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第 223 章
現(xiàn)在房間里的氣氛有些微妙升溫, 巫嶸的眼角被灼熱空氣熏染的微微泛紅,似笑非笑,好似山里獵人傳說中會吸食人精氣的山靈。傅清退后一步, 他便跟進一步,這場探戈最終以兩人的嘴唇再貼到一起終止。熨帖卻不過于滾燙的熱度讓巫嶸愜意嘆了口氣, 隨即沉浸其中。
他并不是沉耽欲·望之人, 甚至可以說欲·望很弱。但肌膚貼合在一起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巫嶸身上的陰氣很重, 正值蠱種即將孵化,再趕上他最近和桃花守宮與白玉守宮溝通太多, 受到影響。這個季節(jié)正是異變守宮們尋找伴侶,準備繁衍后代的季節(jié),伴侶對它們來說極具吸引力。
桃花守宮主情,白玉守宮對自己的伴侶忠貞誠實,于是巫嶸被傅清的陽氣一撩撥就很容易有反應。
而且他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傅清陽火過剩, 總憋著對身體肯定不好。既然功法還未徹底大成,他不能發(fā)泄, 那干脆另辟蹊徑汲取些陰氣,中和一下好了。陰陽和諧才是一個人最佳的狀態(tài)。
等兩人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 半天已經過去了。傅清情況好了很多,起碼不再像之前那樣陽氣旺盛到要冒火似的。巫嶸也很滿足, 心情都暢快許多。剛才他與傅清交流, 發(fā)現(xiàn)對方確實沒有半點傅清南蘇醒后的記憶,但是卻恢復了些許傅清南曾經的記憶。
“我自小在觀里練功?!?br/>
傅清緩聲道,手指從桃木劍上滑過,一分難以覺察的柔和:“這柄桃木劍, 是我親自找到的雷擊木?!?br/>
“百年前自然災害頻發(fā),天現(xiàn)異象,當時父親是正一觀觀主,他終日心悸,預感災難將至,于是以舉觀之力布下大陣窺探天機,卻沒想到竟看到了整個人族的劫難?!?br/>
“那時我還未出生,這些事是云道長在我下山前同我說的。他說那日占卜耗盡了父親的精血,心知時日無多,父親撐著病體將觀主之位傳給云道長,和母親二人隱居山中,再無蹤跡。當時的人們以為父親可能去世了,但沒想到十二年后,觀主連夜進山,三日后帶著一個孩子回到觀里。”
“這個孩子就是我?!?br/>
傅清像在說旁人的故事般,平靜無波:“父親用秘術強撐著挨到靈異復蘇之時,趁世間陰陽二氣暴漲與母親訂下魂契,得以再茍延殘喘十年,最終才有了我。”
“云觀主親自為我接生,他說在我出生后父親用最后一絲心血為我卜筮。他當時已垂垂老矣如耄耋老人,雙眼失明,卜筮后噴出一口血,連道三個好字,隨即氣絕身亡。母親也因難產大出血,在我出生后不到兩天就仙去了。我是云觀主撫養(yǎng)長大的?!?br/>
巫嶸第一次聽傅清說起自己的過去,之前記憶未恢復的時候,傅清曾說過自己是個沒有過去未來的人。他看不清自己從何而來,也記不住每天經歷的事情,除了殺鬼的執(zhí)念外,他如行尸走肉。巫嶸從未糾結過傅清,南和傅清南之間的關系,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合在一起才會完整。
但他真沒想到,傅清出生的竟然這么艱難!而且傅清父親在占卜天機后,拼著自己與妻子的命也要生下孩子,付出這么大代價這件事,實在透出股不同尋常的感覺。
“觀主帶我回觀后立刻收了我為唯一的弟子,悉心教養(yǎng)。我胎里帶弱,一生有九劫七十六難,幼時都在病中度過,觀主為了讓我順利長大,動用了觀中無數(shù)珍藏,甚至親自去隱山寺為我求來高僧舍利護身,當時有不少非議,但觀主全都壓下了。”
可以說,云觀主是不惜心血,傾全觀之力來培養(yǎng)傅清南的。巫嶸卻越聽眉頭越皺,他是很自我立利己的人,不相信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付出和愛,無法想象當時云觀主的動機,還有傅清南父母的動機到底是什么。在巫嶸看來,他們這么做除非是為了更大的利益。
而傅清南當時不過是個病懨懨,弱到不行的孩子,他身上能有什么利益?
等一下。
巫嶸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年幼的傅清南確實沒什么利益,但十幾年后他卻成為九大英雄之首,帶領他們封印了七大天坑,拯救了人類。
這是巧合,還是……
傅清沒注意到巫嶸的走神,他繼續(xù)道:“我從會握筆時便開始畫符,五歲的時候外出尋找雷擊木,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桃木劍,七歲第一次上戰(zhàn)場——”
“等等?!?br/>
巫嶸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傅清的話,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眉頭緊緊皺著。他注視著傅清的眼睛,停頓了一下,謹慎的,求證般問道:“你幾歲上的戰(zhàn)場?”
“七歲?!?br/>
巫嶸忍不住罵了句臟話,罕見情緒如此外顯:“七歲?那么小他們就送你去戰(zhàn)場?庫庫卡都比你大!你身體那么弱還有病——煞筆想讓你去送死?”
“當時是戰(zhàn)況最緊急的時候?!?br/>
傅清想伸手搭到巫嶸肩膀上安撫他,卻被毫不留情拍開。他順勢握住巫嶸的手,任由他幾次想抽離都不放開,就像捉住了一條剛出水的魚。這條魚現(xiàn)在顯然非常暴躁,而且很生氣。傅清現(xiàn)在隱約能感知到各種情緒,他不想看到巫嶸這么生氣,便下意識解釋道:
“鬼怪肆虐人間,每天都有小國隕滅,死了幾十億人。軍人們是最先犧牲的,每天都在征兵,但兵遠遠不夠用,能力者們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戰(zhàn)斗,養(yǎng)鬼人戰(zhàn)斗不了幾年就會被鬼反噬而死。人類瀕臨絕境,十幾歲的少年就得上戰(zhàn)場?!?br/>
“但你那時候才七歲!”
巫嶸沒半點被安慰的感覺,反倒更生氣了:“七歲能去戰(zhàn)場干什么,和泥嗎?!”
不,七歲時的他其實已經能殺很多鬼了。
傅清看到記憶中,七歲的傅清南背著比他整個人都要長的桃木劍,走在被陰氣怨念腐蝕的大地上。
2045年傅清南的父親卜出天機,2048年七大天坑降臨靈異復蘇開始,2059年傅清南出生,到他七歲的時候,人類已經陷入戰(zhàn)爭已經十幾年了。十幾年來這片大地上每時每刻都有無數(shù)人死去,很多人在襁褓的時候就被鬼怪吞噬同化,甚至整片地區(qū)都被鬼域侵蝕,蒼穹被陰沉怨念籠罩,在這片天空下出生的孩子看不到陽光就會凄慘死亡。
相比之下,他已經很幸運了。能在最安全的道觀中度過童年,在無數(shù)師長同門無微不至的照料呵護下長大,接受最好的訓練教育,身體都從虛弱養(yǎng)到健康。傅清南見過同門們的尸體被帶回山上埋葬,但大多沒有尸體,只剩下信物。
被鬼殺死還好,天師是鬼們最強大的敵人,尤其是龍虎山出來的,修習純陽功法的天師。他們被殺死后充斥體內經絡的陽氣也會讓鬼不愿靠近,不會破壞尸體。但那些從大天坑里出來的天鬼,卻最喜愛吞噬陽氣,尤其愛寄生/吃掉天師。
傅清南曾看到過有一具同門的尸體被吃到只剩下頭,據(jù)說他被發(fā)現(xiàn)時還活著?;钊说年枤獠抛畛渥?,天鬼總有辦法讓人活著。那個同門年齡也并不大,上唇長了些細小絨毛,臉龐還很稚嫩,無神的雙眼望向天空。他是天才,年紀輕輕就把純陽童子功練到大成,十四歲便下山除鬼殺敵,奔波在戰(zhàn)場前線,歷戰(zhàn)兩年都沒有任何空閑回山。
再回到山上時,就已經只剩下一顆頭了。
觀主曾說靈異復蘇后,人類修習功法變得更容易,這十年來出的天才加起來比之前幾百年出的都多。
但遠遠趕不上死亡的速度。
時代更迭,實事變遷,天鬼和鬼怪們比人類要更適應變化后的世界,人類該到了退出歷史舞臺的時候,亦如恐龍的滅絕,它們并不是不強大,只是不再適合變化后的世界了。
正如草木枯榮,四季更迭,此消彼長,其中自有規(guī)律,暗含規(guī)則。
沒有任何生物能勝過規(guī)則,那是高于一切眾生的存在。再強大的人類也只是擋在巨大車輪前的小小螳螂,妄圖以臂膀擋住大車,卻甚至無法拖延一時半刻。人類就像一輛已經失控的,加速沖向死亡的列車,沒有任何人能給它拉閘,除非有奇跡誕生。
“所以你父母拼了命也要生下你,那個觀主不惜一切培養(yǎng)你長大?!?br/>
巫嶸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腦海中的猜測似乎被證實,巫嶸定定凝望向傅清,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其他什么人,一字一句問道:
“傅清,你究竟是什么?!?br/>
“他們把你當做什么?!?br/>
“救世主?!?br/>
傅清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理智,就像在闡述某個事實定理:“英雄,奇跡,或者說其他的。父親在那場卜筮中看到了人類滅亡的未來?!?br/>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只有我才能帶領其他人封印七大天坑,其他人都不行。沒有我的存在人類必將滅亡?!?br/>
“我就是人族最后一線生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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