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計(jì)可施
砰!
老太爺怒容滿面,抱起桌上的印花瓷瓶狠狠一砸,摔成滿地的碎片。
旁邊伺候的老仆看得心里頭難受,連聲勸道:“老太爺息怒??!要是氣壞了身子,那就真是遂了大夫人的意了!”
老太爺看了一眼老仆,重重喘了口氣坐下。要是放在以前,老仆說出家中主母這般壞話,他定要斥責(zé),可這次卻是聽進(jìn)去了。
前兩日,吳州城傳來消息,說是商隊(duì)路途遭遇劫匪,人手折損甚多,只逃出來一個鏢頭,老管家已遭不測。
老管家為陸家悉心操勞,忠心耿耿三十年,是他和夫人最信任的臂膀。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陡聞噩耗,夫人直接病倒,他也沉靜在悲傷中,竟沒發(fā)現(xiàn)楊氏的小動作,直到前夜夫人被屋里的鬼影子嚇得尖叫,這才清醒過來。
夫人信佛,他可不信,更不信這世上有鬼!
夜間鬧鬼,明顯就是有人想要加重夫人的病情,而此時下人又傳信來說,楊氏正在遣散老管家一脈手下的下人,欲要獨(dú)攬大權(quán)的心思,再明顯也不過。
“膽大包天!真是膽大包天!”
老太爺老臉繃緊,捏得椅把“咯咯”作響,心中卻有種無力之感。
自鈞城成親后,他自感力不從心,除非家中有大事發(fā)生需他出面,家中瑣碎皆由老管家和楊氏一同處理。
他從未想過,林成會突然離他而去。
沒了老管家這根主心骨,老一輩的下人早就亂作一團(tuán),他又被早有準(zhǔn)備的楊氏蒙蔽,到今日才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失了先機(jī)。
“楊氏……”
老太爺咬牙低哼,眸間除卻不甘外,還有濃濃的忌憚和擔(dān)憂。
他雖然年紀(jì)大了,可腦子還是好的。
老管家,死得太蹊蹺了。
這些時日,楊氏雖屢有犯錯,讓他內(nèi)心有些許動搖,可楊氏畢竟是陸家的主母,他的想法并未改變,日后等他老去,這陸家的產(chǎn)業(yè)就是鈞城和楊氏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楊氏如此心急,手段如此狠辣果斷。她真的有那個耐心,讓他和夫人安度晚年嗎?
老太爺渾身一陣發(fā)冷,連忙起身快步走到書桌前,提筆寫信,可寫到一半又停住。
鈞城遠(yuǎn)在京城,此去傳信來回須得兩月,時間太長了。楊氏早有準(zhǔn)備,若此信被她從中截胡,后果不堪設(shè)想!
“到底…到底該如何是好?”
晚年遭遇危機(jī),老太爺想得腦子都在發(fā)疼,卻無計(jì)可施。
卻在這時,屋外傳來仆人的傳話:“老太爺,三姑娘求見?!?br/>
老天爺抬頭眼眸微亮,忙出聲道:“快請進(jìn)來!”
三丫頭的足智多謀他已經(jīng)見識過了,說不定她會有辦法。
不多時,穿著一身黑色襦裙的陸云卿走了進(jìn)來,恭聲行禮道:“云卿給祖父請安?!?br/>
“三丫頭,快起來。”
老太爺隨意用本冊子遮住寫了一半的信,起身從書桌后面走出,按捺住心中的急躁,笑呵呵地問道:“今日三丫頭怎么有空來看我這老家伙了?”
陸云卿掃了一眼正在地上打掃碎片的嬤嬤,臉上露出一分羞愧,低聲說道:“祖父大人,孫女兒實(shí)在是周轉(zhuǎn)不開了,上個月和這個月,賬房都不曾給錦繡苑半分銀錢?!?br/>
老太爺一聽老臉便拉了下來,哼聲斥道:“那你不去找賬房,來我這兒作甚?難道還要我親自去找賬房幫你要錢?”
陸云卿低著頭也不答話,直接跪下來,哭訴道:“求祖父給孫女兒做主?!?br/>
老太爺本就在氣頭上,聽得那叫個心煩意亂,直接抓起手邊茶杯砸在陸云卿旁邊。
“滾!都給滾!”
飛濺的鋒利碎片劃過,在陸云卿側(cè)臉滑開一道淺淺的血痕。跪在地上打掃的嬤嬤卻是更慘,被飛濺的碎片割出好幾道血痕,嚇得落荒而逃。
眨眼間下人們走得干干凈凈,老太爺見陸云卿還不走,伸手抓住茶幾上的茶杯又要砸,卻見陸云卿忽然自己站了起來,淡然道:“祖父,演戲到這里,可以了。”
老太爺愕然。
演戲?
為何要演戲?
“母親的眼線甚多,這院子里也不知有多少,孫女兒只能出此下策?!?br/>
陸云卿解釋一句,忽地眉頭輕蹙,伸出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臉頰,看到指尖上的殷紅血跡,她眼里閃過一抹冷色,臉上卻浮現(xiàn)出歉然之意,“望祖父勿要怪罪?!?br/>
“原來如此?!?br/>
老太爺恍然大悟,看到陸云卿臉色的血痕,頓時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說道:“怎么會怪罪呢?我也是氣糊涂了,下手重了些,你這傷沒事吧?”
“不妨事?!?br/>
陸云卿無奈,言語里帶著一分凄然,“臉上的疤,也不多這一塊?!?br/>
老太爺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陸云卿被頭發(fā)遮住的額角,暗暗輕嘆。若是臉上沒疤,憑云卿丫頭的聰明才智,怎么著也能為陸家爭取到一個好親家。
“祖父,還是說正事吧。”
陸云卿神情一正,“母親的事情,孫女兒已經(jīng)聽說了,祖父不必憂心,只需做好一件事,一切自可迎刃而解?!?br/>
“什么事?”
老太爺心頭一喜,連忙發(fā)問。
陸云卿眸中幽芒一閃,“母親遣散老管家舊部,您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如順?biāo)浦??!?br/>
“順?biāo)浦???br/>
老太爺聽得一臉疑惑,反問道:“那豈不是遂了楊氏的心意?”
“不,祖父可趁機(jī)肅清府中下人。”
陸云卿語氣不慌不亂,聽得老太爺心中也平靜下來,耐心聽她訴說,“母親自接過家中事務(wù)的那一刻起,就從未停止過收買人心。到如今,家中下人到底有幾個還是祖父祖母這邊的,真不好說。不過祖父這邊,想來除了老管家,應(yīng)還有幾位信得過的下人才是。”
“不錯?!?br/>
老太爺微微頷首,沉聲道:“三丫頭,你想讓我做什么?”
陸云卿微微一笑,“勞煩祖父派人盯緊府中所有下人動向,眼下是分清敵我的最好時機(jī),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至于母親帶來的危機(jī),其實(shí)并不可怕。只消老太爺能暗中將那些被遣散的下人們安頓好,不出一個月,困局自破?!?br/>
老太爺聽得云里霧里,完全想不通這樣做究竟能有什么用,三丫頭明顯話未說全,他正要發(fā)問,卻見陸云卿首先開口。
“祖父,有些話說出來可就不靈了。左右您現(xiàn)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不如就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
說著,陸云卿又低聲補(bǔ)充道:“祖父,孫女兒也是為了自保,若是母親掌權(quán),孫女兒怕是又要回去受苦了。我就算是為了自己,也絕對不會讓母親得逞的?!?br/>
這句自私之言,比任何理由都來得有說服力。
老太爺聽之眼神終于變得凌厲,重重點(diǎn)頭。
……
陸云卿去見老太爺?shù)南?,很快就傳到楊氏耳中?br/>
“夫人,那死丫頭也是窮糊涂了,居然跑去找老太爺要錢,老太爺正在氣頭上,當(dāng)即大怒砸了茶杯,碎片到處亂飛,把那死丫頭的臉都割傷了?!?br/>
王嬤嬤在楊氏身邊說的興高采烈,興許是經(jīng)常被夫人打,她身子皮實(shí),挨了四十板子卻還撿回了一條命,休養(yǎng)半個月后就又能活動了。
楊氏聽得嘴角微勾,拿起桌邊精致的點(diǎn)心送入口中,悠悠說道:“她是在掩人耳目,嚇走了你們這群蠢貨后,定然跟那老不死的說了別的事情?!?br/>
“什么?”
王嬤嬤臉色微變,眼神變得陰狠,“那小狐貍,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她如此狡詐。”
“無妨,一切已蓋棺定論,任她怎么蹦跶也翻不了身的?!?br/>
楊氏笑容顯得很肆意,“林管家那邊的下人遣散得如何了?”
“快了,再有兩日就能遣散干凈。”
王嬤嬤小心捏著楊氏的肩背,回答道:“藥鋪那邊的活計(jì)也換了一批,不出三日,這陸府里里外外就都是夫人您的人了。”
“哈哈哈……”
楊氏放聲長笑,而后低下頭來,目光閃過一絲如釋重負(fù),“步步為營多年,總算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吶……來人,喚于嬤嬤進(jìn)來!”
不多時,一臉驚惶之色的于嬤嬤便被請入屋中。
“夫人!”
于嬤嬤“撲通”一聲跪下,二話不說開始磕頭:“奴婢知道錯了?!?br/>
“你何錯之有?。俊?br/>
楊氏眉眼不抬,打量著手腕上的鐲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做我身邊人,卻還多拿一份老夫人的月奉,這雙倍買賣換做是我,我也喜歡的?!?br/>
被一言點(diǎn)破身份,于嬤嬤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苦苦哀求道:“夫人饒命,奴婢這次并未泄密啊!”
“你得慶幸,這次你嘴巴夠緊,否者你哪里還有機(jī)會跪在這里跟我說話?不過,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br/>
楊氏抬眸,眼神淡漠地看著于嬤嬤,“來人,拔了她的舌頭,丟去伙房,以后就做個浣洗嬤嬤吧。”
于嬤嬤聞言渾身劇顫,磕頭磕得更起勁了,“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再給奴婢一次機(jī)會!”
于嬤嬤哀求著被拖下去,很快院外傳來一聲慘叫,駭?shù)梦輧?nèi)所有嬤嬤都身子微顫,不忍再聽。
楊氏臉色卻毫無變化,繼續(xù)吩咐道:“三丫頭這時候冒出來,倒是提醒了我,錦繡院也該收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