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飲川和云息對知識的渴望簡直如出一轍,倆人捧著電子書和電腦,沒日沒夜地看了起來,幸好這些東西耗電量都很小,發(fā)電機(jī)足以供應(yīng)它們的電量。</br> 這幾天,眾人都暫住在了山洞外,一方面是守著天地之元,另一方面,是受著飲川和焯煙。</br> 飲川現(xiàn)在雖然似乎對現(xiàn)代科學(xué)更感興趣,但也不可不防,而焯煙則一直陰沉著臉待在一旁,難保對天地之元虎視眈眈,它們偏有沒辦法將他趕走,大國師大概是他們之中最淡定的一個人,不是盤膝修煉,就是在地上寫寫畫畫,又或口中念念有詞,江朝戈能感覺到他時而會有巫力散發(fā)出來,恐怕是在念巫咒。</br> 有一天,江朝戈忍不住了,朝大國師走了過去,大國師感覺到有人過來,睜開了眼睛。</br> 江朝戈道:“你是在使用巫咒嗎?”</br> 大國師點(diǎn)點(diǎn)頭。</br> “做什么?”</br> “我在看未來。”</br> 江朝戈一挑眉,將信將疑道:“未來會怎么樣,我們會死嗎?”</br> “我看到了血與火交織的世界,看到了慘叫與痛苦。”</br> “就這樣?沒有什么具體的嗎?”</br> 大國師道:“我只能看到一些未來的畫面,不會有更具體的,除非我體內(nèi)的大巫祖覺醒,那就不知道會如何了。”</br> “你知道自己是哪個大巫祖嗎?”</br> “能猜到。”</br> “那你為何還不覺醒?你不想擁有更強(qiáng)大的魂力和巫力嗎。”</br> 大國師反問道:“那你為什么不覺醒?”</br> “沒事兒捅自己一刀嗎,我沒那個魄力。萬一,萬一我沒覺醒反而掛了怎么辦。”江朝戈故作輕松地說,其實(shí)以他這種賭-徒性格,敢修煉邪法,敢玩兒命打通經(jīng)脈,也敢弄死自己獲得更強(qiáng)大的力量,他不敢覺醒只有那么一個原因。</br> 大國師的眼神與他蒼老的外表完全相悖,那是一種犀利的、睿智的、好像能將人一眼看透徹的眼神,他道:“這確實(shí)是個考慮,但恐怕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br> 江朝戈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不覺醒,我就告訴你我的原因。”</br> “你的原因我可以猜到,我為何你告訴你。”</br> “哦,你說。”</br> “我感覺得到你內(nèi)心的恐懼,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你本身抗拒覺醒這件事……”大國師瞇起眼睛,打量江朝戈半晌,“炙玄大人一心仇恨共工,莫非你是共工?”</br> 江朝戈心里暗罵這個老頭,表面上卻鎮(zhèn)定地說:“我又沒覺醒,怎么知道自己是什么,不過你猜錯了,銜云的魂兵使才是共工。你說得對,我并不是怕死,而是擔(dān)心自己被大巫祖侵占記憶,現(xiàn)在云息看上去就不太對勁,你該不會也是擔(dān)心這個吧。”</br> 大國師點(diǎn)點(diǎn)頭:“沒錯,這是我最擔(dān)心的。我覺得,我們與大巫祖的關(guān)系,不僅僅是單純地轉(zhuǎn)世。”</br> “什么意思?”</br> “如果只是讓人恢復(fù)前世的記憶,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我就可以做到,更不可能需要把人殺死。而人也只是想起了前世發(fā)生的事,他本身還是那個人,哪怕是天神轉(zhuǎn)世為凡人,他這一世就只是凡人,絕不可能存在殺死肉身卻覺醒前世的情況,殺死肉身,只會讓人進(jìn)入下一個輪回。”</br> “你的意思是……”</br> 大國師左右看了看,見其他人都在遠(yuǎn)處,低聲道:“這一點(diǎn),飲川和焯煙都明白,甚至云息自己也可能知道。”</br> 江朝戈感到心臟在怦怦直跳:“那么這種情況,怎么解釋。”</br> “有兩種可能,其一,我們并不是大巫祖的轉(zhuǎn)世,而是大巫祖本身,只是被某種力量限制只能以人類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沒有覺醒前,只能發(fā)揮人類的力量,其二,我們可能是封印大巫祖的容器,容器破除了,封印的東西才能出來。”</br> 江朝戈倒吸一口氣,他感到一股涼意如一把冰錐般刺入心脈,讓他渾身血液都在那一瞬間有種凝結(jié)的錯覺。</br> 大國師嘆道:“這兩種可能,才好解釋為什么在覺醒之后,他們會慢慢地恢復(fù)記憶力和魂力、巫力,我擔(dān)心有一天,大巫祖會在我們體內(nèi)完完全全地覺醒,你覺得以一個單純地人類身軀,能夠承擔(dān)那么龐大的魂力與巫力嗎?那個時候我們的身體會怎么樣?我們的意識會怎么樣?”</br> 江朝戈搖搖頭,寒聲道:“會怎么樣。”</br> “前一種,我們也許能活下來,但是恐怕會失去自己的意識,被大巫祖同化,即便還有自己的記憶,那記憶可能也不再能主導(dǎo)你的思想,你會從大巫祖的角度去思考,而不再是個人類,后一種,我們可能完全消失。”</br> 江朝戈低下了頭,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他可能會……消失?如果他真的被共工侵占了身體,他會變成什么,會不會完全成為炙玄的敵人,那他身為江朝戈的記憶和經(jīng)歷又會去哪里?這些問題深想起來,真叫人恐懼得寒毛倒豎,他啞聲道:“這只是你的猜測。”</br> 大國師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但難道你不擔(dān)心嗎。我想飲川比我們更清楚這些,但即便他知道,他也幫不了我們,所以我不想主動覺醒,除非萬不得已,其實(shí)我們只要觀察著云息的變化,就能知道我們的結(jié)局會如何了。”</br> 江朝戈咬牙道:“我們都被這個陰謀困住了,而這個陰謀,很可能就是天神自己設(shè)下的。”</br> 大國師嘆道:“正是如此。”</br> 江朝戈換了個話題:“焯煙似乎對天地之元蠢蠢欲動,你不擔(dān)心嗎。”</br> 大國師搖頭道:“擔(dān)心也沒有用,他與我各有目的,我勸阻不了他,從他發(fā)現(xiàn)媛姬與裂羽的靈魂之魄不在異界后,他就一心相信被天地之元吸收了,你們才是真的要小心他,他。”</br> 這時,炙玄老遠(yuǎn)地朝江朝戈走了過來,江朝戈看了大國師一眼,便迎了上去:“你醒酒了。”</br> 炙玄甩甩腦袋,不高興地說:“你為什么趁我不在出來。”</br> 江朝戈笑道:“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帳篷里吧,多悶啊。”</br> 炙玄拉住他的手:“我?guī)闳ハ呑ヴ~。”</br> “等一下。”江朝戈看向靠在樹下看書的云息,“我想找云息聊一聊。”</br> 炙玄撅起嘴:“干什么。”</br> “就是聊聊,你先去。”</br> “不要,跟我一起去。”</br> 江朝戈附在他耳邊道:“你先去,在我去之前,你抓到幾條,今晚我讓你做幾次。”</br> 炙玄眼睛大放異彩,二話不說,扭頭就走,走了沒幾步,突然猛地回過身,指著江朝戈道:“這回你不許耍賴啊。”</br> “怎么會呢。”</br> 炙玄高高興興地走了。</br> 江朝戈走到了云息身邊,云息抬起頭,瞇起眼睛看了江朝戈一眼,他眼圈干澀,充滿血絲,看上去很疲勞。</br> 江朝戈朝他伸出手:“休息一會兒吧,江大哥帶你去山林里走一走,透透氣。”</br> 云息猶豫片刻,握住那只手,站了起來。</br> 飲川就在旁邊,他白衣白發(fā),倚靠在一塊大石上,幾乎與雪融為一體,他淡淡地看了倆人一眼,沒有說話。</br> 云息跟著江朝戈往山林里走去。</br> 遠(yuǎn)離人群后,江朝戈開門見山道:“云息,咱們今天坦誠地聊一聊吧,你最近越來越不對勁兒了,你還好嗎?”</br> 云息低著頭,修長地手指絞著衣襟,沒有說話。</br> 江朝戈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煩了,用手捏起他的下巴:“你說話啊。”</br> 云息一抬頭,卻是眼中含淚,倉惶地看著江朝戈。</br> 江朝戈一驚:“你怎么了?”</br> 云息用極小的聲音顫抖著說:“江大哥,幫幫我。”</br> 江朝戈一陣心疼,可也有些竊喜,因?yàn)檫@才是他熟悉的云息,他忙摸了摸云息的腦袋:“別急,慢慢說,我一定幫你。”</br> 云息深吸一口氣:“我覺醒之后,每天都在恢復(fù)一點(diǎn)帝江的記憶,我看到了很多我無法理解的東西,雖然只是零碎的、難以拼湊出意義的畫面,可是早晚這些東西會串聯(lián)起來,而僅僅是這些片段,就已經(jīng)讓我感到太多龐大,好像要把我自己的記憶給擠出腦袋了,你懂嗎,就好像,我只能記住這么多東西,如果帝江的記憶進(jìn)來了,我的記憶就好像要讓步,雖然只是一種感覺,可我很排斥帝江的記憶,可我又無法阻止……”</br> 江朝戈按著他的肩膀,安撫著他,他依然感受到了云息強(qiáng)烈的惶恐和不安,難怪云息這段時間這么安靜,他恐怕是覺得,他們也幫不了他吧,他道:“你和飲川說過嗎?”</br> 云息搖搖頭:“我不敢跟老師說。”</br> “為什么?”</br> 云息皺起眉道:“老師,和帝江,似乎……”</br> “什么?”</br> 云息為難道:“他們,可能是你和炙玄大人那樣的關(guān)系。”</br> 江朝戈心想,果然如此,看來炙玄還是挺敏感的,他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炙玄也猜測過,所以你不敢跟飲川大人說,是怕他為了讓帝江覺醒,不會幫你嗎?”</br> 云息咬了咬嘴唇:“我這么想,是不是不太好。”</br> “沒什么不好,因?yàn)槲蚁嘈牛阍诮?jīng)歷的事,飲川很可能知道,他要么不想幫你,要么,就是幫不了你。”</br> “老師也許幫不了我吧。”云息還是打從心底里信任和崇拜飲川。</br> 江朝戈道:“姑且算他幫不了你吧,不管怎么樣,找機(jī)會我會問問他,你還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沒有?”</br> “我……我可能看到了玉帝。”</br> “玉帝?”</br> “我看到玉帝授命的畫面,但我看不清玉帝的樣貌,只看到一團(tuán)發(fā)光的金色霧氣,天界所有人都要對著這霧氣跪拜、領(lǐng)命。我還看到了不少人,比如你、天女、千宿姐、大國師,你們以大巫祖人類的面貌出現(xiàn)在天界。”</br> 江朝戈想起剛才與大國師的對話,又是陣陣寒意襲上心頭:“還有嗎?”</br> “還有很多戰(zhàn)斗的畫面,天兵討伐、異獸混戰(zhàn),非常非常多,還有,帝江與老師的戰(zhàn)斗……到處都是紅與白……其實(shí)我很想把那些記憶的畫面拼湊起來,這樣也許可以解開很多謎底,但我又害怕……”</br> “云息,你不要害怕,早晚我們會變成和你一樣,你永遠(yuǎn)不會是孤單的。”</br> “可是……我知道你們不會輕易覺醒的,江大哥,你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覺醒,我覺得覺醒是件好事,也許對異獸是件好事,但對我們絕不是。”</br> 江朝戈抓著他的肩膀,雙手微微收緊,認(rèn)真地看著云息的眼睛:“云息,我們不會輕易覺醒,我們也不會放棄你,你要保有自我,你要記住,你的身體和你的意識都是屬于你云息的,你絕不能讓給任何人!”</br> 云息咬牙道:“我決不讓給任何人。”</br> “很好,以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要馬上告訴我。”</br> 云息感激地點(diǎn)點(diǎn)頭。</br> 江朝戈帶著重重心事,來到了河邊。</br> 炙玄正在大冬天里打著赤腳,站在及膝深的水里抓魚,衣襟都被沾濕了。盡管他是有通天本事的上古異獸,可對這種精細(xì)的活兒顯然沒有任何經(jīng)驗(yàn),只見他氣急敗壞地踢石頭、砸水面,哇哇亂叫著“孽畜”,場面好不熱鬧。</br> 江朝戈看著炙玄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笑,可同時又感到一陣劇烈地心痛,痛得他微微彎下了身。</br> 在他知道自己是大巫祖以前,他一直堅(jiān)信著,無論這個世界變成怎么樣,他和炙玄一定會攜手走到最后,不管是生是死,可事到如今,連這最堅(jiān)定的一點(diǎn)都開始動搖了。想到也許他會消失,而獨(dú)留下炙玄最憎恨的共工霸占他的身體與記憶,炙玄會怎么樣?一想到炙玄該有多痛苦,江朝戈就感到快要無法呼吸了,如果當(dāng)真會有那一天,他寧愿和炙玄一起長眠,然而最諷刺的是,他甚至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br> 炙玄感覺到了他的到來,扭過了身來,氣急敗壞地吼道:“這些孽畜居然敢武逆我!我要把這條河燒干凈!”</br> 江朝戈走了過去:“來來來,我?guī)湍阕ヴ~,抓到幾條都算你的。”</br> 炙玄眼前一亮:“真的?你快來!”</br> 江朝戈深吸一口氣,勉強(qiáng)露出了笑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