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窗外, 烏云壓的很低，在半空中翻滾卷動，向外釋放著不詳?shù)臍庀ⅰ?br/>     房間內(nèi)一片昏暗。
    葉迦盤腿坐在地上, 面前的地面上被紙片鋪滿, 模糊的小字在其上密密麻麻地排布著，看上去猶如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他整個人籠于其中。
    他垂著眸, 一雙猩紅的眼瞳被掩在長長的眼睫之下，目光靜靜地落在面前的紙張之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黑暗中, 青年一動不動, 身體并不隨著呼吸起伏, 猶如一座沉睡于陰影中的雕塑一般。
    突然，他好像覺察到了什么，突然抬眸，向著門口的方向看去。
    走廊中。
    影鬼走在最前, 歡快地說：“應(yīng)該就在前面！”
    陳清野與blast兩個人跟在它的身前走去，他們的表情似乎都同樣平靜而木然，但是目光中都有一種好像還沒有從沖擊中緩過來的呆滯感，茫茫然地, 機(jī)械地前進(jìn)著。
    阿咪的那一聲把他們拉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世界之中。
    blast僵硬地扭頭看向陳清野, 發(fā)現(xiàn)對方也正在看著自己, 兩個人在彼此的雙眼中看到了同樣懷疑人生的表情。
    ……剛才前面這只鬼說的……是假的吧？
    不可能是真的吧？
    還是說……這是什么厲鬼新的陰謀也……說不定？
    突然，走在前方的影鬼突然收住了步伐, 跟在他身后的blast和陳清野也驟然一驚, 用最快的速度停了下來——他們并沒有感覺到前方有什么氣息的變化, 這令他們本能地警惕了起來。
    前方的黑暗中, 隱約可見青年修長筆直的身形。
    他的面容被藏在陰影的深處，周身的氣息被一絲不露地收斂，但是卻莫名給人一種極強(qiáng)的壓迫感。
    青年上前一步，五官的輪廓在黑暗的籠罩下顯得越發(fā)深刻，一雙猩紅的眼瞳半瞇著，向著來人的方向看了過來。
    那雙眼眸的深處沒有多少情感，仿佛來自于某種非人的生物。
    陳清野脊背上的肌肉收緊，一股只有面對強(qiáng)敵時才會升起的戰(zhàn)栗感爬上了他的脊椎，他下意識地將手掌探入袖子，指尖觸到了阿長堅硬冰冷的甲殼，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壓制住自己心底的不安。
    畢竟……他現(xiàn)在所有的情報全部都來源于blast。
    不是說他不信任自己這個同伴，只是……
    即使是陳清野也不得不承認(rèn)，ace的確太會騙人了。
    對方微微皺起眉頭。
    陳清野的呼吸放輕。
    “你們居然能找到這里來。”
    葉迦無聲地嘆了口氣，那張蒼白面容上露出了他們所熟悉的，屬于人類的表情——慵懶，溫和，帶著幾分疏離與游離。
    陳清野一怔，探入袖口的指尖從阿長的身軀上移開。
    葉迦將身形往旁邊一側(cè)，從門前讓開：“進(jìn)來吧。”
    房間內(nèi)亂成一團(tuán)糟。
    這里并非m市，葉迦只是隨便找了一個無人的，面積又足夠大的房間暫時落腳而已，電腦發(fā)出的亮光照亮了房間內(nèi)的布局。
    小黑手從屏幕前探了出來，正好看到地面上鋪散著的紙張被走進(jìn)來的青年毫不留情地碾在了腳下。
    它發(fā)出一聲驚叫：“誒！那些東西不是有用嗎？”
    葉迦垂眸看了眼腳下：“這個啊。”
    他抬了抬手指，無形的力量在空氣中運(yùn)作，將地面上散亂的紙張全部掃到一旁，好像無用的垃圾一般堆在地面之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哦哦，已經(jīng)破譯完了嗎？”小黑手恍然大悟。
    葉迦“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xù)說些什么。
    葉迦扭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一鬼二人，問：“你們怎么進(jìn)來的？”
    陳清野和blast默契地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葉迦順著他們手指的方向看去，凝血般的紅瞳在影鬼飄渺模糊的身形上定格。
    阿咪：“……”
    不知道為什么……它總覺得有種……心虛的感覺。
    阿咪清咳了一聲：“那個，我是來為王傳話的！”
    “就是說，”它組織了一下語言：“王讓我告訴您，二十萬靈魂的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已經(jīng)不需要操心了。”
    葉迦“哦”了一聲，他似乎仍然有些走神，即使阿咪帶來了如此振奮人心的消息，也沒有多么明顯的反應(yīng)。
    “二十萬靈魂？”一旁的兩人被這個名詞嚇了一跳：“怎么回事？”
    影鬼好心地為他們解惑：“母親讓王和……ace屠城，為她帶來二十萬活人的靈魂，應(yīng)該是為了將門徹底打開做的準(zhǔn)備工作，我們猜，母親估計很快就要開始行動了。”
    陳清野一怔，看向葉迦：“所以，外面這些陰云是……？”
    葉迦點(diǎn)點(diǎn)頭：“對，我布的。”
    blast抬手撓撓頭：“那……我們剛才聽到的慘叫呢？”
    葉迦向著一旁的電腦指了指。
    小黑手友善地沖看過來的兩人揮了揮手，為他們驕傲地展示著自己搜集到的恐怖片片段。
    blast、陳清野：“……”
    啊，原來是這樣。
    這只小黑手，真的……很實(shí)用呢。
    等到從呆滯中回過神來，陳清野問道：
    “所以，剛才這只厲鬼說的是真的嗎？”
    關(guān)于……母親應(yīng)該很快就要行動這件事。
    突然被提到的影鬼湊了過來，熱情地沖他伸出手：“阿咪。”
    陳清野：“……啊？”
    影鬼：“我叫阿咪！”
    面前的兩個人類齊齊地陷入了沉默：“…………”
    這是什么鬼名字？！
    阿咪“嘿嘿”地笑了兩聲，神神秘秘地問：“你們……喜歡貓咪嗎？”
    二人：“………………”
    ？？？
    多虧葉迦及時出聲，打破了僵局：“沒錯，距離母親行動，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長了。”
    聽聞此言，兩人皆是暗暗一驚。
    一時間，房間內(nèi)陷入了死寂。
    “哦，對了！”blast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緊接著，門外傳來了唔唔唔的掙扎悶哼聲，幾秒鐘之后，blast拖著一個被綁成粽子的中年人重新走了進(jìn)來，他將這個人輕輕松松地丟到葉迦的面前：“喏。”
    葉迦愣了下，視線落在那個男人被綁的略微變形的臉上，花了幾秒鐘才認(rèn)出對方的面孔。
    這是那個……總局長？
    blast和陳清野簡單地將他們尋找線索與行動的過程簡單地講述了一遍。
    地面上躺著的中年男子嘴里發(fā)出“唔唔”的聲音，仿佛蛆一般在地面上蠕動著。
    葉迦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怪不得。這樣，很多事情都能解釋的通了——無論是先前管理局近乎無作為的表現(xiàn)，還是那天晚上對方出乎意料的配合……以及之后的那次襲擊，同樣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畢竟，根據(jù)他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母親和嫡系之間雖然確實(shí)有感應(yīng)存在，但是絕對無法那么精準(zhǔn)地得知他們的定位。
    見到對方蠕動，blast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老實(shí)點(diǎn)。”
    他抬起頭，看向葉迦，臉上露出一副“我是不是很有用”的表情，強(qiáng)壓嘴角，問道：
    “怎么樣？”
    陳清野補(bǔ)充道：“但是他嘴嚴(yán)的很，到現(xiàn)在都沒有給我們吐露出任何的信息。”
    葉迦搖搖頭：“沒關(guān)系。”
    面前二人微微一怔。
    誒？
    葉迦：“我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得到了我需要的全部信息，即使他不準(zhǔn)備說些什么也無所謂。”
    blast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這樣啊……”
    他低下頭，向著躺在自己腳下的總局長看去，不解氣地再次踹了他一腳。
    對方吃痛，身體蜷縮成蝦米一般，一雙棕中透黑的眼珠子仿佛吃人一般死死地盯著blast，眼底帶著一股瘆人的瘋狂。
    blast：“所以，他沒用啦？”
    他的表情有些萎靡。
    這次白干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葉迦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一雙猩紅的眼眸微垂，平靜無波，看不出情緒的視線落在男人的身上——對方在他的視線落下的瞬間抽搐了一下，似乎在發(fā)抖。
    他收回視線，看向站在一旁的阿咪：“把他給嵇玄帶過去。”
    “唔唔嗚嗚嗚嗚嗚嗯嗯嗯——”地上的男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喉嚨里發(fā)出悶聲尖叫，眼瞳緊縮，好像對此十分抗拒。
    葉迦的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阿咪“嘿嘿”笑了兩聲：“沒問題。”
    它彎下腰，背后的影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地張開，將地面上那個仍舊在掙扎的男人吞沒進(jìn)入自己的鬼蜮之中。
    “那我先走啦。”阿咪轉(zhuǎn)過身，但是還沒有走兩步，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扭頭看向葉迦：“對了，你有什么需要我給王帶的話嗎？”
    這句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blast和陳清野兩個人立刻就想起了剛才一路上對方倒的苦水……以及其中那龐大到可怕的信息量。
    他們的臉微微扭曲起來，紛紛都露出了一副無法形容的怪異表情。
    葉迦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類的異樣。
    他想了想，說：“讓他按兵不動，這段時間沒必要來找我，不能讓母親起疑。”
    后面兩人的表情更加一言難盡。
    “好嘞。”阿咪爽快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身形消失在了半空中。
    葉迦扭頭向著剩下的二人看去：“你們……”
    他被對方臉上的異樣表情嚇了一跳：“怎么了？”
    blast和陳清野：“沒，沒什么。”
    ——只是聽了一路你和鬼王愛恨情仇的八卦而已。
    非常的精彩紛呈。
    葉迦狐疑地看了兩眼這兩個人，終于開始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他的神色微正，說：“我知道阻止母親的方法了。”
    陳清野和blast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問道：“什，什么？”
    “沒錯。”葉迦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指了指那經(jīng)過特殊處理之后的黑皮筆記本，以及周圍凌亂堆放在那里的廢紙堆：“我已經(jīng)把它全部破譯出來了。”
    “里，里面真的有答案？！”blast的雙眼亮了起來。
    雖然他一直期待著這個結(jié)果的出現(xiàn)，但是畢竟這個筆記本是那個前局長不知道多少年前寫的，雖然對方真的在這方面的研究很深，他還是有些不敢對此報以希望。
    “是的。”
    葉迦得出肯定的答復(fù)。
    陳清野：“是什么方法？”
    “只有現(xiàn)實(shí)世界中有足夠多的惡意，才能將母親從彼岸釋放出來，”葉迦用指尖輕輕地摩梭著筆記本略帶粗糙的封皮，道：“所以，我準(zhǔn)備做的，就是直接從根源上入手，破壞掉對方進(jìn)入現(xiàn)實(shí)世界的基礎(chǔ)條件。”
    “可是，”blast皺起眉頭：“我可是親眼見過那些惡意……”
    那些黏糊糊，黑漆漆，散發(fā)著不詳氣味，幾乎能夠?qū)⑹澜缟系乃写嬖诙嘉廴镜囊后w。
    就連厲鬼都不敢接近，只要被碰到就會被吞噬神智。
    “放心。”葉迦短促地笑了下：
    “我破譯出來的凈化惡意的方法。”
    blast、陳清野：“！！！”
    “不過，”還沒有等兩人興奮起來，葉迦話風(fēng)一轉(zhuǎn)：“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沒問題！”blast拍胸脯保證：“你說，需要什么！”
    葉迦微微瞇起雙眼，紅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準(zhǔn)確來說，我需要超自然管理局的協(xié)助”
    他頓了頓，說：“越快越好。”
    ——必須趕在母親開始她的計劃之前。
    blast和陳清野離開了，小黑手已經(jīng)將恐怖片的剪輯設(shè)置好了重復(fù)播放，鉆回了鬼蜮之中。
    房間里再次只剩下了葉迦一個人。
    窗外天空陰沉沉的，漆黑的云層密而厚地蓋在天空之上，下方隱約能夠看到街道上閃爍著的路燈，幾乎無法依靠天空的顏色分辨出現(xiàn)在的時間。
    葉迦收回了望向天空的視線。
    被堆在房間角落的紙片被從窗口吹來的風(fēng)卷起，落在葉迦的腳邊。
    他頓了頓，彎下腰，將其中一頁撿起。
    上面的字跡散亂，經(jīng)過了大量的涂涂改改，除了他之外幾乎無人能夠辨認(rèn)出來。
    葉迦十分清楚上面寫著什么。
    關(guān)于惡意。
    現(xiàn)實(shí)世界中本來就存在著一定量的惡意留存，慘死者越多，催發(fā)出來惡意的數(shù)量也會越多，但是，它卻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持續(xù)積累下去，是因?yàn)檫@個世界一直維持著非常穩(wěn)定的循環(huán)。
    如果厲鬼想要抵抗時間的流逝，就必須持續(xù)吞噬其他的靈魂，這樣，惡意就會在它的體內(nèi)聚集。
    所以，它就會逐漸喪失理智，成為瘋狂的惡靈，也會成為人類希望消滅的目標(biāo)。
    它吞下的惡意，會隨著它的滅殺而消亡。
    而在它被滅殺時制造出來的惡意值，仍舊與一個靈魂被消滅時制造出來的數(shù)量等同，
    所以，陰魂之間的互相吞噬，本質(zhì)就是對惡意數(shù)量的嚴(yán)格控制。
    但是超自然管理局的插手卻完全打亂了這個循環(huán)。
    惡意不僅僅是在被被人工制造出來，更重要的是，沒有靈魂憑依的惡意無法被厲鬼吞噬，所以只能向地面之下沉去，在這個世界中持續(xù)堆積，成為泉眼。
    其實(shí)，剛才葉迦撒謊了。
    他的辦法，并非將惡意凈化。
    而是……為它們重新找到載體，讓它們重新參與到這個循環(huán)當(dāng)中去。
    葉迦抬起手，指尖閃耀著冰冷的刀光，他在那流水般的刀面上看到了其上折射出來的自己眼瞳，正無聲地和他對視著。
    那雙眼眸十分平靜，似乎早已下定決心。
    他就是載體。
    葉迦抬起手，按上了自己冰冷的胸膛，在那沉寂的肋骨之下，他能夠感受到那顆仍舊在源源不斷向外釋放著能量的母親的肉瘤——他現(xiàn)在只不過暫時變成厲鬼了而已，實(shí)際上，那顆肉瘤被嵇玄用陰氣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包裹了起來，保證這個過程是可逆的。
    所以，只要將肉瘤取出，他就能重新變成一個脆弱的，只要被射中大腦和心臟，就會輕易死亡的人類。
    而他的能力是吞噬，所以即使成為載體，也不會立刻死亡。
    沒有誰能比他更合適了。
    ……所以，嵇玄絕不能了解到這個計劃的一絲半點(diǎn)，他不能靠近，不能參與，更不能與自己見面。
    葉迦并不只是擔(dān)憂對方會對自己進(jìn)行阻撓。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
    即使是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rèn)，被深藏于隱秘與晦暗之中的原因。
    葉迦扭頭再次看向窗外。
    天空陰沉沉的，看不到一點(diǎn)光。
    他的眼底倒映著層層疊疊的陰云，臉上雖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卻莫名地有一種沉默而克制的悲傷。
    ……因?yàn)椋约夯蛟S還會有留戀啊。
    不過幸虧他委托了影鬼傳來口信。
    葉迦垂下眼，如釋重負(fù)地松了口氣——至少嵇玄很聽話，所以，估計讓不會來在接下來這段時間中再來干擾自己了。
    毫無預(yù)兆地——
    “為什么嘆氣？”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背后的不遠(yuǎn)處傳來，那個聲音格外熟悉，幾乎讓他疑心是從自己的記憶中發(fā)出來的。
    葉迦被嚇的原地起跳。
    他一臉震驚，猛地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只見那個本來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男人正站在玄關(guān)處，就好像是剛剛從他的腦海中爬出來似的。
    葉迦：“……”
    嵇玄走上前幾步，修長高大的身形所散發(fā)的存在感幾乎無法忽視，完全無法用幻覺來解釋。
    他疑惑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青年，猩紅的眼中倒映著對方不掩驚愕的面容：
    “怎么了？看到我有那么驚訝嗎？”
    葉迦：“……”
    你說呢？？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對方，幾乎有些懷疑人生。
    這家伙不會真的有什么特異功能吧？
    ……這也太陰魂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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