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從前
靜默片刻。
時宜是看出來了,舒顏的印象分在顧許之這里算是跌到谷底了,也不知道兩個人是發(fā)生過什么。
她道:“反正就是她要來這邊工作了,不知道加我做什么。”
顧許之只有一句話,“管她做什么,不理就好了。”
說完這個,他探究的視線飄了過來,“所以,你今天晚上就是為了這件事心情不好?”
時宜總不能說我是因為你好像喜歡她,怕你們兩個發(fā)生點什么才心情不好,她含糊道:“一半吧。”
誰知道她這話一說出口,顧許之那邊筷子當(dāng)時就放下了,坐正姿勢,瞧著像是要和她長篇大論的架勢。
“一半?那另外一半呢?”顧許之說話也有避諱,沒有提那個人的名字,唇邊的笑假的下一秒就要散掉。
“另一半,另一半……”時宜用筷子戳著碗里的蘸料,悄悄抬眸觀察他的臉色。
“瞧我做什么?”顧許之往后一倚,“我這臉上還能有答案不能?”
他眉眼低垂,有一種天然的兇厲,“快說。”
時宜嘟囔著說,“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沒有。”
顧許之一天能被她氣死好幾次,又能被她逗笑無數(shù)次。
他緩和了臉色:“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想說就不說了。”
“多吃點吧。”
他繼續(xù)烤肉,裊裊升起的白色煙霧里,他的臉朦朦朧朧的,時宜瞧著他,覺得確實是自己的問題。
站在他的角度想,如果是徐澤遠(yuǎn)突然要來這里工作,加了他的微信,自己也確實會覺得奇怪,還會尷尬又別扭。
提起來覺得惱怒和生氣,似乎也是正常的反應(yīng)。
畢竟都是過去的事情,還是失敗的不光彩的經(jīng)歷,說出來也沒什么意思。
時宜討好地把最大的那塊肉夾給他,“你也多吃一些。”
她眼睛圓溜溜的,獻(xiàn)殷勤的樣子格外討人喜歡,但是,顧許之不太確定地又看了兩眼,這確實是他烤的肉沒有錯,拿他的勞動成果討好他,她可真是……
顧許之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把肉放到嘴里,然后道:“嗯,好吃。”
時宜覺得白天顧許之什么都好,縱容她滿足她,一般也不怎么和她生氣。
就是一到晚上,脫了衣服,就有點不受控制。
就像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像一個熟透的烙餅,被他翻過來覆過去的拉扯。
“不要了。”時宜的聲音帶著哭腔,半睜開的眼睛里水汽氤氳,“你說了剛才是最后一次的,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她委屈巴巴的說著話,胳膊橫在胸前,試圖阻止顧許之。
她確實是困了,顧許之在她上方,身子驟然下壓,時宜以為他根本不聽她的勸阻,剛要發(fā)脾氣,結(jié)果這個人只是在要接近她的時候,身子一錯,在她脖頸側(cè)邊落下一個濕漉漉的吻。
“好了。”他啞著聲音說:“好好回答我一個問題,就不弄你了。”
“什么問題?”時宜腦子完全是一團(tuán)漿糊,完全是靠著最后一絲本能強(qiáng)撐著,“你怎么還有問題啊。”
她小臉皺成一團(tuán),皺巴巴的,可憐兮兮的,又要鬧別扭哭唧唧。
顧許之一下捂住她的唇,灼熱的汗滴滴到她鎖骨上,時宜激靈了一下,神智只是清明了一瞬,她努力張大眼睛,瞳眸里是他一雙醞釀著黑色颶風(fēng)的雙眼,他也在盡力讓自己的問題聽起來不那么尖銳,咬著她的耳朵低聲問:“所以,今天不高興的另一半,是因為徐澤遠(yuǎn)嗎?”
耳鬢廝磨之下,顧許之的手掌移開了些許,時宜大喘氣呼吸急促,她潛意識知道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甚至她想應(yīng)該坐起來和他好好談?wù)劊屗肋@件事和徐澤遠(yuǎn),完全沒有關(guān)系,一絲關(guān)系都沒有。
但是現(xiàn)在她只能平躺著,瞳眸發(fā)散地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蹦出幾個字已經(jīng)是她最大的極限了,她艱難地蹦出兩個字,“不是。”
雖然得到了滿意答案,但顧許之不太相信的樣子,可惜時宜看不到了。
她呼吸平穩(wěn),累極了說完話就睡著了,顧許之抱著她去清洗,洗干凈了又把人放回床上,默默把地上的衣服都撿起來放在一邊,最后才回到床上。
他抱著她,把人整個藏進(jìn)自己懷里,時宜個子不矮,骨架小,每次握著她手腕,顧許之都怕自己一用力會捏碎,格外小心。
但是很多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比如在床上。
顧許之圈著她的手腕揉捏,一邊想著剛才的那個問題。
不是,真的不是嗎?
既然不是,為什么吃飯的時候提都沒有提,是真的不重要了,還是刻意的避嫌?如果真的不重要了,哪里還需要刻意的避嫌。
-
顧許之生來就是天之驕子,他住在最好的城市最繁華的位置,父母做的都是大生意,經(jīng)常會上新聞報道,偶爾來拜訪的朋友也都是財經(jīng)新聞上的常客。
他們家里有用不完的錢和數(shù)不清的朋友。
全世界都有他們家的房子,銀行卡里有花不完的錢,睜開眼睛看到的全都是笑臉,走到哪里都有他們家的朋友。
父親顧濤,連續(xù)十年榮登全國富豪榜排名前十名,母親岑穗,當(dāng)年選美比賽的冠軍,參演過多部影視劇,一度被奉為國民女神,和企業(yè)家顧濤結(jié)婚后不再拍戲,專心事業(yè),多年當(dāng)選全國十大慈善家。
作為他們的孩子,顧許之一度是各大新聞網(wǎng)站的熱門人物,不過每一張唄被發(fā)出去的照片上,他的臉都被打了碼。
直到高中,他們家投資生意失敗,千億資產(chǎn)化為泡沫,他第一次出現(xiàn)在頭版新聞上,全部都在講,“富家公子淪為普通人”。
連續(xù)一個月,各種反復(fù)的報道,校門外蹲守的記者,蜂擁趕過來想第一步知道實際情況的媒體。
世態(tài)炎涼,人心易變。
他們后來離開了那座城市,來了岑穗的老家。
莊時宜從小就乖巧,父母說,女孩子一定要有女孩子的樣子,站有站姿,坐有坐姿勢,所以就是在夏天最炎熱的午后,大家都困倦的趴在桌子上,她還是坐的筆直,像春天初生的小樹苗。
父母說,不管別人說什么,都不可以嘲笑別人,這是對別人的不尊重。
她很少去笑話別人,這次是個例外。
高二的午后,教導(dǎo)主任領(lǐng)進(jìn)來一個男同學(xué),高高瘦瘦的站在講臺邊,眼神完全沒有第一件來新環(huán)境的陌生和忐忑,全然的坦蕩。
視線不躲不避的和她撞個正著,無畏的撇過她。
時宜覺得這是一個不一樣的人,但是前面睡醒的同學(xué)從桌子上爬起來,看到自己旁邊坐了一個新同學(xué)的時候,可能是還沒睡醒,“呦”了一聲,然后道:“小少爺嘛這不是。”
時宜沒忍住,想到剛才他的樣子,似乎還有點,準(zhǔn)確。
她的偷笑被顧許之抓個正著,他擰著眉頭沒什么表情的盯著她,時宜不敢再笑了。
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睡醒了,時宜自己都奇怪,居然會夢到好久好久以前。
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光大亮,顧許之還在睡,呼吸聲很淺,瞧見他鎖骨上自己嘬出來的印子,時宜撐著額頭轉(zhuǎn)身,背對著他。
睡覺之前的不滿現(xiàn)在完全發(fā)泄不出來,只要清醒過來,她的脾氣可以說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
倒了沒有兩分鐘,身后的人就把她撈回了懷里。
時宜以為他醒了,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人還睡著,就像是睡夢中也本能的往她這里靠,胳膊橫在她腰間,睡著的樣子安安靜靜的。
時宜悄悄用眼睛描畫他的輪廓,趴在他懷里暖呼呼的。
再醒過來的時候顧許之已經(jīng)不見了,桌子上的便簽紙上寫:
“給你請假了,休息一天,早飯記得吃,我去上班,晚上回來”
自己跑出去上班,不叫醒她,時宜憤憤地咬著小包子,在心里嘀嘀咕咕。
-
公司里事情不多不少,顧許之坐在旋轉(zhuǎn)椅上,背部緊貼椅背,手里把玩著一只簽字黑筆,似笑非笑地看著正在上面做報告的人。
賀鑫頭上的冷汗刷刷地往外冒,不是他在做報告,他都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上面作報告的大概也感覺到了壓力,強(qiáng)撐著講完,同手同腳的走下來。
“大家有什么問題嗎?”和賀鑫一樣實習(xí)生的林瑋磕磕巴巴地問出這句話。
別人七嘴八舌的問了一些問題,顧許之一直沒說話,直到下一個人上場,他依舊什么問題都沒有說,林瑋終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和賀鑫發(fā)消息吐槽。
【嚇?biāo)牢伊藝標(biāo)牢伊恕苛脂|說:【我真怕他剛才像那天似的,說一些讓我回答不上來的話】
顧許之很少給他們這樣的實習(xí)生提意見,會議上說的話總是直切要害,一兩句就能擊退一個人。
深不可測的眼睛,深不可測的男人。
這是林瑋的評價,他只想安心把實習(xí)證明拿到手,沒有事就萬事大吉。
賀鑫和他不一樣,他真的想學(xué)到一些東西,講的時候就緊緊盯著顧許之,和林瑋報告一樣,他講的兩個地方,顧許之唇角往上提,手指點著桌面。
散會后第一時間,賀鑫鼓起勇氣到他辦公室,“那個,我能進(jìn)來嗎?”他敲門問。
“可以。”顧許之點頭。
他在看電腦,電腦屏幕上是最新的數(shù)據(jù)分析。
“什么事?”顧許之平靜道。
他和以前賀鑫遇見過的人都不太一樣,年紀(jì)大的人總想教會你一些東西,恨不得把東西都塞進(jìn)你腦子里,年紀(jì)小的人總是盯著你,他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自己做出不好的樣子。
只有顧許之,他既不想教你什么,對你的錯誤也只是皺一皺眉頭。就轉(zhuǎn)身撇過臉去。
“我想問,”賀鑫坐在椅子上,攥成拳頭的手掌落在膝蓋上,閉著眼睛大聲道:“我剛才是不是有哪里講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