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第一日任務(wù)完成】
天坑意識傳達(dá)任務(wù)完成的信息出現(xiàn)在巫嶸腦海中時, 他身處的宿舍也變得格外安靜祥和起來。電扇轉(zhuǎn)的慢慢悠悠,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白綠相間的墻干干凈凈, 空氣中彌漫著花露水的香味。所有陰氣鬼氣銷聲匿跡,盛夏夜晚的宿舍甚至還有點熱。
“我有點害怕?!?br/>
1號床的女生小聲道:“我們還是睡覺吧?!?br/>
“哈, 哈哈哈, 人真是不可貌相,沒想到吳蓉你還知道這么恐怖的鬼故事啊。哈, 哈哈?!?br/>
2號床女生的笑聲有點僵硬。
“我們能不能不講了嗚嗚?!?br/>
3號床女生帶了哭腔:“再講下去我怕我見不到明天太陽。”
“吳蓉,別講了, 別講了,大家都害怕了?!?br/>
4號床女生嚶叮一聲,徹底認(rèn)慫。
5號床和6號床女生不出聲,鼓起的被子里發(fā)出鼾聲,像是秒睡了, 就是這鼾聲有點假。
“蓉蓉。”
8號床, 遲芳芳噠噠噠從下了床,快步到巫嶸身邊, 拉住他的手,將他擋在身后, 小聲堅定道:“蓉,蓉蓉, 你別怕, 真遇到,遇到那種事情,我會保護(hù)你的!”
“去睡覺吧?!?br/>
巫嶸淡淡道,目光看向窗外, 正好和樓下的傅清對上。兩人互視一眼,傅清頷首。沒有理會虎視眈眈十分警惕的宿管大媽,繞開宿舍樓區(qū),向西方殺去。他走了很久,巫嶸還能感到那股熾熱溫暖的火氣,燥熱的他神經(jīng)緊繃,難以入眠。
索性女寢陰氣重,到后半夜溫度下來,巫嶸躺到床上,閉了眼,卻沒有睡。
身側(cè)靠墻的一面,墻壁后面,偏下方的位置隱約傳來刮撓墻壁的聲音。并不大,一會一聲,像是墻后有人用長指甲抓撓墻壁,又像長而堅硬的節(jié)肢貼著前面游走。尖端應(yīng)該是很鋒銳的,才能將墻劃出這樣的聲響。但444號宿舍是四層樓最末尾的宿舍,巫嶸靠的這面墻是宿舍樓外墻,不該有人。
除非是有什么東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順著宿舍樓外墻爬了上來,貼在墻面上,指爪抓撓墻壁,才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響。而且這響聲正在逐漸逼近巫嶸所在的高度。起先是偏下的方向,越來越向上,細(xì)微刮撓聲如鐵絲般刺入人的耳膜,完全無法忽視。
終于,當(dāng)墻外響起的刮撓聲與巫嶸平齊時,聲響消失了。
沉默,寂靜,寂靜中蘊(yùn)含著更深的恐懼。墻外仿佛有什么東西趴在那里,一動不動,透過墻壁惡意陰毒向內(nèi)窺視。巫嶸身旁的墻壁上有個不起眼的小洞,不大,比手指要更細(xì)。不知道是誰戳出來的,格外森寒,像是有陣陣陰風(fēng)從外吹來。
窸窸窣窣。
小青蛇打了個哈欠,豆豆眼瞅了瞅墻面,歪頭,不知道到底什么玩意這么擾民。它爬到巫嶸枕邊,盤成個圈圈,蛇信一吐一收,睡得酣甜。
宿舍更安靜了,原本舍友們因燥熱難耐翻身的聲音,現(xiàn)在也消失殆盡,一個個安靜躺在床上,分外安詳。
窸窸窣窣。
黑巖狼蛛從陶罐里爬了出來,爬到巫嶸靠著的那面墻壁上,不服輸?shù)暮莺萦们爸珓澚藘上聣Ρ冢{般用尖端叩叩墻面。它在墻上爬來爬去,想找個舒適結(jié)網(wǎng)的地方。最后它看上了墻上那個不斷冒陰風(fēng)的小洞。黑巖狼蛛本就喜歡陰冷的地方,就像老苗洞。
墻上小洞令它倍感親切,扒在洞口敲敲打打半天,確認(rèn)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大蛛,鉆不進(jìn)去后,大蜘蛛還是不肯放棄。
它吐絲堆在小洞下,編出個絲質(zhì)的小平臺。然后趴在絲兜里,慢吞吞用自己后肢尖尖噠噠噠在洞口探索,等探索過一陣,小蜘蛛像貴婦倒車般緩慢地,謹(jǐn)慎的向后倒退,最后心滿意足的在小洞里塞進(jìn)兩條后肢和屁股尖。
墻外抓撓聲消失了。
但這么一番折騰,巫嶸睡意也沒了。他看向自己左臂,不自覺想到鬼市中,蘇小米教給他的辦法。
金針金線封五感,是龍虎山一派不外傳的秘法,專門針對厲鬼往上的恐怖鬼怪,施展起來極耗精力,使用的金針金線是在祖師爺前長久供奉,又用秘法煉制,極其珍貴。一根金針就能定住惡鬼,更不必說封五感了。金性穩(wěn)定,純粹,是最好的困鬼容器。獵鬼人去鬼域新捕捉回來的鬼都會裝進(jìn)純金匣里,金水朱砂密封,墨繩纏繞,不留半點縫隙。
金針金線封住五感,大鬼的傷害并不是立刻致命的,而是憑借金的穩(wěn)定性,在漫長的時間中慢慢磋磨,到最后磋磨到他陰氣鬼氣盡失,魂飛魄散,才會罷休。同理,能被封五感而不死,甚至在出世時還能一手捏斷雷霆足以看出大鬼全勝時期究竟有多強(qiáng)。
即便他現(xiàn)在連鬼氣陰氣都若有似無,連外形都無法凝實,像一團(tuán)快要消散的煙。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xiàn)在的大鬼能安心呆在巫嶸左臂,解開封印后可就不一定了。說不定要善客變惡主,生出不少事端。雖然二者已經(jīng)簽訂了血契,血契本身就是最野蠻樸素,養(yǎng)鬼人最易受鬼影響的契約。
雖說養(yǎng)鬼人大多最后都會被惡鬼同化影響,到最后死于反噬。但血契卻能將活生生的人影響到嗜血殘忍,冷酷無情。而養(yǎng)鬼人卻覺不出自己的異常。他們在外時和尋常人毫無差異,但卻能冷靜的,微笑著做出喪心病狂大屠殺之類的慘況。
‘血契者,絕大多數(shù)都會成為披著人皮的惡魔’
所以巫嶸打算先和手臂中的大鬼溝通溝通,判斷下它的態(tài)度。如果大鬼過于殘忍失智,會威脅到他的生命。那就干脆放著不管,看現(xiàn)在這樣子,可能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自然潰散。
將蘇小米的辦法在腦海中默念幾遍,巫嶸心中有數(shù)。他將染血紙鶴壓在枕頭下,這就是墜崖前,傅清給他的第一只符篆紙鶴,也是崖下大鬼和巫嶸第一次接觸時,他主動拾起的那枚紙鶴。枕著紙鶴,巫嶸咬破舌尖,沾了舌尖血在左臂鬼紋上下兩段各點上一血點。
森冷寒意自左臂中滲出,不過幾秒就冷的像塊冰。宿舍內(nèi)氣溫驟降,似一股龐大恐怖的力量正要醒來。趁現(xiàn)在巫嶸枕著自己的左臂,閉上眼默念。
按正常步驟來說,這里應(yīng)該默念鬼的名字。但巫嶸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叫什么,便只在腦海中勾勒出第一次見面時他的容貌。
烏發(fā)如瀑,面如冰雪,一襲血衣,滿身傷痕。
驀然間,巫嶸身體向下一墜,仿佛床鋪變成了無底深淵。失重感將他包圍,刺骨寒風(fēng)裹挾著冰涼森寒的冷意如海潮般涌來,似乎有人在他耳邊尖叫,嘶吼,嘈雜囈語聲響起,大到極致時就如白噪音嗡嗡作響。陰冷感從骨縫中彌漫上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縈繞鼻端。
巫嶸忍不住,顫悠悠吐出了一口氣。血腥撲面而來,瞬間將他吞沒。腳下一實,墜落終于到了盡頭。巫嶸睜開眼。
他來到了大鬼的世界里。
睜眼后的景象令巫嶸都感到驚訝,大鬼并沒有在他面前,放眼望去是滿目瘡痍的大地。高樓倒塌衰敗,折斷的鋼筋裸·露,扭曲猙獰指向血色天空。人類數(shù)千年繁衍,造就的現(xiàn)代文明毀于一旦,水泥路面崩裂,露出地下赤紅翻涌的土壤。慘白骨爪從大地下伸出,骸骨骷髏爬出地獄,來到人間。
巫嶸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般景象,甚至有一瞬間懷疑蘇小米。畢竟他教給的應(yīng)該是和大鬼交流的辦法,這種方法其實很常見,尤其是養(yǎng)野鬼的養(yǎng)鬼人,在鬼域中抓到那些人死后怨念凝成的惡鬼時,通常都會用這種辦法。
想要養(yǎng)鬼于身,從某種程度上相當(dāng)于物色一位同居者。養(yǎng)家鬼的人就像將兒子閨女邀請到家里同住,一般不會被拒絕。養(yǎng)那些由靈異復(fù)蘇后,濃郁陰氣中誕生幽魂的養(yǎng)鬼人,只要許諾喂給陰魂足夠的鬼氣陰氣,通常幽魂也不會拒絕。
而那些罕見的,人死后怨念凝成的厲鬼惡鬼資質(zhì)潛力最高,也好溝通配合,養(yǎng)起來最為艱難。這些鬼通常死前有執(zhí)念,死后仍念念不忘。這時養(yǎng)鬼人就需要和鬼溝通,進(jìn)入鬼記憶中最深刻的片段,弄清楚他的執(zhí)念到底是什么,解決后就可以順利養(yǎng)鬼了。
巫嶸這相當(dāng)于先上車,后買票,順序掉了個個,但也沒差。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巫嶸看不出來大鬼的執(zhí)念是什么,他甚至沒找到大鬼。
漫步在這片染血的土地上,這似乎是靈異復(fù)蘇初期的時候。巫嶸看到大地上盡是翻涌的血泥和被帶出的累累白骨,巫嶸注意到土里的白骨在他經(jīng)過時都會縮回土中,靈動的很。
大部分鬼的記憶里,只有自己執(zhí)念最深的場景或事物,其他全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輪廓。但巫嶸放眼望去,能看到天空中盤旋,受陰氣污染的血眼烏鴉,遠(yuǎn)方連綿起伏,灰敗不堪的山脈,守護(hù)著面前的破敗小鎮(zhèn),神情疲憊灰頭土臉,在戰(zhàn)壕中沉默防備的軍人們,以及緩緩開出來的幾輛坦克。
這就像個真實的世界,靈異復(fù)蘇初期,人類迎戰(zhàn)鬼怪時的慘烈景象躍然紙上。越強(qiáng)大的鬼,他的記憶就會越清晰,但像大鬼這樣實在是太夸張了。巫嶸本以為大鬼執(zhí)念最深的地方,要么是他那一身凌遲般傷痕的來源,要么是他被金針金線封鎖五感的時候。
卻沒想到大鬼的記憶,會是一整個世界。
轟隆——
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從東方天際傳來,厚重濃云像是比雷劈開了一個口子,寒風(fēng)吹走燥熱壓抑的空氣,淅淅瀝瀝雨點降落。
漫天血雨。
血雨落下,巫嶸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影正在變淡。血雨中蘊(yùn)含的陰氣鬼氣太濃重,會勾動巫嶸體內(nèi)的陰氣,令他脫離這種入夢的狀態(tài),不一會就會被排斥出去。巫嶸還不想離開,心念一轉(zhuǎn),他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廢墟中。這里是夢,他可以自由來去。
說是小鎮(zhèn),其實發(fā)展的也跟城市差不多,中央商場,摩天大廈。但破碎倒塌的建筑從小鎮(zhèn)邊緣一直延伸到中央,巫嶸現(xiàn)在所站的地方地面崩毀下陷,地面斷層圍成個巨大的,不規(guī)則的橢圓。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巨人從小鎮(zhèn)中穿過,留下這一串深陷下去的,足能百人合抱的巨型腳印。
腳印下,被踩到粉碎的建筑物上染著一團(tuán)團(tuán)血泥,不知死了多少人。
巫嶸躲在一棟還算完好的商店里,可能是淋了血雨的緣故,他原本透明虛幻的身影變得凝實起來,泛著一層珍珠色,像是新死的鬼魂。
突然間,地下伸出了一只手,拽住巫嶸的腳腕將他扯進(jìn)地下。
“小伙子怎么這么莽撞,淋了血雨你會發(fā)瘋掉變成鬼鬼的!”
斥責(zé)聲帶著獨屬于鬼的森森寒冷,卻沒有惡意。巫嶸壓下反手攻擊的念頭,向身后望去。就見個珍珠色的老大爺一臉關(guān)切,他上半身還算正常,下半身卻被碾爛成了一灘血泥。
大爺也是鬼,身上卻沒有鬼的怨氣,慈眉善目,神情平和。
“好久沒見到過這么完整的小伙子了,看起來有點面生啊。”
大爺惋惜搖頭:“是來俺們這里旅游的吧,怪可憐的,但既然都當(dāng)鬼了,就別計較那么多了?!?br/>
“怨氣太多的話,會成了那些沒理智的嗜血怪物的。走,我?guī)闳ヒ娨姶蠹??!?br/>
一路上大爺說,巫嶸聽,也約莫弄清了現(xiàn)在的時間。
這估計是靈異復(fù)蘇初期,七大天坑降臨,全球陰氣最濃的時候。這段時間里人死后就算沒有執(zhí)念怨氣,靈魂也會被陰氣侵染,成為鬼。
“鎮(zhèn)子里的人快要死絕啦,大家都在這里?!?br/>
大爺絮絮叨叨:“不下雨的時候,大家就出去幫一幫那些解放軍們。他們都是好小伙,為了我們實在是受苦啦?!?br/>
鬼能無視絕大多數(shù)建筑與實體,大爺帶著巫嶸在地底穿行,走了不知多久后向上冒出。巫嶸心里估摸著路線,這里應(yīng)該是鎮(zhèn)中央的商業(yè)廣場。從地底出來,所處之地是令鬼最舒適愜意的寒冷黑暗之地,裝了滿滿貨物的紙箱占據(jù)了大半空間,唯有中央一塊被清了出來。
這應(yīng)該是某個大型商場的冷庫。
“老楊你總算回來了,外面又下血雨,可擔(dān)心死我們了——誒呀,怎么又有人沒了。還是這么年輕俊俏的小伙?!?br/>
“他死的好完整啊!”
嘰嘰喳喳,熱熱鬧鬧,三四十個珍珠色的鬼魂聚在冷庫里,或坐或站,忽略他們大多破破爛爛,慘不忍睹的身體,就和活著的時候沒什么兩樣。鬼群里一個頭顱被壓扁擠碎,看不清五官的鬼匆匆擠出來,焦急飄向老大爺,緊張道:“老楊,你看到嘉言了嗎,他怎么樣,還活著嗎?”
“當(dāng)然了當(dāng)然了,當(dāng)然還活著。小陳他開坦克呢,帥氣的很?!?br/>
“那就好?!?br/>
鬼舒了一口氣,聽聲音像是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念了句阿彌陀佛:“還好還好……”
驀地,大媽鬼語氣一變,威脅道:“你沒告訴他我死了吧,???!”
“沒有沒有,我咋會瞎說呢?!?br/>
“死了就是死了,再瞞著也都是死了?!?br/>
一怨氣森森的年輕男聲傳來:“我恨,我恨,遭天殺的鬼吃了我爸媽,我也要殺了它!殺了它!”
“國青,你怎么又犯軸呢?!?br/>
大媽鬼的火力立刻轉(zhuǎn)移:“你瞧瞧你身上都黑多少了,再黑下去大伙只能把你交給苦禪小師父了!”
沒有怨氣的鬼通體是珍珠白色,而被怨氣侵染的鬼魂身體會變成黑色,最后成為沒有理智瘋狂嗜血的惡鬼。在場的人都死于非命,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黑色怨氣,但剛才開口的年輕鬼黑色最濃,魂體變成深灰色,還在不斷加深。
旁人見狀嘰嘰喳喳都來勸說,一年輕女鬼將他摟入懷中,低聲哄道:“國青,不怨,咱們不怨,啊?!?br/>
“小姨,我好恨,我好恨啊?!?br/>
名為國青的鬼臉上淌下兩行血淚,泣不成聲:“明明前天還好好的,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變成這樣了,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br/>
“莫恨,莫恨?!?br/>
低低哭泣聲傳來,他的話勾起了鬼們的傷心事。年輕女鬼也在哭,她將他抱的更緊了,輕聲安撫:“別恨得失了理智,恨得變壞,別給他們添麻煩。”
“遲早都要死的,大家都要死的?!?br/>
年輕鬼恨聲道,突然被敲了一巴掌。
“別瞎說,解放軍會保護(hù)我們的?!?br/>
一看似德高望重的老鬼恨鐵不成鋼,嚴(yán)肅道:“他們豁出性命還在外面守著,你說狗屁的喪氣話!”
純粹的靈魂是鬼最垂涎的食物,一旦上面的武裝撤離,冷庫里的這些鬼們會立刻成為惡鬼們的食糧,被撕碎吞噬。
即使知道這個鎮(zhèn)子的人已經(jīng)死絕了,不在了,上面的武警和士兵們?nèi)栽趫允亍?br/>
靈異復(fù)蘇降臨,各地信號中斷,他們就像被困孤島,只能死守背后的家園,直到死亡。
‘嘻嘻嘻’
‘咯咯咯咯’
‘哈哈’
幽微嬉笑聲從遠(yuǎn)方傳來,凄涼尖銳,明明是笑聲卻比嚎哭更滲人,頭皮發(fā)麻。楊大爺聽了臉色一變:“不好,血雨停了,小鬼們又出來了!”
“咱們得去幫幫他們!”
巫嶸像是誤入歷史的過客,目睹慘狀重演。他跟著鬼們匆匆回到地面,一場血雨下過,土地顏色愈發(fā)血紅,陰氣大盛,鬼們剛沖上來就有幾個承受不了如此濃重陰氣,消散在空中。剩下的鬼們來不及哭泣哀悼,急急向鎮(zhèn)外戰(zhàn)場趕去。
很難形容此刻眼前看到的殘酷景象,魔幻仿佛墜入現(xiàn)實,成千上萬的慘白骸骨從地下爬出,密密麻麻,如骸骨浪潮般涌向小鎮(zhèn)。迎接它們的是響徹天地的槍炮聲,灼目烈焰撕碎濃霧,噴涌而出的火舌將骸骨吞沒。一個個地雷,震耳欲聾的爆響與刺目耀眼火光不僅將白骨炸的粉碎,雷霆聲威還震碎了冤魂。
鬼怕爆響,怕亮光,但在如海般涌來,一層又一層前仆后繼的骸骨鬼怪面前,防線脆弱的就像一層紙?,F(xiàn)代的武器在此時顯得格外無力。最前線的軍人有的來不及撤離,被一擁而上的鬼撕碎吞沒,連靈魂都沒留下。
鎮(zhèn)中的人不可能只有冷藏庫里那三四十個,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連魂帶人,被鬼吃掉了。
轟隆——
轟隆——
坦克掩護(hù)戰(zhàn)線后移,軍官撕心裂肺指揮,聲音沙啞,三天三夜他片刻未歇,但現(xiàn)在,背后的小鎮(zhèn)就快要守不住了。
“嘉言!”
鬼大媽驚呼失聲,不顧一切沖了上去。戰(zhàn)壕中一掩護(hù)隊友撤退的年輕武警被骷髏抓住腳腕,還沒等他舉槍射擊,只這一耽誤,四五骷髏撲來,白骨利爪閃爍寒光,要將他撕碎吞沒。年輕武警咬牙,滿是灰土狼狽的面上神情毅然決然,眼看自己無法逃脫干脆推開隊友,自己撲向骷髏們,為同伴爭取時間。
但他撞上的卻不是白骨利爪,而是一團(tuán)陰冷的,卻格外溫柔的風(fēng)。冷氣抗住了骷髏,就像他剛才救隊友一樣,將年輕武警推向后面。在年輕武警看不到的地方,婦女的鬼魂被白骨撕的粉碎,泯滅的最后一刻仍擔(dān)憂不舍,望向他的方向。
一直以來流血受傷都神情堅毅的武警,在這一刻茫然落淚。滾燙的淚水沖開臉上血泥,灰下的面容青澀未褪。他還沒從武警學(xué)院畢業(yè),就已經(jīng)扛槍上了戰(zhàn)場。
“媽媽……”
被阻了一阻的白骨骷髏沒有片刻遲疑,再次向他撲殺過去。人退的再快也比不過鬼怪。不僅是年輕武警,還有無數(shù)的,或年輕或年長的落在最后方的軍人們在這一刻咬牙毅然轉(zhuǎn)身,犧牲自己,用血肉之軀為同伴爭取哪怕一秒到的時間。
血肉筑起城墻。
“唵嘛呢叭咪吽!”
就在這時,莊嚴(yán)肅穆的佛號從軍隊后方響起!燦金佛光大漲,如佛祖降世,摧枯拉朽漫向四方。佛光拂過巫嶸,即使他并未真正來到這個世界,這一刻也仿佛看到空中出現(xiàn)了一尊拈花微笑,憐憫慈悲的金佛。如海浪般燦金佛光蔓延,這一定是修為極深的高僧,才能將六字真言的威力發(fā)揮到極致。
苦禪小師父。
巫嶸想起剛才鬼們說的話,苦禪,同樣的稱號,那位大師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估計還是小孩,卻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詣。
佛光籠罩這處,骸骨們一個個僵立原地,不再動彈。突然它們?nèi)绫桓畹舻柠溩影阋徊绮绲瓜?,骨頭斷裂,化作一堆堆骨碴。仿佛里面的冤魂都被超度,它們都變成了普通的骨頭。
但這并非勝利。
濃重腥臭的血氣驟然彌漫天空,猩紅血光通天徹地。緊接著一只巨大的,不斷淌血的血紅骸骨巨爪悍然與佛光僵持住,然后——碾碎了金色的佛。
剛被佛光肅清的血色再度漫涌上來,隱約能看到血霧中立著一架血色骷髏。它身上氣勢恐怖危險到了極點,骨骼如紅玉雕刻而成。只它一具骷髏立在那里強(qiáng)大威勢便如淵如海,駭人至極!從未有過的戰(zhàn)栗感從巫嶸心底涌出,擴(kuò)散到四肢百骸。
鬼王。
這便是鬼王!
即使這只是大鬼的記憶,并非真實,隔著歲月空間,那具猩紅骸骨身上恐怖威勢仍不容小覷。怪不得會天降血雨,還有無邊無際的骸骨大軍。整個小鎮(zhèn)連同軍隊全都陷入了鬼王的鬼域中!若不是苦禪出手,恐怕鬼王還跟貓捉耗子似的戲弄玩耍,等到所有靈魂都陷入絕望后才會一口吞掉。
巫嶸手指不自覺曲起,攥拳,站直身體,看向鬼王的方向。他現(xiàn)在是魂體狀態(tài),和那日墜崖時因鬼童靈魂出竅的存在有異曲同工之處。骸骨鬼王出現(xiàn)的剎那間,巫嶸靈魂深處涌出難以遏制,病態(tài)的饑餓。
餓,太餓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血霧中的深紅骷髏似乎向他這邊望來一眼。
“白骨鬼王,這里不是你該肆虐的地方。”
稚嫩威嚴(yán)的聲音從軍隊后方傳來,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的小和尚越眾而出。他手中盤著一串佛珠,唇紅齒白,仿若佛前童子。只不過小和尚臉色發(fā)白,顯然佛光被撕碎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反傷。
即便如此,面對鬼王,他沒有半步退后,擲地有聲道:
“傅大宗師已出關(guān),即將到青烏崖,再不褪去,今日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處!”
“桀桀,黃口小兒毛沒長齊,倒挺猖狂?!?br/>
白骨鬼王桀桀大笑,語氣陰沉狠辣。到了鬼王等級,鬼的狡詐智慧毫不亞于人類。雖然這樣說,但看原本籠罩在小鎮(zhèn)上的血霧收縮聚攏,重回到白骨鬼王身邊就能看出,他對苦禪口中的傅大宗師忌憚尤深。
“你以為光你們有后援,我就沒有嗎?!?br/>
白骨鬼王囂張狂妄,突然一指巫嶸的方向。
“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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