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第 208 章
紙包里是一張簡樸的, 手工制作的賀卡。賀卡用樹枝干花裝飾,封面上用簡筆畫了九個親昵手拉手的火柴小人。年代久遠(yuǎn),畫面已經(jīng)褪色, 只能模糊辨認(rèn)出小人的性別與身份。每個小人都是大大的笑臉。在圖畫下方是一串巫嶸看不懂的文字。
“愿神保佑大家?!?br/>
傅清不知何時站到了旁邊,低頭看向巫嶸手中的賀卡, 目光停留在那行文字上。他的聲音中有微不可聞的遲疑迷茫, 就連傅清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他能看懂賀卡上的語言, 并下意識說出來。巫嶸看向大鬼,作為很可能保有傅清南部分記憶的殘魂, 卻因?yàn)榉庥∥唇鉄o法開口。
南的手仍搭在巫嶸的手上,和他一起打開了賀卡。一朵純白的五瓣小花落下,細(xì)嫩花瓣早就被壓干了,花蕊是淺黃色的,看起來普普通通, 隨處可見。巫嶸接住了干花, 目光落到賀卡內(nèi),有點(diǎn)愣神。
之前獲得的, 能讓南解封的英雄遺物,無疑都還保有強(qiáng)大的力量。如西瑪嘉措的降龍伏虎符, 還有薇薇安的八音盒。在得到這樣遺物后,巫嶸想過很多。如果它真屬于庫庫卡, 里面可能是蟒靈的蛇蛻, 或者印第安一些祭祀的用品。他沒想過這只是張簡簡單單的賀卡。
“庫庫卡會長的如燈臺樹一般高。”
瀟灑漂亮的黑色字跡留在賀卡左上方,巫嶸目光落在祝福語后的署名上。
——巫橈。
燈臺樹是西南綿延群山中生長的一種樹,馬桑樹兒搭燈臺是一首原湖南地區(qū)的桑植民歌,為當(dāng)?shù)厣贁?shù)民族傳唱。馬桑樹代表女孩, 燈臺樹代表男孩,用燈臺樹來祝福,是希望男孩將來能像燈臺樹一樣高大堅(jiān)強(qiáng),不畏挫折。
這是巫橈,他的姨婆寫下的祝福。
除了巫橈以外,賀卡上還有英文,日文,梵文,以及一種巫嶸看不懂的文字。傅清緩慢地,將這一行行字念了出來。
“富山花開,共盼春來?!?br/>
“愿上帝保佑我們?!?br/>
“等大家回來要一起去喝酒,庫庫卡除外(未成年人不許飲酒!)”
“大千生色,萬類蒙滋,樂蘊(yùn)悲里,甘從苦來。”
“巫毒會指引我們的方向?!?br/>
“神靈看到了艱難,也看到了勝利?!?br/>
到最后,傅清注視著賀卡中央的那行俊秀雋永的毛筆字,輕聲道:
“背負(fù)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
出自《莊子》第一篇章《逍遙游》中的語句,講述大鵬振翅而飛,扶搖直上九萬里。
傅清南,背負(fù)青天,今將圖南。
他從出生起就備受期望矚目,注定要承擔(dān)重任艱難前行。他能撐得起這個名字,帶領(lǐng)召集諸位英雄,以犧牲為人類再續(xù)一甲子,是當(dāng)之無愧的英雄。
他從出生到長大,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未來的犧牲。
‘傅……清南……’
‘傅清南……’
‘傅清南?。?!’
鬼童凄厲尖銳的嘶吼聲撕碎了峽谷中的寂靜,劇烈爆炸般的轟鳴裂響聲從符陣中響起,符陣如驚濤駭浪劇震,紅光閃耀符火燃燒,卻無論如何也壓滅不了陡然騰起的濃烈怨念憎恨。
“快……快將鬼童怨念制服……”
在一片混亂中洛十一虛弱聲音微不可聞,他竭力抬起身體,卻徹底脫力無法挪動分毫。只能勉強(qiáng)望向符陣方向,臉上神情復(fù)雜變化,最后喃喃道:“天坑裂縫,異變……”
“趕快……否則的話……”
洛十一的話沒有說完,劇烈變化的符陣已經(jīng)將峽谷中央與四周完全隔離開來!深深扎根于地下與峽谷兩側(cè)的符繩上驟然亮起長龍般燦金耀眼符文,四方崖壁碎裂下陷,崩毀的石面上隱約出現(xiàn)野性神圣的圖紋。青白紅黑,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圣獸圖騰還未完全出現(xiàn),巫嶸已覺出恐怖駭人的威壓感從符陣上產(chǎn)生。
和之前的符陣相比,這種威壓要恐怖成百上千倍!腳下符繩散發(fā)出巖漿般滾燙的熱度,逼的巫嶸三人向上走,濃黑怨念籠罩符陣中央,唯有到怨念與符繩交接處那股熾熱感才勉強(qiáng)能夠忍受,但節(jié)節(jié)增長的怨念黑氣卻彰顯事情正朝著失控的方向發(fā)展。
巫嶸將賀卡塞到大鬼的手中,從腳下拔出權(quán)杖凝重望向大天坑裂縫的方向。符陣會發(fā)生如此變化正因?yàn)樘炜恿芽p劇變,而它變化的源頭是——
‘哈哈哈哈,傅清南,傅清南,你總算來了!’
鬼童扭曲刺耳的狂笑聲從符陣中央響起,凄厲尖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滿腔怨念恨意,陰冷詭譎到令人毛骨悚然,完全失去了理智,變態(tài)又瘋狂:‘你果然還活著,嘻嘻,咯咯咯,你果然從大天坑里逃了出去,嘿嘿,哈哈哈。’
‘都是祭品,我們都是祭品,一個也跑不掉。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間鬼童撕心裂肺咳嗽起來,痛苦嘶啞的笑聲響起,巫嶸看到無窮盡的黑霧從大天坑裂縫中涌現(xiàn),瘋狂沖向符陣中央。脈搏般的震動感從符繩上傳來,整個符陣泛著刺眼的金紅光芒,它生氣了。四方崖壁崩裂速度越來越快,四圣獸圖騰漸漸清晰。
但饒是符陣力量翻倍增強(qiáng),卻也沒能完全消滅黑霧!紅光與黑霧將鬼童作為了戰(zhàn)場,野獸般凄厲痛苦的嘶吼聲伴隨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詭異笑聲。驟然間,那笑聲與嘶吼聲停了,突如其來的寂靜比剛才的混亂更可怕,讓人心中發(fā)慌。
巫嶸握緊權(quán)杖,眸色冷凝,飛速權(quán)衡利弊。傅清與南同時到場引起了鬼童和大天坑裂縫的異變,原本沒有完全啟動的符陣眼下即將抽取整個洪崖安全區(qū)與渝州鬼域的生機(jī),完全啟動。
就算現(xiàn)在立刻離開全速逃離,能否在符陣徹底開啟前帶著母親他們離開渝州鬼域還是未知數(shù)。為今之計(jì)應(yīng)當(dāng)快刀斬亂麻,趁鬼童還未完全異變先殺了他,讓符陣失去對象不再繼續(xù)開啟,這才是勝算最高的辦法。
問題是——
巫嶸用眼角余光看了眼傅清,心下一沉。對昔日戰(zhàn)友,還是個孩子的庫庫卡,越來越多想起傅清南記憶的傅清會不會下手?雖然眼前鬼童不過只是怨念化形,從尸洞下記憶碎片看,傅清南該是設(shè)法讓英雄們能在大天坑里保有一分理智,以為他們求得一線生機(jī),傅清南本心肯定是要救戰(zhàn)友。
眼下戰(zhàn)況緊急,容不得多想。巫嶸當(dāng)機(jī)立斷正要用靈魂契約命令大鬼,但這時他看到站在自己前方的傅清手持桃木劍,冷靜向鬼童方向走去。巫嶸神經(jīng)一緊,扯住他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超度他。”
傅清側(cè)過臉來,巫嶸發(fā)現(xiàn)他眼中竟只有平靜漠然,清澈見底,和殺其他鬼怪沒什么兩樣,沒有半點(diǎn)動容:“它是引起符陣變化的核心,超度他,符陣才能停止?!?br/>
說完后,傅清輕輕將衣袖從巫嶸手中抽出,繼續(xù)向上走去。但下一瞬,他停住步伐。因?yàn)檠麓蠊頁踉诹烁登宓拿媲?,他手里也拿著劍。慘白脊骨劍看著就比傅清手中的桃木劍要詭異驚悚許多,但實(shí)際上卻是,傅清持劍站在這里,是要超度,滅了鬼童的靈魂。
而大鬼是為了保護(hù)。
一瞬間巫嶸生出種荒謬錯亂感,仿佛眼前這一人一鬼的身份調(diào)換,但仔細(xì)想想,卻又合情合理。被封印五感的大鬼是傅清南的殘魂,保留有他的七情六欲。而傅清則是缺失記憶,也缺失情感的轉(zhuǎn)世者。自始至終除了對巫嶸外,他對一切鬼怪一視同仁,要將它們?nèi)枷麥绺蓛簟?br/>
對不過是怨念的鬼童,他更不會留手。
“讓開?!?br/>
傅清淡淡道,但南沒有動。兩人相對而立,相似的容貌讓他們仿若鏡面,卻又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南的手上仍拿著那張賀卡,巫嶸還看到了曾夾在賀卡中的白色干花。淺白色的光暈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這層光芒很淡,薄薄籠罩在他的發(fā)絲臉龐,若非身后就是濃黑如淵的怨氣襯托,很容易就被忽略。
南正在解封,巫嶸注意到他微微睜開的雙眼,心底訝異。這次解封和前兩次不同,并沒有浩大聲勢,南身上也沒有發(fā)生劇變。這是種溫柔的,不起眼的力量。就像夾在賀卡中的那朵白色小花,普通的外表下孕育著韌性非凡的溫柔力量。
傅清劍上燃起了正陽火,似是顧慮到南和巫嶸間的魂契,他并未直接動手,而是縱身而起要從他頭頂躍過。但迎面襲來阻攔的脊骨劍讓傅清臉色冷了下來。一人一鬼激戰(zhàn)到一起,在這種緊急情況下,這是巫嶸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
天師靠得住,母豬能上樹。巫嶸面無表情沿符繩從兩人的戰(zhàn)場下走過,到了濃黑怨念凝聚的邊緣。這里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阻擋巫嶸的去路。巫嶸叩了叩眼前漆黑屏障,腦中閃過一道靈光。似乎能破壞一切的權(quán)杖能否把這層怨念薄膜擊破?想到這巫嶸舉起權(quán)杖,然后他聽到一細(xì)微興奮的聲音。
‘精彩!’
叫囂聲從權(quán)杖中響起,銀色權(quán)杖微顫,似乎是在激動,杖頭扭向天空一人一鬼戰(zhàn)斗的方向。
‘打起來,打起來,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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