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葉迦低著頭, 專心致志地審視著自己手中的探測機器。
    他一開始的判斷沒有錯，這的確就是從游戲中兌換出來的道具。
    先前在別墅里“暴飲暴食”帶來的后遺癥還沒有消失，他仍然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食欲在蠢蠢欲動, 背后的陰井帶來一種無法抗拒的牽引力，在黑暗中低聲呼喚著他。
    葉迦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來克制自己的欲望, 以防他一時沖動，轉(zhuǎn)身回去再次大吃一頓。
    突然, 毫無預(yù)兆地, 他感受到, 有個更為強大誘人的存在正飛快地向他逼近。
    兩相對比之下, 陰井瞬間就不香了。
    他的注意力被瞬間拉扯了過去。
    葉迦的手指微緊，喉結(jié)控制不住地上下滾動。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 向著香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流線型的跑車停在眾人的面前。
    葉迦心里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yù)感。
    車門打開了。
    不祥的預(yù)感應(yīng)驗了。
    葉迦：“……”
    真的不要這樣吧。
    他甚至只來得及將自己身上人類的氣味掩蓋干凈——這對于剛剛從陰井中出來的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但是……跑掉恐怕就有些難了。
    尤其是在對方正向自己這個方向走過來的前提下。
    男人漆黑的眼眸微垂, 極具存在感的視線緩緩地在眼前幾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不著痕跡地收了回去。
    他伸出手：“嵇玄。”
    “趙東。”趙東毫無所覺地伸出手，熱情地握了握對方半懸在空中的手：“您好您好，您就是這里的房主吧？”
    嵇玄：“是的。”
    程策之也同樣熱情地伸出手：“程策之，您好。”
    葉迦：“……”
    他眼前一黑。
    果然, 眼前的男人眸色微動, 淡色的唇不著痕跡地勾了勾, 聲音中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你好。”
    ——要是想得到今天，葉迦絕不會謊報程策之的名字。
    正當(dāng)他被這個事實砸的頭暈眼花之時，嵇玄的視線卻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垂著眸，漆黑的眼眸猶如深不見底的淵藪, 問：“這位是？”
    葉迦這才意識到, 在場的三個人里, 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沒有自我介紹了。
    嵇玄的手指蒼白修長, 骨節(jié)輪廓干凈清晰，無聲地向著葉迦伸了過來。
    葉迦硬著頭皮，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握住了對方的：
    “……葉迦。”
    嵇玄的手很冷，掌心干燥，指節(jié)有力。
    和剛才兩人握手時，他都是一觸既離，帶著一種疏離而禮貌的距離感。
    而現(xiàn)在，他的手指微微收緊，克制而有力，讓彼此的掌心親密地相貼，大拇指指腹落在對方的虎口之上，不動聲色地摩挲了一秒。
    在葉迦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前，嵇玄就收回了手。
    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了趙東的身上：“所以，出什么事了？”
    ——他的表情實在是太過平淡和真摯，簡直和任何意外買下兇宅的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幾乎讓葉迦都有了那么一秒鐘的恍惚。
    但是事實上……
    作為一個鬼王，還買下全市唯一一個沒有被管理局監(jiān)控的陰井……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產(chǎn)業(yè)有會出什么事？！
    趙東開始詳細(xì)地跟他講述事情經(jīng)過，程策之還偶爾附和幾句。
    葉迦有些走神。
    他的手上仿佛還殘留著對方留下的冰冷溫度，以及那均勻施加的力道，就像是某種無法消散的幻影似的，緊緊地黏在他的皮膚上，令他開始變得……饑餓。
    尚未閉合的五感貪婪地吮吸著對方散發(fā)在空氣中的氣場和能量。
    那種怪異的躁動感令葉迦非常不習(xí)慣。
    嵇玄這次來的實在是太不湊巧。
    正好是在他解除了對食欲的壓制，但是卻并沒有吃飽的狀態(tài)之下出現(xiàn)的，讓還未完全抑制住進(jìn)食欲望的他，直接接觸到了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優(yōu)質(zhì)的——而且是他曾經(jīng)嘗到過的——頂級美味。
    這讓葉迦本能地想靠近，想吞噬。
    他強迫自己垂下眼，將視線定格在腳尖。
    但是，剝奪視覺過后，其他的感官卻變得分外敏銳起來。
    他能夠嗅到，空氣在靠近對方的皮膚時驟然的冷卻，他可以嘗到，對方在說話時聲帶發(fā)出的細(xì)微震動，他能夠觸摸到，對方身體深處散發(fā)出來的，馥郁粘稠的食物芬芳。
    “……所以，我當(dāng)時跟那幾個作死的年輕人說，這里是一個資金鏈斷裂之后廢棄的鬼屋，但是里面的設(shè)施和機關(guān)還沒有被廢棄……”
    “資金斷裂？”嵇玄挑挑眉。
    他的聲音低沉平和，聽不出什么不悅，但是卻莫名地讓人緊張了起來。
    趙東趕忙打圓場：“沒有沒有，小程不是這個意思，當(dāng)時也確實是情況緊急，為了防止信息泄露他才這么說的……”
    嵇玄低笑一聲：“我明白。”
    “不過，正好，我正愁不知道買下這個地方能做什么，感謝這位……程先生給我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嵇玄的聲音在“程先生”上頓了一下，聲音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
    “我該感謝他才是。”
    這下趙東慌了：“等等，您真的準(zhǔn)備開業(yè)嗎？是我剛才跟您講述的不夠明白嗎？您買的這棟房產(chǎn)里可能鬧鬼……”
    葉迦回過神來。
    他雖然仍舊垂著眼，但是開始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三人的對話之上。
    到現(xiàn)在為止，管理局的人是不知道這里是“陰井”的，畢竟他們沒有葉迦對陰氣的感知力，所以，要確定一個地方是否能夠自動聚攏陰氣，是需要長時間謹(jǐn)慎的試驗和測試之后才能得出結(jié)論，所以現(xiàn)在對他們來說，這里只不過是一個疑似鬧鬼的屋子。
    “是啊是啊！”程策之附和道：“您知道這樣子多危險嗎！”
    葉迦：“……”
    他得好好想想，下次匯報的時候應(yīng)該怎么把“程策之”這個人設(shè)的崩塌圓回來。
    嵇玄淡淡地說：“我畢竟是個生意人，你們的調(diào)查和行動會干擾到我的計劃進(jìn)度，再說，倘若引來了不相干人的目光，那這個地方不就失去價值了嗎？”
    這話倒是一語雙關(guān)，無論從做生意還是什么別的角度，都能理解的非常順暢。
    下一秒，嵇玄的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
    眾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
    嵇玄慢條斯理地說：“大規(guī)模的封閉和檢測動靜太大，但是，小規(guī)模的我倒是無所謂。”
    “你們可以派一個員工，在我的陪同下，探查這個地方的危險性。”
    他的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在眼前的三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最終定格在了程策之的身上：“就你吧，如何？”
    程策之一愣：“？”
    這，這怎么就是我了？
    由于先前為了掩蓋葉迦進(jìn)去救人的事實，再加上為了保護那兩個無辜驚嚇靈，程策之其實并沒有完全對趙東他們說實情——準(zhǔn)確來說，他說的是實話，但是卻把危險程度適當(dāng)?shù)卣{(diào)低了許多。
    現(xiàn)在在調(diào)查局的人看來，這個別墅的鬧鬼程度，頂多是將普通人嚇暈過去的最低等。
    所以，趙東沉吟半晌，點點頭同意了：“也可以。”
    程策之一臉生無可戀，憋屈地哽住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可沒那水平活著進(jìn)去活著出來啊！
    這時，葉迦適時地開口：“但是今天畢竟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都累了，明天怎么樣？”
    嵇玄略有深意的視線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點了點頭：
    “好。”
    程策之開著車，將葉迦載回市內(nèi)的。
    程策之一邊開車，一邊六神無主地問：“明天我可怎么辦啊兄弟？我真沒那水平陪人家進(jìn)去又出來的……雖然是大白天，但是我也慌啊！”
    他痛心疾首，后悔不迭：
    “這就是說謊的報應(yīng)嗎！果然啊，一個謊言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來圓……嗚嗚嗚嗚我錯了。”
    撒的謊都數(shù)不清的葉迦：“……”
    啊，膝蓋中箭，好痛。
    不過所幸的是，早在先前三個人談話之時，葉迦就已經(jīng)想好了之后的對策。
    他面不改色地對程策之說道：“別擔(dān)心，明天我替你去。”
    “誒？”程策之一愣，扭頭看向他：“但……那個房主不會生氣嗎？”
    葉迦：“我到時候就說你生病了，所以我來代班，對方應(yīng)該也只是隨便一指，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的。”
    他補道：“還有，謝謝了。”
    ——葉迦清楚為什么程策之會將別墅的狀況向輕微的方向報告，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不提及葉迦特異之處的前提下，解釋管天逸是如何全須全尾地活著出來的。
    他說的格外認(rèn)真，讓程策之都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程策之別開視線，嘴硬道：“我為的可不是你，主要是擔(dān)心局子里的人把可憐的那兩只小幽靈弄死……”
    剛剛說完這句話，程策之就一愣：
    “誒，說起來，那兩只小幽靈呢？怎么不見啦？”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它們似乎在剛才就消失不見了。
    葉迦倒是非常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嵇玄來了，那兩個驚嚇靈要是不跑就奇了怪了。
    他聳聳肩：“不知道。”
    正在這時，一個細(xì)細(xì)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后座上響了起來：“那，那個……”
    葉迦一怔，扭頭向著背后看去。
    只見兩只透明的，果凍一樣的小幽靈緩緩地從坐墊后面探出頭來，弱弱地說：“我們在這里。”
    小驚嚇靈發(fā)出一聲抽噎：“我們現(xiàn)在回不去啦，家里被大魔王占啦。”
    程策之沒多想。
    畢竟對于這種弱小的幽靈來說，能夠掌握它們生殺大權(quán)的管理局確實是大魔王無疑了。
    他嘆了口氣，同情地說道：“唉，沒辦法，那個房子太古怪了，管理局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大驚嚇靈委委屈屈地點點頭：“但是，現(xiàn)在我們無家可歸啦。”
    葉迦：“……”
    他突然有了種緊張感。
    這兩只鬼該不會要跟他回家吧？
    下一秒，只見兩只驚嚇靈緩緩靠近，害羞地小聲問道：“請，請問，我們可以暫住你家嗎？”
    程策之受寵若驚：“我嗎？當(dāng)……”
    小驚嚇靈飄過來，依偎在葉迦的椅子邊上，一雙圓圓的眼睛期待地望著他：“可以嗎？”
    程策之：“……”
    我的自尊心受傷了。
    治不好了！
    這群顏狗！把我的同情心還給我！
    葉迦：“……”
    抱歉，我家里真的不想再多兩只奇奇怪怪的鬼了。
    但是還沒有等他開口拒絕，小黑手就張牙舞爪跳了出來。
    剛才嵇玄在的時候它安靜如雞，盡可能地將自己藏在葉迦氣息遮蔽的范圍內(nèi)，現(xiàn)在它倒是重新變得生龍活虎了：“喂！你們說什么呢！”
    它極有危機感地攥緊了葉迦的領(lǐng)子：“不要隨隨便便就往別人家里住啊！！”
    葉迦：“……”你也好意思？
    驚嚇靈不服氣地湊近了點：“憑什么你可以我們就不可以？”
    “你做夢！就是不可以！”小黑手氣勢洶洶地說。
    眼看三只鬼就要吵起來，葉迦頭疼地捏了捏鼻梁：“停。”
    兩只驚嚇靈和一只小黑手瞬間停止?fàn)幊常R刷刷地扭頭看向葉迦。
    葉迦說：“你們這兩天可以在我這里暫住。”
    驚嚇靈的確無害，但是倘如真的和普通人生活在一切，也是會削弱活人身體中的陽氣的，這就像住在陰氣重的地方身體會不好一樣，所以葉迦還真不能讓程策之把這兩只驚嚇靈帶回去。
    小黑手：“！”
    它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整只鬼都蔫了下來。
    但是，還沒有等兩只驚嚇靈興奮起來，葉迦就淡淡地加重音節(jié)，將兩個字緩緩地重復(fù)了一遍：“暫住。”
    看著兩只驚嚇靈失望的臉，小黑手莫名其妙變得開心起來。
    它嘿嘿笑了兩聲，再次窩回了葉迦的肩膀上。
    正在開車的程策之忙里偷閑地瞥了一眼小黑手，心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只要本宮不死，爾等都是妾。
    ……一定是他思考的方式不太對。
    他嘆了口氣，感慨道：“你的鬼緣真好啊。”
    葉迦：“……我愿意這個鬼緣送給你，謝謝。”
    兩只驚嚇靈此刻偷偷地挪到了他的身邊，大驚嚇靈把臉貼在葉迦的手腕上，而小驚嚇靈將自己的身體擠進(jìn)了葉迦的手心里。
    葉迦下意識地捏了下。
    涼涼的，軟軟的，滑滑的。
    還真的有點像果凍。
    小驚嚇靈半透明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詭異的紅暈：“嚶。”
    大驚嚇靈不干了：“喂喂！我也要被捏！”
    小黑手在葉迦的肩膀上幸災(zāi)樂禍，拱火道：“打起來打起來。”
    葉迦：“……”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后悔自己的決定了。
    第二天。
    葉迦改換氣息，熟練地遮蓋住自己的面貌，然后拉開鬼蜮，再次來到了那棟別墅前。
    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他到那里的時候，嵇玄已經(jīng)到了。
    他背靠著別墅外的斑駁的墻壁，長腿微曲，眼眸垂著，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一輛車停在遠(yuǎn)處。
    葉迦不認(rèn)識那個牌子，但是即使是從外行人的角度來看，那輛車的每一個曲線也依舊透著金錢的香氣。
    但是卻能非常清晰地認(rèn)出來，它和昨天晚上并不是同一輛。
    葉迦開始認(rèn)真地思索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
    明明大家都是從游戲里跑出來的……為什么經(jīng)濟實力會這么天差地別？！
    嵇玄抬起眼，精準(zhǔn)地向著葉迦的方向看了過來。
    他的眼眸顏色已經(jīng)褪去了先前偽裝的漆黑，變回了妖異詭譎的暗紅。
    “你變回來了。”他的語氣很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葉迦鎮(zhèn)定地說：“這樣方便。”
    嵇玄站起身，向著他走了過來。
    他眼眸微垂，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你的人類偽裝非常成功，即使是我也察覺不到你身上原本的氣味。”
    葉迦：“……”
    那當(dāng)然，因為程策之就是個普通人類，能察覺到就怪了。
    他面不改色地說：“雕蟲小技，見笑了。”
    “所以，”葉迦試探道：“您接下來準(zhǔn)備在這里做什么呢？王。”
    這里是整個m市內(nèi)唯一一個沒有被監(jiān)視和控制的陰井，對于厲鬼來說，寶貴程度可想而知。
    即使不用想也知道，嵇玄不可能將這里拱手出讓。
    所以，根據(jù)對方接下來的目的，葉迦才會決定自己是否要冒著風(fēng)險將這里凈化。
    嵇玄說：“不需要叫我王。”
    葉迦一愣：“？”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向著對方的方向看去，但是卻直直的撞進(jìn)對方的暗紅色的眼底，如同幽暗的靜水，涌動著莫測而未知的暗流。
    嵇玄漫不經(jīng)心地說：“叫我名字就好。”
    葉迦：“……這樣不好吧？”
    嵇玄挑挑眉：“有什么不好？”
    他問：“難道，你以為是我讓他們叫我王的嗎？”
    葉迦：“……”
    也是。
    即使嵇玄并沒有主動要求對方使用王這個稱呼，以那群厲鬼對他的恐懼和敬畏程度，估計也不敢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但是……既然如此，他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畢竟倘若他成為所有下屬里唯一一個叫王真名的鬼，這也太過特殊了。
    葉迦正準(zhǔn)備拒絕，卻只聽對方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不是仰慕我嗎？”
    葉迦：“……”
    “我贈與你稱呼我真名的權(quán)力，”嵇玄唇角笑意加深，但是聲音仍舊平穩(wěn)淡漠：“你不感到榮幸嗎？”
    葉迦：“………………”
    他用力地咬了咬后槽牙。
    媽的，這死小孩。
    如果把幾年前對方想弄死自己這點放到一邊，他還是當(dāng)時更可愛一點。
    他勉強地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干巴巴地叫道：“……嵇玄。”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嵇玄心滿意足地轉(zhuǎn)過身，蒼白修長的手指微抬。
    厚重的鐵鏈應(yīng)聲而落，銹蝕的雕花大門發(fā)出嘎吱的響聲，緩緩地向內(nèi)敞開。
    嵇玄邁步向前走去。
    葉迦愣了下，有些疑惑。
    嵇玄扭頭看向他：“跟上。”
    “你不是問我接下來準(zhǔn)備在這里做什么嗎？”
    葉迦“哦”了一聲，邁步追上了對方的腳步。
    他們再一次來到了別墅下。
    廢棄的別墅死氣沉沉地坐落在荒草中，和夜晚時不同，它在白天顯得頹廢而死寂，完全沒有葉迦上一次時見到的那樣生龍活虎。
    每個陰井呈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和屬性都并不相同，很顯然，這一處的屬性就是晝夜差距了。
    嵇玄輕抬指尖。
    地面無聲地隆起，地面洇出紅色。
    森白的山羊頭骨在召喚下露出地面，巨大的身軀在地面之下浮現(xiàn)，緩緩地出現(xiàn)在了二人面前。
    “去吧。”嵇玄說。
    血蠱魚聽話地向著房子深處游動，白骨尾巴緩緩地擺動著，在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別墅敞開的大門口。
    一股難以形容的尖利叫聲從房間的深處涌現(xiàn)。
    就好像整棟別墅在慘叫似的。
    因為昨天吃過這里的不少陰氣，所以即使現(xiàn)在是白天，葉迦也能夠隱約感受到一點從房間深處傳來的變化。
    就像是它身體中的力量在被某種外力抽干似的，這口陰井中的陰氣在飛快地流逝減少——直到變得空空蕩蕩。
    眼前的這棟別墅變成了正兒八經(jīng)的建筑物，再也沒有了半點生息。
    很快，血蠱魚的身形在門內(nèi)浮現(xiàn)。
    它游動的非常緩慢，用了好幾秒才來到嵇玄的腳下。
    緊接著，血蠱魚抬起頭，將一個小小的，拳頭一樣大的漆黑圓球放在嵇玄掌心里，而在那個圓球中央，仿佛有某種黑霧在緩緩流淌。
    熟悉的噴香氣味傳來，葉迦感到自己的胃抽動了一下。
    嵇玄摸了摸它的頭顱：“乖孩子。”
    血蠱魚打了個嗝。
    它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葉迦的存在。
    血蠱魚轉(zhuǎn)身游到葉迦的身邊，用自己巨大的頭顱親昵地蹭了蹭葉迦的掌心，然后翻了個身，露出由鮮血和骨骼組成的肚皮。
    葉迦猶豫了一下，他彎下腰，在對方的肚子上摸了摸。
    冰涼柔軟有彈性，就像是某種質(zhì)地粘稠的水球——但是他得小心不要讓自己的手陷進(jìn)去，不然那種感覺實在是怪異的難以形容。
    血蠱魚終于得償所愿，快樂地擺動著自己巨大的尾巴，幾乎將鮮血都濺到葉迦的身上。
    突然，葉迦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逼近。
    嵇玄在他的身后彎下了腰，那強大的存在感驟然入侵到了葉迦的舒適距離以內(nèi)。
    他的聲音低沉而愉悅，貼著葉迦的耳畔：
    “它倒是吃飽了。”
    葉迦一陣頭暈?zāi)垦＃w瞬間僵硬起來。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
    真的好香。
    剛才的那個黑球似乎勾起了他早已壓下的食欲，令他對陰氣的感知程度變得和昨天晚上同樣……敏感。
    葉迦用舌尖抵著牙齒，感受到自己的后槽牙在饑餓的催化下蠢蠢欲動。
    一種怪異的沖動在他的皮膚在掙扎。
    ——想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