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飲川沉默半晌,低聲道:“若我不足以你們信任,至少我們還有共同的敵人,足夠我們站在同一側(cè),若被銜云等人得到天地之元,無論是我們還是人類,都再無生機了。”</br> 壬王剔透地灰色眼眸中閃爍著絲絲寒意,他冷道:“你若得到天地之元,與銜云又會有什么不同。”</br> “銜云有野心,我沒有。”</br> “也許只是你們的野心不同罷了。”</br> 飲川回過身,幽幽地看著壬王:“吾友,你我相識千萬年,在你心中,我與銜云沒有分別嗎?”</br> 壬王深吸一口氣:“我與銜云也相識千萬年,最終卻發(fā)現(xiàn),我從未真正認(rèn)識他。也許,我有眼無珠,根本看不清人。”</br> 飲川兩道白眉如玉山橫臥,輕輕蹙起,白眉下的眼眸如最清澈無暇地冰湖,能容納萬般思緒,波光流轉(zhuǎn)間,道不盡地動人心魄。</br> 壬王垂下眼簾,與飲川擦肩而過,走出了房間。</br> 飲川并未阻止,只是輕嘆一聲。</br> 炙玄重重哼了一聲,惱怒地看著飲川。</br> 云息道:“老師,你可知道我是帝江轉(zhuǎn)世。”</br> 飲川的肩膀微微顫了顫,以極低地聲音說:“知道。”</br> 云息啞聲道:“一開始就知道?”</br> 炙玄也瞪著飲川。</br> 飲川閉上了眼睛:“知道。”</br> 炙玄低吼一聲,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大手掐住了飲川的脖子,將人按在了墻上,他兇狠地齜起牙,好像隨時會張嘴咬斷飲川白皙修長地脖子:“你早知道,卻不告訴我……混蛋,飲川,你這個混蛋。”</br> 江朝戈暗自握緊了拳頭,一眨不眨地看著飲川,飲川即使被炙玄的拇指壓著動脈,難受地臉頰有些飄紅,目光卻沉靜地望向了炙玄身后地江朝戈。</br> 江朝戈仿佛一瞬間讀懂了飲川眼中的情緒,飲川知道他是共工,一開始就知道,他應(yīng)該感謝飲川沒有告訴炙玄吧,可也許對于炙玄來說,若飲川早點揭露這個事實,炙玄可能就不至于對他用情了……</br> 飲川抓住炙玄的手腕,緩慢地、卻以足夠地力道,扯開了他的手,淡道:“炙玄,若我當(dāng)時告訴你江朝戈是大巫祖,他便不是你的雌獸了嗎?”</br> 炙玄僵住了,他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問題。如果他一開始就知道江朝戈是大巫祖,是不是就不會有后來的一切?可是,那個時候的他,已經(jīng)將江朝戈當(dāng)做了自己的所有物,飲川說了,就能阻止他對江朝戈的執(zhí)著嗎</br> 飲川勸慰道:“炙玄,你認(rèn)定他是你的雌獸,他便只是你的雌獸,前世是誰,半點也不重要。”</br> 炙玄咬牙道:“你可以做到,我……不行。”</br> “你會想通的。”</br> 云息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地說:“那我會變成什么?我腦子里一直有不屬于我自己的畫面、聲音,越來越多,每天都在增加,是不是早晚有一天,我會想起屬于帝江的記憶?那個時候的我,會是什么?”</br> 這是自云息醒來后,說過的最長地一段話,江朝戈終于明白云息不正常的沉默源自于何處了。如果自己不斷憶起不屬于自己的回憶,確實是一件讓人恐懼的事,若那前世的記憶太過強烈,或是知道了太多原本不知道的事,自己會否被完全改變就算不改變,也不可能全不受影響,那么他還是他嗎?他最終會怎么樣?會不會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前世的人格完全吞噬?!</br> 飲川推開炙玄,走到了云息身邊,大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頭發(fā):“云息,你身為帝江的記憶,最終會慢慢恢復(fù),但沒有人能逼迫你成為帝江。”他頓了頓,口氣有一絲不易察覺地傷感,“對我來說,你也不是帝江,你只是云息,只要堅持本心,就沒人能撼動你的意識。”</br> 云息抬頭看著飲川,眼眸中依舊充滿了不安:“我何時會完全恢復(fù)帝江的記憶?”</br> 飲川搖頭道:“我不知道,但你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br> 云息點點頭,無意識地抓住了飲川的袖子,揪緊了攥在手里。</br> 炙玄一腳踢碎了脆弱地木門,拂袖而去。</br> 江朝戈木然地看著飲川:“你沒告訴他,我是不是該感謝你。”</br> 飲川淡道:“你知道了。”</br> “這句話應(yīng)該我說才對。為什么你知道,卻不告訴我,至少給我一個準(zhǔn)備。”</br> “早點知道,你能做什么呢?”飲川反問道,“我們平靜的日子不長遠(yuǎn)了,不如珍惜眼前,心無芥蒂地相處。”</br> 江朝戈一時語塞,是啊,早點知道,他又能做什么,只不過是早點堵心罷了。他無力地說:“我不想覺醒。”</br> “你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飲川道,“在他還不知道之前,盡量勸勸吧,炙玄執(zhí)拗,認(rèn)定的事極難回頭,但我相信,他對你的感情,能勝過對共工的恨。”</br> 云息露出驚訝地表情:“江大哥,你是……”</br> 江朝戈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澀地笑容:“希望吧。”</br> “待你們……恢復(fù)記憶的那一天,很多真相也許你們會比我更清楚,到那個時候,我才會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們,否則以你們現(xiàn)在的能力,是不足以保護(hù)自己的。”</br> “飲川,你如此堅持,最終只會落得失信于所有人。”</br> 飲川嘆道:“我別無選擇。”</br> “你有,說出來,讓我們共同面對。”</br> 飲川低下了頭。</br> 江朝戈失望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身離開了。</br> 回到房間后,他發(fā)現(xiàn)虞人殊等人都在等著他,一臉地疑惑與詢問。</br> 江朝戈搖搖頭:“飲川依然什么都不肯說。”</br> 眾人均露出又失望又憤怒地表情。</br> 江朝戈沉聲道:“我們必須做兩手打算,銜云不可信,但飲川也不可不防。”</br> 阮千宿道:“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天地之元近在眼前,但那個山洞進(jìn)不去,就算進(jìn)去了,天地之元又該怎么使用?”</br> “飲川一定知道,只要他需要我們的幫助,他就必須告訴我們。”</br> 紅淵超樓下看了看:“我覺得,壬王恐怕是打算離開了。”</br> 江朝戈也朝下看去,壬王與柳清明站在村口,正在說著什么,柳清明似乎在阻攔。</br> 寺斯嘆道:“壬王大人就此離去也不奇怪,他對飲川,很是失望吧。”</br> 龍薌冷硬地說:“難道我們就在這村里等著飲川的下一步指示?”</br> 江朝戈搖搖頭:“明天,我再去問飲川關(guān)于天地之元的事,現(xiàn)在他剛清醒,明顯不想多說,而且,他顯然有更多的話要和云息說。”江朝戈把云息漸漸在回復(fù)帝江的記憶的事說了出來。</br> 阮千宿驚訝道:“你是說,他最終會把帝江的記憶全部回憶起來?”</br> “按照飲川的說法,是的。”江朝戈凝重道,“這點是讓我最擔(dān)心的。”</br> 炙玄沉默地看著江朝戈,江朝戈能感覺到炙玄灼熱地視線,卻不敢朝那個方向看,他大概這輩子也沒這么憋屈過,明明他沒做錯什么,卻要心虛。</br> 阮千宿沉默片刻,道:“我本來想早點覺醒,獲得更強的力量,但是現(xiàn)在……我覺得很矛盾,我不想擁有大巫祖的記憶,因為那記憶一定會影響我,但若擁有了大巫祖的記憶,很多問題也許不需要飲川來解答了。”</br> 江朝戈道:“我也跟你有同樣的想法。”</br> 寺斯咂舌:“就算不用擔(dān)心記憶的事,難道你們真的能狠下心捅自己一刀嗎?通過死亡覺醒,只是你們的猜測,并不能完全確定吧。”</br> “□□不離十吧,反正,若我們是大巫祖,那就怎么都不會死。”阮千宿道,“不過自己殺死自己,確實有點難以下手,不如你來?”</br> 寺斯頭搖得像撥浪鼓:“絕對不要。”</br> 江朝戈道:“這件事,便由自己選擇吧,反正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覺醒的。”</br> 阮千宿點點頭,看了紅淵一眼,直白地說:“萬一我真的是后土怎么辦?”</br> 紅淵怔住了,饒是平素媚眼如絲,此時也染上了濃濃地寒意:“你什么意思。”</br> 阮千宿這個問題問的毫無防備,不僅問住了紅淵,也把江朝戈問愣了,甚至屋里的幾人都倒吸了一口氣。</br> 阮千宿淡然地直視著紅淵,平靜地說:“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大巫祖,那就有可能是后土,萬一我是呢。”</br> 紅淵僵硬地看著阮千宿,慢慢地,表情變得有些猙獰,他指著阮千宿,寒聲道:“不要再提這件事。”說完轉(zhuǎn)身摔門走了。</br> 阮千宿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身體突然一晃,靠在了墻上,深吸一口氣,眼眸中的情緒,復(fù)雜得難以形容。</br> 屋內(nèi)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凝重,寺斯為了緩解氣氛,干笑了兩聲:“千宿,哪兒有那么巧的,你別嚇唬紅淵嘛,紅淵對你挺好的。”m.</br> 阮千宿道:“我不是嚇唬他,只是想讓他有個準(zhǔn)備。”</br> 江朝戈騰地站了起來,生硬地說:“這樣的假設(shè),實在沒有意義,千宿,你以后不要再提了。”紅淵的反應(yīng)刺激了他某一根繃得死緊的神經(jīng),讓他心弦直顫。</br> 阮千宿目露驚訝,他們相識那么久,江朝戈這是頭一次用這般嚴(yán)厲地語氣和她說話,而且這脾氣來得莫名,阮千宿冰雪聰明,立刻敏感地察覺到了什么。</br> 江朝戈揉了揉眉心:“我累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br> 眾人紛紛離開了房間,很快地,房里就只剩下了江朝戈和炙玄。</br> 炙玄靠在門扉處,怔怔地看了江朝戈半晌,才猶豫著走了過來,用指尖按了按江朝戈的太陽穴:“難受嗎?”</br> 江朝戈的身體頓了頓,不著痕跡地扭過了頭去,回身躺在床上:“有點,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br> 炙玄看著和衣躺下的江朝戈,遲疑了一會兒,也脫鞋上了床,從背后將江朝戈抱在懷里。</br> 江朝戈一動未動,只是呼吸在那瞬間變得稍微有些急促。</br> 炙玄把臉埋進(jìn)他的脖子,一句話都沒說,那沉默讓江朝戈感到窒息,可他覺得,此時沉默是倆人之間最好的相處模式,他感激這樣的沉默。</br> 倆人各懷心事,毫無睡意,明明緊密相擁,卻似乎欠缺了什么,無論如何都找不回從前的親密,江朝戈盯著墻上一道長長地裂紋,久久無法合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