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如影隨形(2)
與吳江勾肩搭背地走了一段,吳江這才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司徒玦搭在自己書包上的手,忍住笑說道:“可以放下來了吧?姑奶奶,你壓得我的包比平時沉了一倍。”
司徒玦笑著推了他一把,“少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待遇別人求都求不來。”
吳江哈哈大笑,“那前提是不會被人用仇恨的眼光看著。我怎么覺得我跟你走一起,就像鐵板上的三明治中間那塊火腿肉,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誰讓你是我的‘閨蜜’呢,受不了也得受。別說廢話,拿來!”
“什么?”吳江裝聾作啞。
司徒玦笑著給他一拳,吳江閃到一邊,這才笑嘻嘻地把一張小紙條遞給了她。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連泉托吳江帶來的口訊。司徒玦展開匆匆看完,臉上洋溢著微笑。
“我這苦命的紅娘啊!”吳江對天感嘆,“好事沒我的份兒,臟活累活我全干了。”
司徒玦捏著喉嚨,就著《西廂記》里的對白打趣他,“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
吳江一聽就噴了,“好啊,司徒玦,你要跟誰同鴛帳?”
司徒玦也反應過來這念白不太對勁,紅著臉追打著吳江跑了好長一段路。
他們沒有意識到,這親昵前行、嬉鬧調(diào)笑的一幕,在不遠處的人看來,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況味。
為了避避風頭,司徒玦在一段時間內(nèi),只是在課間才偶爾跟連泉藏在某個角落說說悄悄話,不再堂而皇之地出雙入對,平時有什么話要說,都是通過吳江這個稱職的傳聲筒。
姚起云看來是堅持要將薛少萍的托付貫徹到底了,除非他所在的班拖堂,而司徒早早地溜了,否則他一定會等在她上學、放學必經(jīng)的路口。他就像她身后的一個影子,甩不開,踩不死,任司徒玦罵也好,變著法子損他也好,他全當沒有聽見。司徒玦抓狂之余,也很是無奈。只有她跟吳江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地,姚起云才不會離得太近。
其實,當薛少萍問起司徒玦最近都跟誰在一起的時候,姚起云也看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過她和吳江的親密。奇怪的是,對于這件事,薛少萍卻看得比較開,用她的話來說,吳江那孩子打小兒就跟司徒玦玩在一起,大家知根知底的。那孩子的人品她知道,出不了什么亂子。既然如此,姚起云唯有沉默。
司徒久安夫婦對于司徒玦最近一段時間按時回家、循規(guī)蹈矩很是滿意。因此,薛少萍私底下也對姚起云表達了她的欣慰和贊許。在她看來,女兒那脫韁野馬似的脾氣,就得起云這么韌性的一根繩子牽著。從此之后,就連課余時間司徒玦出門逛街、買書什么的,她也總讓姚起云陪著。
司徒玦心里早已恨得牙癢癢,可現(xiàn)在爸媽都倒向姚起云那邊,她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了。表面上裝作漠視他,若無其事地過日子,其實有苦難言。首先是吳江表示受不了啦!他有他的樂子,整天被司徒強拉著作陪也不是個辦法,而且他最怕被人恨了,至于恨他的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況且連泉那邊長期地被隔離,也開始按捺不住,頗有微詞了。畢竟少年男女的愛戀如火一般熾烈,才不管什么“有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一套。
好在事情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他們所在的那所中學被市里評選為“素質(zhì)教育示范學校”,既然打著素質(zhì)教育的牌子,眼看期末將至,便思量著給學生“減負”。原本每晚三節(jié)的晚自習被改為了兩節(jié),另外,學校還特意表示,“確實有學習要求”的學生,可以自覺留在教室上第三節(jié)晚自習,學校不作硬性要求。
作為重點中學的學生,同學們的學習積極性還是很高的,大多數(shù)人都“自覺”選擇了堅持上第三節(jié)晚自習。當然,這大多數(shù)人不包括司徒玦。
司徒久安夫婦并不知道她上完第二節(jié)自習就收拾東西走人了。姚起云轉(zhuǎn)學過來之后,學習一向刻苦,自然是要堅持自習到最后一分鐘的,所以那多出來的一節(jié)課時間就成了司徒玦和連泉偷來的歡聚時光。學校的通知剛出來那天,司徒玦就從吳江那兒收到了連泉的小紙條,約她第二節(jié)自習結(jié)束后在g大的植物園相見。
g大與司徒玦所在的中學相鄰,跟中學里處處戒備的環(huán)境不同,大學里可是情侶的天堂。連泉說的植物園就是其中一處,那院子遍布植被,地處靜僻,環(huán)境也很是優(yōu)美,最適合兩人獨處。
思及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跟連泉好好說話了,想到他那年輕而陽光俊朗的笑臉,司徒玦也不禁有幾分想念。第二節(jié)晚自習結(jié)束的鈴聲一響,她就趕緊沖出了教室,還刻意避開了姚起云所在教室的那條通道,一路小跑著出了校門,繞到直通植物園的g大東門。
時間緊迫,她還得在第三節(jié)晚自習結(jié)束之前趕回學校,跟姚起云那瘟神一起回家。
不愧是運動健將,司徒玦以為自己的行動已經(jīng)算是很利落了,想不到連泉已經(jīng)先一步坐在植物園門口的花壇邊上等著她了。兩人相視而笑,手牽著手坐到園中一隅。
“你再不溜出來,我就要像小說里寫的那樣去爬你家陽臺了。給你紙條,你也不回我話,把我急壞了。”
司徒玦撲哧一笑,“你就那么喜歡小紙條?”
連泉低頭微微一笑,附在司徒玦的耳邊說道:“我不是喜歡小紙條,我是喜歡”
“喜歡什么?”司徒玦輕輕咬了咬嘴唇,低聲問道。
連泉刮了刮她的鼻梁,氣息就在她的頰邊,帶著幾分親昵、幾分無可奈何,恨恨地道:“又矯情了吧?”
他一只手悄悄撫上她的后腦勺,用手指在她扎成馬尾的長發(fā)上纏繞著,另一只手卻有些猶疑地靠近她那夜色中依然明媚的臉。
司徒玦感覺到他的臉在慢慢靠近,甚至可以看到他睫毛微微的抖動。他的身上有一股年輕男孩特有的健康的氣息,就好像陽光曬在青草上。不對,這也許是連泉才有的氣味,因為同樣是這個年齡的姚起云,即使靠得再近,司徒玦從他身上除了感覺到寒意,再沒有別的。跟連泉比起來,姚起云就像雨后的苔蘚,幽碧而陰涼。
司徒玦暗笑,這個時候想姚起云那煞風景的家伙做什么?眼前這個男孩子還不足以填滿她的心嗎?
他的臉干凈而好看,此刻微微地發(fā)紅,全身都熱得不可思議,手卻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捧著世界上最昂貴的珍寶。
這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男孩子,恰恰在最好的時光里遇上最好的司徒玦。也許在今后時光的長河里,她會邂逅別的完美男人,可這一刻的青澀觸動和朦朧的美好卻無可取代。
說起來,司徒玦和連泉作為一對小情侶在一起已經(jīng)好一段時間了,但是兩人的關系一直純純地維持在牽手的階段,最多也不過是司徒玦坐在他的自行車后座時,輕輕抱著他的腰。
也許是這段日子以來的可望而不可即催化了思念,也許是這一刻的他們的美好讓彼此動情,連泉的臉在眼前漸漸放大,一向膽大的司徒玦,小臉如同被火灼燒著,一面是羞澀和好奇,另一面卻有個聲音在問:要不要推開他,要不要呢?
就在這一瞬間,司徒玦恍惚聽到了植物枝葉被拂動的聲音,比風聲更有節(jié)奏,那是人的腳步聲。
她很快明白,那聲音絕對不是出自自己的幻覺,因為連泉的臉也停了下來,轉(zhuǎn)而面對聲音傳來的方向。
司徒玦跟著看了過去,頓時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哀鳴。那緩緩走過來、站在十米開外的人,不是姚起云又是誰?!司徒玦瞬間從方才的玫瑰幻境中跌落至無情的現(xiàn)實,前一秒還百轉(zhuǎn)千回的少女心思被一瓢冷水澆得透心涼。
姚起云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又是怎么找到這里的,更可怕的是,也許他一開始就尾隨著她,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直到關鍵時候才跳出來搗亂。這么說起來,方才簡直是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香艷好戲。
司徒玦抱著頭,痛不欲生,連話都不想說了,更失了罵人的力氣。在此刻的她看來,陰魂不散的姚起云絕非正常人類。
連泉跟司徒玦在一起,豈能不認識姚起云?因為姚起云的監(jiān)視,他和司徒好長時間沒辦法單獨在一起,那些時候,連泉總說服自己不要去怨恨姚起云。姚起云被司徒家收養(yǎng),只不過是遵從她爸媽的要求罷了。可是如今饒是他再怎么通情達理,也不由得看著夜空,重重嘆了口氣。
隔著一段距離,加上夜色深濃,司徒玦看不清楚姚起云臉上的表情。當然,她也不想看清。她本來就是倔脾氣,又正值青春叛逆,本來順著他,順著爸媽的意思,大家都忍忍也就罷了。可是他確實欺人太甚,步步緊逼,司徒玦反倒被激起了性子,爸媽怎么想也管不了了,反正先氣死姚起云才是要緊的,她豁出去了!
司徒玦拉著站了起來的連泉的手,“別管他。”
連泉猶豫了一下,又聽到司徒玦搖晃著他的手說道:“他是變態(tài),讓他在那兒守著,看他守得了多久!”
連泉看著司徒無比動人的臉,也管不了別的,便坐回她的身邊,輕輕摟著她的肩。
那邊的姚起云竟也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手里還捧著本書,借著植物園的燈光,垂頭無聲地看著。
司徒玦和連泉在另一邊小聲低語著他們的情話。說是要無視姚起云的存在,可他在那邊真實地存在著,看似毫不相干,兩人想要找回方才被迫中斷的激情卻不是那么隨心所欲的事情。每當他們想要投入到二人的小世界中的時候,姚起云不經(jīng)意翻動書頁的聲音,或者他輕輕咳嗽的聲音,都如同甜蜜空間里的晴天霹靂,打得他們不由自主地分了心。
忘了連泉說了句什么俏皮話,司徒玦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笑著笑著,忽然就覺得興趣索然,再看看連泉,他似乎也有些走神。
司徒玦終于明白,這個美好的夜晚算是被姚起云徹底給毀了。
還是連泉先捏緊了她的手,“算了,司徒,回去吧,我們下次再約。”
司徒?jīng)]來由地心里一松,對連泉的歉意如潮水似的涌出。
還好連泉再貼心不過,他笑著為她拍去裙子上的灰塵,悄悄附在她耳邊說:“那我又可以有一段時間想你了。”
兩人向外走,經(jīng)過姚起云身邊時,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姚起云合上書,也站了起來,臉上看不出喜怒。
“結(jié)束了?可以回去了嗎?”
“好啊,走吧。”司徒玦難得地平靜。
他跟在她和連泉的身后,走了沒幾步,終于等到司徒玦回頭。她指著他的鼻子,咬牙切齒,“姚起云,算你狠。你是不是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姚起云低頭,把自己的書收回包里,然后才正視司徒玦。
“沒錯,我接了你就回去。”
司徒玦氣得發(fā)抖,連泉想要來勸,沒料到被她輕輕推了一把。
“不好意思,連泉,你先回去,我跟他的事你別管了。”
連泉也不好再說什么,冷冷看了一眼姚起云,率先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好了,現(xiàn)在植物園只剩下司徒玦和姚起云。原本的花前月下,人約黃昏,頓時變作月黑風高殺人夜。
司徒玦心里說:“神啊,求求你把他帶走吧。”
姚起云卻習慣性地為她提起書包。司徒玦緊緊抱住自己的書包不肯松手。
“你別以為你得了我老媽一句吩咐就可以拿著雞毛當令箭。你想討我媽歡心,我看出來了,她不過把你當成一條看門狗而已,你用得著那么賣力嗎?”
姚起云沉默了一會兒,避開了她的話鋒,“你媽也是為你好才管著你,怕你出事。你跟他單獨待在一起,就不怕他”
司徒玦打斷了姚起云,“我不怕他,我覺得你比他可怕多了。”
“我對你可沒有什么非分之想。”
“那你就別像個‘怨婦’一樣跟著我!你走你的橋,我走我的路,你盡管做我爸媽眼里的好孩子,反派我來當,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就不怕我把今晚上看到的一切告訴你媽?”姚起云又繞了回來。
司徒玦忍無可忍地將書包向他砸去,“你去說,你盡管去說。”
姚起云側(cè)頭避開,順勢將書包奪了過來。
“要是我告訴她,你會怎么樣?”
“我不敢拿你怎么樣,只不過會恨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