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江朝戈一動不動,仿佛把自己包裹進了一個封閉的世界里,不聽、不看、不想。</br> 炙玄輕聲說:“你不記得也沒關系,我把我們的事一件一件告訴你。”</br> 江朝戈的背脊僵硬了,他沉聲道:“出去。”</br> “你是我的雌獸,是我獨一無二的、此生不變的雌獸。曾經我最擔心的事,是你的壽命太短,無法陪我共度此生,后來,我最擔心的,是寄宿在你體內的、我最憎恨的共工的靈慧之魄,我不想時刻感覺到他的氣息、聞到他的味道。可是,當我以為共工霸占了你的身體,而你徹底消失了的時候,我唯一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再見到你,不管你的壽命有多短,不管你身體里還住著誰,我只想再見到你。”</br> 江朝戈換氣的同時,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心尖傳來陣陣刺痛。</br> “我知道你在騙我。”炙玄一邊摸著江朝戈的頭發(fā),一邊有些委屈地說,“你是不是忘了,隔著幾公里,你們說話我都能聽見。”</br> 江朝戈身體沒動,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墻壁,不知道該說些什么。</br> 炙玄輕聲道:“你生我氣,我知道,但你別不理我好不好,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如果你也不跟我說話,就沒人跟我說話了。”他俯□,輕輕在江朝戈側頰印下一吻,“你再生三天的氣吧,好不好,不能再多了,三天之后,你就跟我說話吧。”‘</br> 江朝戈頓時覺得又想哭,又想笑。</br> 炙玄又親了他一下,才依依不舍地走了。</br> 江朝戈仰躺在床上,再次盯著那個吊燈,久久沒有回過神來。</br> 到了晚間,他感到肚子餓了,才勉強爬了起來。去浴室一看,鏡子里的人胡子拉碴,頭發(fā)蓬亂,一副頹廢的模樣,頂著這么一副倒霉相,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洗了個澡,掛了胡子,還用剪子隨手修了修頭發(fā),最后,換上了久違了的現(xiàn)代休閑服,再看看自己,終于順眼了許多。只是,他竟然已經對自己穿現(xiàn)代服裝的樣子感到陌生和別扭了,無論如何,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穿著黑衣勁裝、拿著黑金火焰刀的自己。</br> 他整了整衣領,深吸一口氣,往外走去。</br> 剛一打開門,就見腳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他差點一腳踩上去,低頭一看,一張巴掌大的精致的小臉也正抬頭看著他。</br> 竟然是許久沒有見到的豆丁版炙玄!</br> 江朝戈猛地縮回了踩著炙玄頭發(fā)的腳,同時愣住了,不知道這是唱的哪一出。</br> 炙玄小胳膊一伸,抱住了他的腿,仰著小臉無辜地看著他:“你不是說,喜歡我這個樣子嗎。”</br> 江朝戈心里罵道,不是說三天不說話嗎,身為上古異獸,能不能有點契約精神!炙玄拿小臉貼著江朝戈的腿,顯然沒有放開的打算。江朝戈踢開了他的胳膊,大步往外走去,他想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樣了,既然回到了這個世界,不管會不會后有追兵,至少得把眼前的日子過好,這么多人如何安置,全都是他需要操心的問題。</br> 往樓下走去,正巧碰到寺斯和裂羽在玩兒乒乓球,倆人打得毫無章法,但寺斯也樂得跟猴子一樣,一見江朝戈下來,就笑著招呼道:“江大哥,你醒啦。”</br> “殊呢?我去看看他。”</br> “那個房間。”</br> 江朝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了過去,輕輕扣了扣緊閉的門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天戎冷冷地說:“滾開。”</br> 江朝戈嘆了口氣:“天戎,我當時被共工控制了……”</br> “我說滾……”</br> “朝戈,進來吧。”虞人殊的聲音有些虛弱。</br> 江朝戈推開了門,虞人殊臥在床上,一只斷臂擺在身側,生生刺痛了人眼,江朝戈感到一陣心虛,盡管那并不是他的錯。</br> 天戎瞪著他,滿臉敵意。</br> 虞人殊臉色蒼白,襯著那銀色地長發(fā),整個人的色彩都淡得仿佛要隨時消失,他淡淡一笑:“你醒了。”</br> 江朝戈坐到床邊,看著他的斷臂,張開了嘴。</br> 虞人殊搶道:“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錯。”</br> 江朝戈嘆了口氣,低下了頭去。</br> “其實,我反倒松了口氣。”虞人殊嘆道,“人皇后裔,息壤……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太沉重了,如果可以選擇,我想選擇不背負它們,我寧愿做一個普通的人類。現(xiàn)在這樣很好,息壤終于跟我沒什么關系了。”“息壤雖然跟你沒什么關系了,但你也不可能是普通的人類了,顓頊的骨與血,已經融入了你體內。”</br> 虞人殊苦笑道:“是啊,顓頊的力量讓我變得更強大,甚至擁有永恒的壽命,也算因禍得福吧。”江朝戈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的手臂會恢復的,雖然可能換慢點,但是,也許我們真的有一千五百年的時間呢。”說到一千五百年,江朝戈一陣感慨。共工的靈慧之魄離開了,可血液依然在他體內,曾經炙玄對他的壽命擔驚受怕,如今他也擁有了永恒的壽命,哪怕這一元只剩下一千五百年了,可這時間對他來說還是漫長到無法想象。</br> 活那么久,難道不會膩歪嗎?</br> 江朝戈不知道,他只知道,哪怕玉帝真的派天神追來這個世界,說不定已經是幾十年后的事了,到那時他都活得差不多了,也不會遺憾去死了,這么一想,他頓時就不擔心“追兵”了。</br> 虞人殊笑笑:“沒什么,就算沒有這條胳膊,也不影響我拿武器,再說,這個世界似乎也不太需要我使用武器。”</br> 江朝戈點點頭:“這是個相對和平的世界,至少這個國家是和平的,沒有戰(zhàn)爭的,而且,在這里,是不允許除了警察……嗯,除了皇家侍衛(wèi)之外的人攜帶武器的。”</br> 虞人殊驚訝道:“不準攜帶武器?”</br> “對,上街,出門,都不能帶。”</br> 虞人殊皺眉道:“這可真是奇怪,我一向锏不離身的。。”</br> 江朝戈笑道:“關于這個世界,你們要學的還多著呢,在不具備常識之前,不要出去,免得造成麻煩。”</br> 虞人殊嘆了口氣:“天棱國的命運會如何呢……可笑我還曾與虞人奎爭權奪勢,如今我們都來了這個世界,天棱國該由誰來領導,四皇子只有十六歲,也不知能不能擔此大任。”</br> “你已經將他們從一場天災中解救了出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天棱國會熬過去的。”江朝戈遺憾地說,“只是,我曾答應一定為你正名……”</br> 虞人殊搖搖頭:“我已經不在乎了,如果我終身都無法再回去,又何必關心后人如何寫我。”他對天戎說:“雖然不能帶你去海外異國了,但是這個世界有更多新奇的東西等著我們去看,我們一樣可以到處游歷,對吧?”</br> 天戎含笑著點點頭。</br> 江朝戈也忍不住會心一笑,看到虞人殊能這么平和地從噩夢中醒來,他也終于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br> 離開虞人殊的房間后,他在一間大會議室里,看到了正在認真“聽課”的眾多上古異獸和他們的魂兵使,課程的內容,都是這個世界的基礎知識和常識,江朝戈不禁覺得好笑,他當初去天棱大陸的時候,可沒有這么系統(tǒng)地學習過。不過,那時候的他,害怕那個世界,而現(xiàn)在,應該是這個世界害怕他們,如果不教好了,隨便放出去一個,都可能引發(fā)全球級的恐慌。</br> 離開會議室,江朝戈找到了正在談話的飲川和大巫,大巫見到他,頗為感慨地說:“飲川大人已經告訴了我一切。我當初將你送往天棱大陸,果然是命運的安排啊。”</br> 江朝戈自嘲道:“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恨死你了。”</br> 大巫笑了笑。</br> 江朝戈對飲川道:“云息……怎么樣了?”</br> 飲川的表情僵了一僵:“帝江在他體內沉睡。”</br> “是永久沉睡,還是暫時的。”</br> 飲川輕嘆道:“帝江不肯離開,我也無法逼迫他。”</br> 江朝戈咄咄逼人道:“是你不能逼迫他,還是不愿意逼迫他。”</br> 飲川冰藍色地眼眸中染上一絲憂愁:“我很矛盾,我的一生總是條理分明的、理智果決的,唯獨在這件事上,我感到力不從心。給我點時間,我會和帝江談談,讓他……”飲川深吸一口氣,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了“離開”兩個字。</br> 江朝戈能離開飲川的痛苦,一面是自己曾惺惺相惜的戀人,一面是信賴、崇拜自己的學生,夾在這中間的,是明顯應該偏向云息的是非觀,飲川的苦惱,換做圣人,恐怕也難以抉擇,只是,理解歸理解,他還是希望帝江趕緊滾蛋,把那個聰明的、總是存在感微弱的、有點強迫癥的青年還給他們。他道:“我相信飲川大人是非分明,一定會有自己的決斷的。”</br> 飲川點點頭,純白色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在眼臉上掃出一片傷心地陰影。</br> 大巫道:“不知道你們今后如何打算?我沒想到,你會把他們……都帶回來,這恐怕不是這個世界承受得起的,尤其是有焚念、游釋這樣的邪獸。”</br> “當時情況混亂,否則也不會讓他們有機會混入異界之門的,只是如今來都來了,必須想辦法安置他們,你說得對,一旦他們出了狀況,這個世界承受不起。”江朝戈道,“我想,必須得讓他們知道,如果敢在這個世界搗亂的后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