八個絳袍飄飄的年輕人,將自己的身子,擋在繡衣衛(wèi)士兵的前進路上。
    大有一副要跟繡衣衛(wèi)剛到底的架勢。
    尹齊見此情景,鼻孔里哼了一聲。
    他打了個響指,輕飄飄的對著站在最前面,同時也是跳的最歡的那個人道:“真是給汝家招禍!”
    尹齊從自己懷里取出一本小冊子,拿筆在上面做了個標記,然后道:“查:巨鹿郡寧武縣張氏,陰與北虜相交,自元德元年以來,私賣北虜青銅、鐵器以及布帛等十余次,證據確鑿,既以國法而刑之!”
    “繡衣衛(wèi)巨鹿校尉尹齊!”尹齊抬起頭看著那個人,一字一句的說道:“元德五年八月已亥!”
    “繡衣衛(wèi)辦事,緝拿人犯,其他人等,敢有阻攔者,一律視為賊黨!”尹齊將手里的冊子合起來,對著自己的士兵們下令:“格殺勿論!”
    “你敢!”真有不怕邪的,仗著自己的身份,硬著骨頭站出來說道:“抓吾試試看!”
    尹齊都被逗笑了。
    “藍田君的次子……”尹齊搖搖頭:“汝父恐怕要后悔生下你了!”
    “拿下!”尹齊命令著:“送去藍田君!”
    命令一下,頓時從尹齊左右,就走出十幾名士兵。
    這些士兵獰笑著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直接指向狄山和狄山身前的人群。
    首先遭殃的,就是那個還有些骨氣的藍田君之子。
    他被兩個繡衣衛(wèi)的士兵,直接按在地上,連動都不動彈,然后,他就被五花大綁了。
    至于那個硬要當出頭鳥的家伙,則更慘。
    他被四五個大漢直接壓在地上,一陣拳打腳踢后,他安靜了。
    然后,他就被套上了枷鎖。
    尹齊走上前去。
    其他士子,頓時就沒有了骨氣,也沒有了膽氣。
    他們只是長安城里的風流少年。
    平時指點一下江山,談論一下社會民風,自然是瀟灑的很。
    但在暴力面前,他們卻比兔子還乖。
    自動自覺的縮了起來。
    尹齊拿著自己手里的那本小冊子,先看了看那個藍田君的兒子,嘆了口氣道:“汝父因爾之故,將被勒令致仕,退出現(xiàn)役!”
    那人睜大了眼睛,惶恐不已。
    他很清楚,假如眼前這個所謂的繡衣衛(wèi)校尉沒有說謊。
    那他爹一定會將他打死的!
    “自古漢賊不兩立,管夷吾教爾等華夷之辯,爾等上課時,都是用屁股在讀書嗎?”尹齊掃了一圈其他人,呵斥道:“回去以后,每人去將《春秋》《國語》以及《禮記》給我抄三遍,然后送至北闕公車署!”
    “田榮,將這些人的姓名、籍貫都登記一下!”尹齊扭頭對著身旁的副手吩咐。
    然后,他走到那個領頭者面前,充滿了慈悲的道:“本來,汝家之罪,天子已消!”
    尹齊對著未央宮方向稽首而拜,道:“圣天子嘉大惠,詔赦諸罪孽不深之家,汝家只賣青銅器與舊鐵器,本在詔赦之列……奈何……”
    尹齊搖了搖頭。
    毫無疑問,對繡衣衛(wèi)來說,他現(xiàn)在這樣的行為,簡直就是在作死。
    對方聞言,兩股戰(zhàn)戰(zhàn),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本來強勢出來支持狄山,就是唇亡齒寒的緣故。
    但哪里知道會是這么個劇情?
    他雖然被士卒們按在地上,但仍舊不停的掙扎,不停的求饒:“貴官,貴官,小人知錯了,還請貴官網開一面……若貴官能網開一面,小人愿做牛做馬,報答貴官!”
    尹齊搖搖頭,道:“三尺法既立,豈容人情?”
    對繡衣衛(wèi)來說,人情或者所謂的事故,統(tǒng)統(tǒng)都是浮云!
    繡衣衛(wèi)不需要這種累贅。
    尹齊看向那個已經冷汗直冒,在瑟瑟發(fā)抖的狄山。
    “在來之前,巨鹿郡已經查抄汝家的全部產業(yè),并緝捕了全部相關人犯……”尹齊淡淡的告知狄山:“也不要做夢去想著汝的靠山了,巨鹿郡郡尉王義,已經在其住所畏罪自殺!”
    狄山聽完,徹底的癱倒在地。
    保護傘都死了,他肯定是活不成了!
    ……………………………………
    狄山的被捕,只是一個開端。
    連續(xù)三天,長安城內都有商賈、名士,被捕入獄。
    緝捕者,都是繡衣衛(wèi)的官兵。
    于是,一直以來,在大眾面前像披了一層面紗的繡衣衛(wèi),公開浮出水面,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
    繡衣衛(wèi)的一些組織結構和職責使命,也因此被人清楚。
    “繡衣衛(wèi),就是以前的緹騎啊!”許多人相互議論著。
    緹騎,太宗時曾經用來打擊關中盜賊和不法之士。
    因其頭戴武冠,身著緹衣而得名。
    在通常,緹騎屬于執(zhí)金吾(故中尉)。
    “這繡衣衛(wèi),可比緹騎的權柄和職責大多了!”也有人不同意對方的判斷,說道:“故緹騎,只能按命執(zhí)行,且隸屬執(zhí)金吾,為北軍!故緹騎一出,全城皆知!但今之繡衣衛(wèi),卻是非九卿任何衙門所能統(tǒng)御,就是蘭臺也不能左右其行事!彼輩只聽命于繡衣衛(wèi)之官與天子,平時布衣混跡市井,打探消息,有事才著甲執(zhí)法……”
    “這陛下,分明就是想要有自己的耳目啊……”那人沉痛的道:“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他人聞言,都是心有戚戚然。
    皇帝居然想要有自己的耳目,還想看到真實的基層?
    這簡直是……
    大逆不道啊!
    更是有損整個官僚集團的切身利益!
    想想看,本來大家做官是很嗨皮的。
    許多事情,都可以在表面上做的冠冕堂皇。
    實際上則背地里玩出N多花樣和姿勢。
    但……
    現(xiàn)在,大家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周圍和市井里,藏著天子的耳目!?
    那豈非是大家以后想悄悄干點‘君子’之事,都有可能被天子得知?
    更恐怖的還是大家的家底和利益鏈,也可能因此被天子知道。
    以后,郡國的小弟們出了事,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撈了!
    真是太可怕了!
    “繡衣衛(wèi),留不得!”
    只在瞬間,這些人達成了共識。
    留著繡衣衛(wèi),大家以后就沒辦法愉快的玩耍和隱瞞皇帝了。
    更不可能,只讓皇帝知道,大家想讓他知道的,而讓皇帝永遠不知道,大家不想要他知道的事情。
    但怎么弄垮繡衣衛(wèi)?
    大家一時間都犯難了。
    但這不要緊。
    既然一時半會,找不到弄垮繡衣衛(wèi)的計策出來。
    那可以先污掉對方的名聲嘛!
    搞臭了這個衙門的名聲,它還能拿什么爭取民心?
    只要百姓唾棄了它,那它就肯定活不成!
    畢竟,老劉家那個又想當****,還想立牌坊的悶騷性格,大家早就摸清楚了。
    …………………………
    “明公!”
    “繡衣衛(wèi),留不得!”
    御史大夫衙門中,剛剛回京的晁錯,也遇到了一大群的御史來訪。
    這些人,都用著相同的口徑,對著晁錯勸說。
    “明公!繡衣衛(wèi)這擺明了,就是要分我等權柄的……”有人陳述利害關系:“一旦讓其做大,我等御史,還有何用?”
    本來,這監(jiān)察百官和郡國,是御史大夫衙門的特權。
    哪怕是丞相,也很難搶走御史大夫衙門的這個權利。
    歷來,天子要調查郡國,那次不是先遣御史?
    現(xiàn)在好了,多了個搶食吃的,還是無節(jié)草無下限,專門干這個行當?shù)睦C衣衛(wèi)。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的權柄不保,危機感立刻MAX。
    這也是官僚的本性和天性。
    晁錯卻是聽著這些人的念叨,面無表情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發(fā)。
    他的思緒里,根本沒有繡衣衛(wèi)的事情。
    他還在琢磨著怎么讓法家能順應時代的變化,并且再次走在諸子百家的前面。
    晁錯很清楚,歷史上法家之所以最后能吊打諸子,靠的就是先人一步,首先洞察出國家和人民的需求。
    尤其是統(tǒng)治者和統(tǒng)治階級的需求。
    再抱著老古董不放,墨守成規(guī),那法家跟黃老派有什么區(qū)別?
    今天的黃老派,已經是日暮西山,沒幾年好日子了。
    甚至,未來,能否保留在主流思想和學術界中,都還是個未知數(shù)。
    至于繡衣衛(wèi)?
    晁錯早就知道了這個機構的存在。
    繡衣衛(wèi)都督周左車跟他關系還不錯,算得上是列侯集團里,少數(shù)幾個與他關系交好的人。
    更何況,對晁錯而言,繡衣衛(wèi)這種秘密機構,簡直就是天生的盟友!
    不會有任何一個法家巨頭,會反對皇帝的集權行為。
    皇帝越集權,法家越高興。
    更別提,事實上,繡衣衛(wèi)的職權跟御史大夫衙門的御史們根本就不重疊。
    御史們監(jiān)察的是官員的違反亂紀行為。
    但主要是監(jiān)察官員在上班時間的行為,休沐日和下班后的事情,御史們就算是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
    現(xiàn)在,繡衣衛(wèi)的出現(xiàn),剛好彌補了御史們的這個缺陷。
    只是……
    屬下的意見,也不能不考慮一二。
    當大佬的,自然要給下面的人出頭。
    不然,誰會愿意跟一個不罩著自己的大佬混?
    要知道,御史大夫衙門里,還有一個御史中丞。
    這御史中丞別看地位不高,但權力大的嚇死人。
    雖然在理論上來說,御史大夫才是御史們的大佬,但在實際上,諸御史的日常工作以及監(jiān)郡御史的委派,都是由御史中丞決定,御史大夫只能點頭或者搖頭。
    這是因為御史大夫本人其實很少真的去處理御史大夫衙門的事務。
    御史大夫作為亞相,更多的精力,會放在與丞相和九卿之間的溝通上。
    同時,御史大夫做為丞相的副手,必須隨時保證,一旦丞相嗝屁了或者生病了,他能立刻接手丞相的職務。
    所以,很多時候,御史大夫都是在丞相府的隔壁辦公。
    這御史大夫衙門內部的大小事務,如無重要的大事,也都決于御史中丞。
    而現(xiàn)在,帶著御史們陳情的,就是現(xiàn)任的御史中丞楊威。
    楊威是老臣了。
    十年前,他就已經是御史中丞。
    他歷經了漢室四任御史大夫,在這御史中,擁有很高的聲望。
    “楊公……”晁錯站起身來,看著楊威,道:“吾會寫奏疏,與天子言說此事!”
    至于怎么說,卻是他晁錯的事情了。
    楊威一聽,也知道,這個事情,能讓晁錯表態(tài),就已經不錯了。
    畢竟,人家哪怕只是在給天子的奏疏上,言說繡衣衛(wèi)半句壞話,就已經足夠。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楊威微微恭身。
    半個時辰后,當晁錯還在斟酌著用詞時,楊威又回來了。
    他一回來,就對晁錯問道:“明府言繡衣衛(wèi)之奏疏可送抵蘭臺?”
    晁錯一聽,有些眉頭微皺。
    這就有些打他臉了。
    說到底,楊威也是他屬下,這么咄咄逼人,他這個大佬面子往哪里放?
    于是,晁錯冷哼一聲,道:“尚未定稿,中丞何必如此心急?”
    哪里知道,楊威一聽此話,頓時就眉開眼笑的拜道:“那就請明公莫要再言繡衣衛(wèi)之事!”
    “嗯?”晁錯有些糊涂,拉著一大幫人,非要他上書將繡衣衛(wèi)壞話的是他,現(xiàn)在又不要的也是他。
    這大漢的御史中丞難不成人格分裂了?
    卻聽得楊威道:“就在方才,下官得到消息,有博士及名望之士,公車上書,陳述繡衣衛(wèi)之弊,請求天子除繡衣衛(wèi)之職!”
    他抬起頭,大義凜然,無比激憤的說道:“此輩公然妄議國家監(jiān)督之權,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請明府待吾等全體御史,上書陛下,為繡衣衛(wèi)之同僚發(fā)公義之聲!”(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