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生之小市民 !
皮革廠新分好的單位宿舍內,林美鳳罵罵咧咧地洗著肉。
“還親戚呢,良心被狗啃了,當初我們怎么對她的?她現在怎么對我們的?昨天說的那叫什么話!‘嫂子啊,單位里人多眼雜,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呀!’”林美鳳撇了撇嘴,搖頭晃腦地學舌兩句,而后狠狠呸了一聲,“放屁吧!誰不知道她給人做二奶的事兒???裝什么大尾巴狼,虧不虧心吶!”
竇震富顛著遙控器默默聽從,換到了新聞聯播,但老婆的聲音蓋過了主持人,聽多了他還是覺得煩:“你差不多也夠了,她不是最后還是幫忙了嗎?”
廚房里的水聲一停,片刻后腳步聲咚咚響起,竇震富眉毛耷拉下來——嘴賤吧,完蛋了。
果然林美鳳一邊在圍兜上揩著手一邊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臉漲地發(fā)紅:“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幫著誰?我他媽不就求她辦個小事嗎?官腔打的一套一套的,哦,現在能耐啦?有能耐別去傍大款?。 ?br/>
“林美鳳!”竇震富臉上掛不住了,那到底是他的妹妹,一家人靠著妹妹傍大款發(fā)家也不是什么光榮的事情,偏偏老婆還總是掛在嘴上講,“你差不多也夠了啊!一天到晚提這個你有意思嗎????你住的房子是哪來的?看不起她你甭住在這里啊,你種地去啊,一邊占便宜一邊罵娘是不是特有趣?”
林美鳳被吼地一時呆滯,等到回過神來,立刻就不干了:“你這是要趕我走?”
見丈夫只是耷拉著眉頭不說話,她怒不可遏地上前拽住他的領口來回奮力搖晃,“你個沒良……”
砰!
話音未落,家里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兩人嚇得齊齊哆嗦了一下,刷的回頭看去。
門外站著個女人,個頭中等,樓道里都是黑漆漆的,房間的燈光照在她臉上顯得有些昏暗,這女人一雙眼睛鷹隼般銳利,打在皮膚上都有種疼痛的錯覺。林美鳳認出她是章母,回過神后嚇得退后兩步:“你……”
章母大步跨了進來,反手把門摔上,另一只手上的鐮刀隨手劃過墻壁,把屋里的幾個大燈都開起來了。
明亮的燈光照在她銅色的鐮刀上,窄窄的刀鋒被映出別樣的光芒,打到墻壁上,冷冷的,像一汪徹骨的冰水。顯然是來者不善。
她每前進一步,屋內的兩個主人就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長久的沉默讓人恐懼更甚。“你想干什么!”林美鳳聲音發(fā)顫,揪緊了丈夫的衣角,嚇得兩腿發(fā)軟,這個女人要干什么???
掃過屋內明顯是新物件的家具,章母恨地眼睛都在發(fā)紅。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已經過的那么好,為什么還容不下自己一家人的那點希望?他們不會不知道那個攤位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么,兩個孩子的學費、每個月的房租、一家人的柴米油鹽!他們找到關系,說沒收就沒收,三千塊錢的罰款!居然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口??!
這種人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挑揀大人不在的時間去找兩個孩子的麻煩,現在竟然還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新家里看電視?章母越想越恨,一腳踹翻了擺在不遠處的一把高背椅,椅子被踹出一聲巨響,拖行了一段距離之后砸在了酒柜上,振地酒柜里各色酒瓶叮叮哐哐地搖晃。
林美鳳尖叫一聲,連連后退,連帶被他拽著衣擺的竇震富也差點踉蹌摔倒。竇震富盯著章母手上的大砍刀,咽了口唾沫,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同志,你不要激動!”
“激動你媽個X!”章母視線定定地打在兩人身上,眼中濃烈的恨意如有實質,壓得竇震富喘不過氣,“你們有能耐做虧心事,也別怕老娘來找麻煩!老娘今天要不把你們兩個禍害剁死,就他媽跟你們姓!”章母說著一腳踹翻了還在搖晃的酒柜,里面叮當作響的茅臺五糧液跌在地上碎成一趟玻璃渣,濃香的酒液飄滿室內,林美鳳的心疼的一個哆嗦,臉都差點歪掉。
但兩人壓根不敢上去阻攔,為什么?人家手里的刀子是開玩笑的?偏偏夫妻倆平時老吵架,家里那么點動靜鄰居都不屑來查看,連個救人于危難之中的希望都找不到,他們只有蜷縮在沙發(fā)后面,兩個人擠成一團,驚懼地盯著眼睛發(fā)紅的章母瑟瑟發(fā)抖。
章母并不打算鬧出人命,她記得兒子跟他說過城里的規(guī)矩比鄉(xiāng)下多??伤膊淮蛩憔妥屵@兩個人輕巧被饒過!拎著刀站在屋里通往大門的必經之道,X光般的視線掃過周圍的一切,想了想,她大步走進客廳把電視一腳踹到地上,兩個音箱也狠狠被踹翻,屋里的花瓶擺件都被她用刀輕巧地掃到地上,聽著此起彼伏的碎裂聲,盯著林美鳳怕到極致仍舊忍不住露出的肉疼表情,她冷笑了一聲,刀尖點著兩人:“看在你們倆還有個兒子……再有下次,咱們走著瞧!”
她走了好一會以后,躲在沙發(fā)后面的夫妻倆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確定她離開沒多久,林美鳳抓著沙發(fā)的手青筋畢露,她盯著屋里的一片狼藉,心痛地幾乎無力喘息,嘴唇哆哆嗦嗦良久,才逸出一聲凄慘的嚎啕:“……這日子沒發(fā)過了?。?!”
遠在另一個小區(qū),竇順娟坐在沙發(fā)上脊背挺地筆直,她雙眼盯著鈴聲急促的座機,眼中劃過一絲怨怒,伸手拔掉了電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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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熱氣不減,淮興市汽車站人流濟濟,章父提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滿頭大汗地從通道里擠了出來,渾身的汗酸味讓周圍的行人不由躲開幾步。
從栗漁村出來一趟并不容易,長途車里又悶又擠,小偷還多,他一路連休息也不敢真睡過去。
章父有些忐忑,交了票后靠在出口處的墻面上默默地抽著煙,手上緊緊捏著一個看上去很臟的土布袋子,里面是一些散碎零錢和章母之前讓他帶走的存折,以及村委會開出的票據。這一趟他走的很辛苦,雖然好歹沒有動用存折里的錢,可章母給他帶走的一千塊錢現在早已被花的干干凈凈。想起妻子在自己臨走前反復重申的囑托,章父一邊擔心妻子會問起他這些錢花在了哪里,一邊又忍不住為自己這幾天的經歷感到高興。
但……
他忍不住扒拉著頭發(fā)。心里仍舊有些無法忽略的顧慮,哪怕長久以來的美夢成真了,愉悅背后的不踏實卻無疑更加重了那種不安。
這些天母親的噓寒問暖、弟弟的尊重恭敬,弟妹的謙和溫馴和從前反差來的太過強。章父不是蠢貨,結合自己手上的房屋補償款,他基本上也能估摸出他們的目的來。可盼望了幾十年的生活有朝一日真的到來,那些天,他仍舊想過任由自己沉浸在夢中不要蘇醒。可是不行,他還有老婆,還有兩個孩子,哪怕自己可以破罐破摔,家里卻還有三口人正在遠處滿懷期望地等待他回家。再多的不舍,在責任感前的襯托下還是微不足道了一些。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在自己提出離開的時候,殷勤備至的弟弟弟妹卻并沒有提出反對。直覺告訴他自己對他們的猜測并不是以升量石,他們的放行來的太過痛快,一路下來,章父總在回憶自己是否疏漏了一些印象不深的差錯。
從日頭偏西等到天色漸暗,幾個小時的時間里,章父一直在思索,然而除了自己違背了老婆的意思去弟弟家住了幾天之外,他實在想不到自己還遺漏了什么。這樣一來,他寬廣的胸襟自然再放不下這點斤斤計較的小東西。章父的心情重新又好了起來,等到查票的保安發(fā)覺他形跡可疑上前來盤問的時候,他連離開的腳步都是相當輕快的。
章母早在前些天熏好了一只蹄髈,她有一手舊時代女人出挑的手藝:做菜、縫紉、腌醬都是一把好手。為了迎接辛苦勞累一路的丈夫,這個蹄髈她還特意挑選了最肥最大的,熏好后的香味兒一個樓道的人都能聞到,不少人還特地搭好灶來請章母去替她們加工。
從解決好攤位的雜務以后,章家人的日子就慢慢轉了風向,不說章母人緣變好,就連章澤姐弟兩個,也有頗多樓里的同齡孩子前來相約玩耍。雖然章澤和這些孩子玩不到一起,章悌現在也將重心轉移到了學習上,可毋庸置疑,樓里的人家都在用一種隱晦的方式表達出了對章家人的認同。
加上攤位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現在的章母對前方可能出現的阻礙已經沒什么畏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著章父帶來一家人的啟動資金了。
誰也沒料到章父會在這個點突然回家,還是在門口收拾碗筷的章母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后驚叫連連,這才把章澤章悌從屋里給喊了出來。
“吃飯了沒有?”章父的狼狽讓章母很是心疼,忙著替章父脫下臭烘烘的背心,章母連連發(fā)問,“這么晚了,你坐什么車回來的?”
章父答了兩句,又笑瞇瞇地接過妻子遞來的絞干后的毛巾擦了擦上身的汗,一手將土布袋子丟到桌上。
章母看他累得夠嗆,趕忙扶他坐下,又給他熱菜盛飯,幸好家里還有足夠一個人吃的飯菜。
章澤打開布袋瞄了一眼,里面除了一張單據和存折外就是些散碎零錢,他不由得看了自家父親一眼,就這么的幾天,除去一百五的車費,這一千塊錢他居然真的給花干凈了。
打開存折,上頭打著一排小小的數字,最后的尾款處顯示有四萬五千元整,章澤終于松了口氣。
錢帶回來了就好,管他花了多少,總歸對耳根子軟的父親來說是一個不小的突破。
再過幾天他就要開學了,母親說的開店事宜一下子也沒辦法立刻辦好,如果這筆錢出了意外,章澤恐怕一時間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涩F在好了,手上握著資金,他只要有空時去尋覓一下位置價格比較合心意的店面,盤下來后再一家人好好經營,日子總會好的。至少上輩子的那個結局,這次絕對不會再出現。
他在憧憬未來的時候,章父也同樣心緒復雜。
他坐在桌邊眼神不離來回忙碌的妻子,昏暗的燈光更凸顯家中令人眷戀的溫馨,日子寬裕,妻子兒女環(huán)繞身邊,現在老家的親人們關系也打熱乎,種種好運讓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感恩戴德。老天還是眷戀他們一家的,這樣平平安安地過下去,未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