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然肅然靜聽，擺出蒙冤多年、沉冤得雪的滄桑，以及對李家的關(guān)切，問：“現(xiàn)在情況怎樣了？”
    那李氏族人道：“官兵已經(jīng)圍了三天了，大伙兒菜都沒的吃了。大姑娘影子也不見，老爺也不見人影，就靠李卓爾兩口子死撐著，其實(shí)還是指望我們，要我們拿命填。我們就會織錦織布，誰會打仗啊！”
    李卓然吃驚道：“胡鬧！走，帶我去工坊。”
    “好，我們跟二老爺去。”
    “有二老爺出面主事，我們就心安了。”
    巡邏的頭兒急得阻攔，嚷道：“你們不要亂來。三老爺和三太太都有安排……”
    可是沒有人聽他的，原本井然有序的防守線被打亂。一行人繞過上房，直接趕往太平工坊，不到一刻鐘，便在工坊掀起一股討伐李家父女的浪潮。
    “官兵要抓李菡瑤和她的同伙，只要我們把李卓爾他們交出去，我們就沒事了！”
    “對，交出去！”
    “我們不能這么做！”
    “怎么不能？她造反，憑什么讓我們跟著倒霉？”
    “她要是有擔(dān)當(dāng)?shù)模驮撟约撼鲱^去跟官兵斗，拿我們這些人填命，心思歹毒！”
    “姑娘什么時(shí)候做過對不起我們的事？”
    “那是以前，眼下都這節(jié)骨眼上了，她為何還不露面？她不是劫了火炮嗎，手底下不是有兵有將嗎，怎不派出來跟官兵打，倒讓我們在這扛著！”
    “說不定她早跑了！”
    ……
    李宅外，宋平聽見高墻內(nèi)傳來的喧嚷、怒吼聲，臉上終于露出笑意，亢奮道：“到時(shí)候了！”
    他抬手命令：“傳令下去！”
    親信更興奮，大聲道：“是！”
    宋平正要下令進(jìn)攻，忽然一指揮使帶著一個(gè)漢子匆匆趕來，回稟道：“稟將軍，李菡瑤跑了！”
    宋平吃了一驚，忙問：“怎就跑了？”
    他還沒開戰(zhàn)呢？
    還有，李菡瑤真來了？
    那漢子道：“李菡瑤早叫人把貴重東西都收拾了，裝了上百的大箱子，都抬到船上。十幾條船，五六百人！這幾天她都在忙這事，用的都是她的心腹。我們的人全被瞞過了。剛才李卓然在工坊鬧起來，她派了李卓爾夫妻去平息工人鬧事，她自己卻帶著手下坐船跑了。我們?nèi)ミt了一步，船開走了。小的趕緊來報(bào)信。”
    宋平眼冒兇光——想跑？到嘴的肉還能讓她飛了！他沉聲問：“你可看清楚了，真是李菡瑤？”
    那人道：“看清楚了，一群女人，全是十幾歲的姑娘，個(gè)個(gè)貌美如花，長得跟天仙一樣，站在船頭上。還有一群男人，全是十幾歲的小子，個(gè)個(gè)身強(qiáng)體壯。打頭的那個(gè)穿金戴銀的小人認(rèn)得，就是胡齊亞。”
    宋平再問：“真有上百的箱子？”
    那人道：“是，我們抓到一個(gè)下人，問出了這些事。”
    宋平頓時(shí)心急如焚。
    這可不能讓她跑了。
    他們動用這么大的陣仗，剿滅李菡瑤只是目的之一，更重要的是沖著李家的巨額財(cái)富來的，如今李菡瑤把金銀財(cái)寶都帶走了，他們豈不白忙活一場？
    他重新下令：九千人跟他去追李菡瑤，留一千人在原地繼續(xù)圍困李家，不許妄動。
    他這是不放心手下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家?guī)状?jīng)營，那錢財(cái)?shù)糜卸嗌伲坷钶宅幘退銓⒅靛X的東西都帶走了，剩下的也必定不少，須得他親自監(jiān)督著查抄才行。他若不在場，萬一那些禁軍藏私怎辦？所以，他命人繼續(xù)圍困。橫豎這宅子也跑不了，就先讓李卓然他們內(nèi)訌，鬧得兩敗俱傷最好，等他回來再細(xì)細(xì)地查抄。
    于是，禁軍們?nèi)计鸹鸢炎粉櫋?br/>     宋平領(lǐng)頭，策馬疾馳。
    方向，東城碼頭。
    黑夜里，就見一條火龍順著長街游動，驚得城里百姓躲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根本不敢出來看。
    “將軍，前面到碼頭了。”
    “看你往哪跑！”
    宋平盯著前方黑夜，輕笑起來。他圍困李家，可不單單圍困陸路，水路也一樣布置了伏兵。他聯(lián)合景江水軍船，控制了出城的船閘，李菡瑤插翅難逃！
    然而，等到碼頭，李菡瑤的船居然出城了，他站在碼頭上，甚至還能看見下游江面上幾只船燈火通明，船頭人影幢幢，“氣死我也！來人！”
    水軍指揮使譚順被驚動了，忙趕來，聽了緣由，再一查問，發(fā)現(xiàn)碼頭上值守的軍士都不見了。
    被捉了？
    被殺了？
    都不得而知。
    宋平只好繼續(xù)追。
    這次，他請譚順派兩艘樓船，水陸并進(jìn)，分頭追趕，除非李菡瑤逃去大海，否則他誓要將她拿下。不，下海也不行，靖海大將軍在出海口守著呢。
    宋平一邊沿著江埂疾馳，一邊望著斑駁的燈火在黑夜的水面上閃爍，咬牙切齒地想。
    然而，他又一次失算了，就見遠(yuǎn)處水面那片燈火并未一直東去，竟在前方轉(zhuǎn)彎，折往南邊泰江去了。景泰府之所以有此名，就因?yàn)榫敖吞┙诖说亟粎R。
    宋平心里納悶：李菡瑤難道想逃回霞照？果然如此，那是自投羅網(wǎng)——范大勇正張著網(wǎng)子等著呢。
    他有種掌控全局、智珠在握的從容，再次傳令下去，令全軍追蹤的同時(shí)，防止伏擊。他算謹(jǐn)慎的了，這時(shí)候也未得意忘形，只因他猜不透對方的用意。
    結(jié)果，他再次判斷錯(cuò)了。
    水上那片燈火居然消失無蹤了。
    消失當(dāng)然不可能，是進(jìn)山了。
    泰江依著天青山。天青山多竹，號稱方圓八百里竹海，若是晴日站在山巔西南遠(yuǎn)眺，目之所及，皆是莽莽綠竹，綿延無際；若是雨天，或者清晨傍晚，站在山巔俯瞰，只見綠濤上翻滾著白霧，美不勝收。
    天青山內(nèi)許多河流，但撐個(gè)烏篷船還行，大船是萬萬不能行駛的。李家的船都不小，并未進(jìn)入哪一條河流，而是靠西岸進(jìn)了一處叫“天鬼洞”的山洞。
    追兵趕到時(shí)，天鬼洞前水域一片寧靜，水軍樓船上的燈火映照著黑黝黝的洞口，深不可測。
    宋平疑惑了：李菡瑤躲洞里去了？躲得了一時(shí)，還能躲得過一世？除非這洞另有出口。
    他忙叫駐守景泰府的水軍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