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傅崢其實一開始并不想管這些事, 因為從鄰座斷續(xù)的聊天內(nèi)容來看,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甚至到后來, 寧婉也好, 金建華也好, 連表面上的羞恥觀都拋棄了, 公然就調(diào)起情來……
這調(diào)情的內(nèi)容,連一向皮厚肉糙的高遠聽了,臉上都有些掛不住:“這……雖然寧婉在社區(qū)掛職兩年可以理解她想要回總所的心, 但用這種方式,實在是有點不齒吧,先不說這是介入他人婚姻,就光是利用自己美色這點……哎……”他一邊講一邊偷偷打量傅崢,“有些年輕人還是不夠有耐心, 其實就該等一等,本來有別的更好的機會的……”
高遠說完, 心里其實也挺唏噓,按照他的觀察, 傅崢對寧婉挺不一般, 背地里多次私下維護, 可見用心, 結果沒想到寧婉……
如今鄰座不僅是情話綿綿了, 從屏風后的輪廓看,這金建華已經(jīng)伸手摸起寧婉來了……
“看來我也識人不清, 金建華竟是這種人,寧婉也竟是這種人……”
出了這么個插曲,別說高遠自己尷尬的不行, 傅崢的情緒更是顯而易見地掉進谷底了,這頓飯怎么看都沒法再吃下去,高遠明智地選擇了趕緊去買單,而兩人結賬完后起身離開時,寧婉和金建華還坐在鄰座繼續(xù)你儂我儂……
高遠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在嚇人的寂靜里跟著傅崢往外走,然而走到一半,傅崢卻突然轉了身,表情嚴肅而冷靜地往回走。
怕不是要回去當面和寧婉對峙找金建華和寧婉的麻煩?
雖說傅崢一直是個冷靜的人,但誰知道呢?男人沖動起來可很魔鬼……
高遠心里嚇得不行,這幾個人要是吵起來,還不是得自己去充當調(diào)解人?都是朋友同事的,多尷尬!
幾乎是立刻,他就也跟著轉身追在了傅崢身后:“哎,傅崢,你冷靜點!你這回去干嗎啊?人家寧婉和金建華在這里發(fā)生的事也就是私事,你別……”
只可惜傅崢身高腿長步子也大,高遠只看見他嘴唇微啟,但因為隔了些距離,沒聽清到底說了什么。等他終于快步追上,才終于聽清了傅崢的話。
他說,寧婉不是這樣的人。
即便都眼見為實了,但此刻傅崢的表情鎮(zhèn)定,聲音也非常自持冷靜,他似乎篤定地相信著寧婉——
“她不是這種人,她做這個事,一定是有什么內(nèi)情緣由。”
這……
高遠幾乎對傅崢有些憐惜了,這事到如今竟然還不肯相信……
而也是此刻,傅崢回頭看了高遠一眼:“你先走,你在的話會更尷尬,事情也更復雜,寧婉這個事,我會處理好。”
雖說有些擔心傅崢,但他說的也是實話,傅崢的身份上未公開過,但高遠自己是正元所的大par,自己要撞見了金建華和寧婉的事,怎么說都很難善后,高遠略微思忖了一下,覺得傅崢說的對,決定先行回避。
“你冷靜點,那我先走。”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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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千算萬算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傅崢,此刻傅崢的聲音冷峻,明明只是正元所的實習律師,然而這一刻的氣勢卻像個威嚴的上位者,完完全全壓倒了金建華,他身形高大,此刻站在寧婉面前,遮蓋住她視線的同時,也把寧婉整個人護在了身后,有了傅崢的阻隔,寧婉終于不用再見到金建華那貪戀又惡心的目光了。
幾乎是這一刻,寧婉神奇地安心下來,此前還生怕錄音取證完畢后繼續(xù)被金建華騷擾,如今有傅崢在,又手握錄音,總算可以全身而退。
金建華果然面露不愉,他看了傅崢兩眼:“你是誰?這里和你沒關系,我和寧婉的事你不要亂插手。”
說到這里,金建華看向了寧婉:“寧婉,這誰?你給他解釋,我們的事和他有什么關系?”
傅崢顯然因為金建華的話動作頓了頓,他能這個時刻出現(xiàn),大略就在這附近,而他言辭里對金建華的敵視,稍加聯(lián)想,寧婉也不難得出結論,她抬頭,看向了傅崢:“剛才你坐在鄰桌?”
傅崢抿了抿唇,沒說話。
結果金建華先笑了出來,他看向寧婉:“寧婉,這事你說怎么辦,我倒是挺想把你從社區(qū)調(diào)回總所,但這說到底也看你自己。”
既然傅崢默認了是坐在鄰座,以自己故意微微抬高的聲線,想必也對自己和金建華之間的談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然而即便這樣,這一刻他竟然都沒有指責自己。
明明以傅崢對前因后果的不明晰來說,這樣的對話不論如何都會產(chǎn)生誤會,然而傅崢根本沒有氣急敗壞地責問寧婉,他只是站在寧婉身前,像是把寧婉納入了他的保護范圍,不希望金建華甚至再看寧婉一眼。
其實這個時候他質(zhì)問自己、嘲諷自己、覺得自己背叛了社區(qū)背叛了同僚,寧婉都不會生氣,之前自己和金建華的對話,讓人有這種誤會很正常,然而傅崢什么都沒說,他只是堅定而沉默地站在了寧婉的身前。
為了這份護短,為了這份信任,為了這份力挺,寧婉都覺得自己不應該再躲在傅崢的身后,即便她此刻多看金建華一眼都惡心,但她還是從傅崢身后走了出來。
“金par,很多事情說明白了就沒什么意思,但我想有些人你不把話講的直截了當,他就沒法懂得你的下臺階和暗示。”寧婉一掃剛才的嬌羞和嫵媚,語氣冷硬而鄭重,她看向了金建華,“有些套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行不通了。”
也是這時,寧婉才拿出了包里的錄音筆:“所有的對話我都已經(jīng)錄音留證,我會寫一份詳盡的說明,把這些證據(jù)全部提交所里的高級合伙人,包括你是此前怎么利用職權便利對我進行騷擾,我都會一并提交。”
金建華完全沒料到這個發(fā)展,他還有些酒精上頭,愣了片刻才表情扭曲地反應過來:“寧婉,你陰我?”
寧婉笑笑:“我能釣魚執(zhí)法也多虧金par你配合。”
事到如今,金建華也知道再糾纏無益,寧婉手里有錄音,身邊還帶了個看著不好惹的男人,自己既沒有強搶的成功率也沒有智斗的可能性,金建華只能軟化下來,露出想要協(xié)商的架勢——
“我今天喝多了,可能說了點不合適的話,但一切都好商量,寧婉,你想要什么賠償都可以,畢竟這事確實是我有錯在先,確實是喝醉了一時糊涂……”
又來了,老套路,當初蔡珍可就是栽在他的“賠償”下的。
只是寧婉剛準備開口嘲諷,金建華就先行開了口:“你知道我的號碼,這種事我理解你需要時間考慮,那你先回去好好想一下,到底想要什么樣的賠償,只要我力所能及范圍內(nèi)的,都可以,等你想好了,隨時和我聯(lián)系。”
金建華說到這里,看了寧婉一眼:“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應該知道怎么選擇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是不是?”
他說完,也不再等寧婉的反饋,整了整衣領,又恢復了此前道貌岸然的模樣,然后竟鎮(zhèn)定自若地離開了。
金建華離開了,但是傅崢并沒有,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然后轉身看向了寧婉:“你是為了取證?”
寧婉點了點頭,有些動容:“謝謝你啊傅崢,竟然愿意挺身而出。”
金建華是正元所的中級合伙人,不論如何,這地位和能量都比傅崢這種實習律師高了不知道多少,但傅崢能第一時間站在自己身邊和金建華對抗,寧婉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感動完了,寧婉繼而又有些想教訓傅崢了。
“雖然你站隊了我我很感謝,但你下次可別真相都沒搞清就站隊,人家金建華也是個par,要是是我訛他,你為了這種事得罪人,就太不值得了。”一講起這里,寧婉也有些心有余悸,“幸好我錄音了,他應該不敢再太逾越,但是我也不過就是個普通律師,你還是個實習律師,他想無傷大雅地給我們穿小鞋惡心我們真是分分鐘,我倒是習慣了,你這……我要想想辦法。”
“都這種時候了,你能不能先擔心下你自己?”結果自己這么關心傅崢,傅崢這家伙倒是不僅沒感激涕零,反而有些沒好氣,臉也還是很黑,“這種事,你為什么不提前和我說?”
“和你說了干什么?”
傅崢像是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語氣很嚴肅:“你這樣直接自己一個人過來釣魚執(zhí)法你沒想過有風險嗎?萬一金建華這人下作到直接把你灌醉,然后把你帶到酒店,事后你怎么維權?這次你是運氣好他得意忘形上鉤了,但萬一他全程很謹慎,根本沒有讓你取證的機會,那你不是白來一趟,還要犧牲自己?”
自從坦白身份以來,傅崢在寧婉面前一向是乖巧安分的,甚少用這樣嚴肅甚至帶了點訓斥的語氣和寧婉說話,但這一次他好像是來真的,表情難看,一點一點指出寧婉這個計劃的沖動、不成熟以及漏洞百出。
傅崢像是真的生氣了,連寧婉是他帶教律師這種身份地位差都忘記了,語氣也很重:“你至少應該和我商量,至少應該帶著我一起,以后不要做這種蠢事。”
被傅崢這么耳提面命,寧婉有些沒面子的同時,也有些委屈:“我不想把別人牽扯進來,你以后還要在正元所呢,我不希望你因為我得罪任何合伙人。”
“他不配當合伙人。”傅崢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激,此刻漸漸語氣平緩了起來,他看向寧婉,“后續(xù)你準備怎么處理?”
只是還沒等寧婉回答,傅崢就搶先繼續(xù)道:“但你絕對不能和他和解去談賠償,這很容易被推到敲詐勒索的坑里去……”
傅崢說的寧婉自然知道,但見對方這么替自己這事著急,寧婉也很感動:“放心吧,我知道。”
她想了想,把蔡珍的情況隱去姓名簡單和傅崢講了下:“我現(xiàn)在握著這個錄音證據(jù),主要希望金建華能遠離這位女實習生,不要騷擾為難人家,但到底要不要向所里舉報,其實我有些糾結……”
傅崢有些意外:“為什么糾結?所里的高伙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fā)生的,一定會整頓。”
“可……所里的高伙,自己身子都站的不正……”
傅崢皺了皺眉:“什么?”
“就、就高遠啊。”寧婉小心翼翼斟酌用詞道,“你可別忘了他,他不也是潛規(guī)則狂魔嗎?我這邊舉報金建華,那邊同行相護,高遠怎么可能處理他?”
“……”
自己這話下去,傅崢果然沉默了,這傻白甜,顯然大概率是忘記了高遠這回事,只是沒沉默多久,傅崢最終又語氣艱難地開了口:“既然你懷疑舉報給高遠沒用,那試試舉報給馬上新來的大par?聽說他是個剛正不阿公正廉明對上對下都很好三觀很正還以身作則的男人……”
寧婉的眼睛亮了亮:“這倒是!”但隨即,她看了傅崢一眼,“大par確實不錯,但你都沒接觸過,你這無腦吹也有點過了吧?”
傅崢的聲音有些干巴巴的,但還是很堅持:“我覺得他肯定是這種人。”
“……”
好在傅崢很快就恢復到了平日的乖巧模樣,他跟著寧婉走了一段路:“你當初,沒有去金建華的團隊,而是到社區(qū)來,是不是受了金建華的脅迫?”
事到如今,這些事也沒什么好在隱藏的:“是啊,金建華當初讓我去他的團隊一起做商事,結果沒想到是暗示想潛規(guī)則,我不愿意,就把我‘流放’到錢少事多的社區(qū)來了。”
寧婉說到這里,抬頭看了傅崢一眼:“你不也是一樣的遭遇嗎?因為不愿意被潛規(guī)則就被流放到這里?”說到這里,寧婉也有些感慨,“你說社區(qū)到底是什么洪水猛獸嗎?怎么一個兩個報復人都往社區(qū)下放呢?其實真好好工作,社區(qū)鍛煉的機會也挺多的,也沒那么差,就是沒別的案源補充的話,真的是窮了點……”
寧婉說者無心,但傅崢卻聽者有意,此前輕易地用自己拒絕潛規(guī)則才被下放到社區(qū)這一點誤導了寧婉,傅崢為此一直覺得寧婉有些單純的過分,竟然什么話都能信,而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寧婉那么輕易地相信了自己,完全是出于一種惺惺相惜的同情,因為她經(jīng)歷的正是如此,而自己誤打誤撞,正巧撞到了她的共鳴感上,因此才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她的取信。
只是如今回想起來,傅崢卻越發(fā)不好受了,自己沒有背景孤立無援的形象只是營造出來的,然而寧婉當初在遭到金建華壓迫時,卻是真真切切的沒有背景、孤立無援。
“不過……要向新的大par舉報的話,這怎么措辭比較合適呢?畢竟人家還沒正式入職,我這么大一個燙手山芋就扔過去……這要處理金建華吧,他肯定要得罪人,我和他畢竟也沒見過,是不是有點太冒失了……”
“我來吧。”
寧婉看向了傅崢:“嗯?”
傅崢微微笑了笑:“你把錄音給我一份備份,我來幫你寫信舉報,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好了。”
“可這樣不太好吧,畢竟……”
傅崢直接以行動說明了他的決定,他伸手抽走了寧婉手里的錄音筆:“沒關系,我會處理好的,相信我。”
寧婉想了想,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