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火凰瀅雖未反駁，卻不很踏實(shí)的樣子，落無塵并不多做解釋，轉(zhuǎn)而問起不相干的話題，“火大人可知，霞照城為何如此繁華，甚至超過州府？”
    火凰瀅忙道：“這個(gè)下官知道，這里匯聚了紡織、瓷器、竹器等許多產(chǎn)業(yè)，江南織造局又設(shè)在這里，一年一度的織錦大會更讓天下商賈趨之若鶩，人一多，便繁華了。”
    落無塵點(diǎn)頭，再問：“那你可知這城中有多少戶百姓，他們都從事什么行當(dāng)，又有多少身家產(chǎn)業(yè)？”
    火凰瀅怔住，“這可不知了。”
    落無塵道：“身為霞照父母官，你不能不知。衙門里都有記載和存檔的。回頭你好好瞧瞧。”
    火凰瀅恭敬道：“是。”
    她看著仙姿出塵的年輕宰輔，心中歡喜：和落公子共事就是不一樣，不但沒有算計(jì)和齟齬，還會見縫插針地指點(diǎn)她，令她快速成長。有這樣的同僚，哪怕再累，也甘之若飴，每一天都欣欣向榮，充實(shí)美好！
    她盼著月國越來越昌盛。
    她盼著這日子永不改變。
    要變，也是變得更好！
    落無塵不知火美人心思，又報(bào)出一系列數(shù)據(jù)，“城里有三萬五千一百四十二戶，分別從事紡織、瓷器、木器、漆器、竹器、飲食、客棧、船運(yùn)等各種行當(dāng)。
    “他們雖不如李家豪富，但人多。其中，幾萬家業(yè)的有一萬一千七百戶；幾十萬家業(yè)的，有兩千一百二十多戶；擁有百萬以上家業(yè)的，一百四十一戶；擁有千萬以上家業(yè)的，明面上就有十二戶……還有無數(shù)小門小戶，家業(yè)幾百兩、幾千兩不等，他們才是月國的基石！”
    火凰瀅不知不覺收了笑，神情專注。
    落無塵很滿意她的反應(yīng)，繼續(xù)道：“月皇再能，只憑李家也撐不起江南的繁華，哪怕再加上劉家、歐陽家和方家都不行……是無數(shù)百姓造就了霞照城的繁華，興盛了江南的經(jīng)濟(jì)。”
    火凰瀅鄭重道：“是下官一葉障目，只看到最出色的那些人，卻忽略了普通百姓的力量。”
    落無塵看向門外，目光幽幽道：“本官也曾忽略。是月皇告訴本官：‘蝦有蝦路，鱉有鱉路，市井百姓都有自己的生存之路。他們或許不如我們聰明有天分，卻能在細(xì)微處見真章，只需給他們指個(gè)方向，他們便能踏出無數(shù)條路，條條都能到達(dá)目的地。’——這么說，大人明白了嗎？”他收回目光，看向火凰瀅，眼中碎光閃爍。
    火凰瀅激動(dòng)道：“下官明白了！”
    落無塵道：“明白就好。本官這點(diǎn)用人的手段，就是跟月皇學(xué)的。月皇擅用人，最難得的不是選拔能臣武將，而是對普通人的任用。大人請想：這霞照城內(nèi)有多少人？整個(gè)江南又有多少人？天下有多少人？月皇是要整個(gè)天下的人都能為她所用，且是量才為用！”
    火凰瀅聽得熱血沸騰。
    面對她狂熱的眼神，落無塵眼波不興。——這情形他見多了。李菡瑤就是有這魔力，能讓身邊人燃起沖天的斗志和雄心，隨她一起披荊斬棘、開創(chuàng)未來。
    他不也是其中之一么。
    他繼續(xù)道：“半月書院培養(yǎng)的是月國的未來，而眼下，我們只能從千千萬萬的百姓中選拔人才治理月國。月皇將月令交于大人掌管，令大人組建月影，正是看重大人不同于一般閨閣女子的秉性和能力，相信大人能把這件事做好。”
    火凰瀅起身，肅然道：“下官定不辜負(fù)月皇期望。”頓了下又道：“也不辜負(fù)落相苦心。”后一句話說得柔柔的，眼神也跟著變得溫柔、亮晶晶……
    落無塵：“……”
    他能有什么苦心？
    哦，他有的。
    不過是希望將火凰瀅培養(yǎng)出來，替李菡瑤分憂，可是讓火凰瀅這么一說，好像他有什么私心似的。
    氣氛有些微妙。
    落無塵抵不住火凰瀅柔媚的眼，裝作低頭看名單，嘴里念道：“第三人，醉紅樓的綠牡丹……”
    火凰瀅輕笑出聲。
    落無塵不由自主抬頭，打算解釋他選青樓女子的用意，免得火凰瀅把他想歪了。
    火凰瀅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gè)人……下官早已經(jīng)收用了，上任第一天就收用了。”
    落無塵意外地笑了，贊道：“火大人果然不負(fù)月皇信任，所做的遠(yuǎn)遠(yuǎn)超出月皇期望。”
    火凰瀅未免有些小得意，忍不住道：“不止她，還有麗人舫、梅香樓、蘭香苑……凡是這城里有名的青樓畫舫，下官都有人，編織了一張紅、香、網(wǎng)！”
    落無塵：“……”
    好香艷的名字！
    忽想起什么，他正容道：“月皇曾與本官商量過，青樓畫舫這些追歡買笑的場所，想要完全根除不大容易，況且眼下事忙，也顧不上這一塊，只能先花力氣整治，盡量讓那些女子少受罪。這件事，你且用心。”
    火凰瀅懇切道：“是。下官建紅香網(wǎng)，也是想給她們立功的機(jī)會，助她們脫離苦海。”
    落無塵道：“如此，本官便放心了。”
    他低頭繼續(xù)看名單，仔細(xì)甄選。
    火凰瀅也積極發(fā)表意見。
    ……
    對著名單甄選后，便是見人。
    落無塵將考察的任務(wù)丟給火凰瀅，但他也沒避開，就在堂上坐鎮(zhèn)，足見他對此事看重。
    首先被傳來的是譚嫂子。
    雙方是見過的，火凰瀅也沒擺架子，先客氣讓座讓茶，然后和顏悅色的、以拉家常的口吻，先將加入月影的規(guī)矩和要求以及報(bào)酬說了一遍。
    末了道：“月影就是月皇的耳目和喉舌。也不用你們打生打死，還像以前一樣過日子就行，不過平日里用心些，替月皇打探和傳遞些消息，助她了解百姓疾苦、官員所作所為和防范奸細(xì)，更好地為百姓謀福祉……”
    譚嫂子身子坐得直直的，眼睛亮亮的，一會盯著火凰瀅，一會又看向落無塵，心情激動(dòng)。
    等火凰瀅說了個(gè)大概，她自認(rèn)聽明白了，便迫不及待地表白道：“縣尊大人請放心。月皇能選中民婦，那是給民婦天大的臉面。別說一月有二兩銀子的俸祿，就算沒有這二兩銀子，民婦也愿意替月皇打探消息。”
    火凰瀅搖頭道：“嫂子這話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