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保姆阿姨過來做的，前幾天湯小年下班早，回家路上就順路買好了食材，等到保姆按照以往的時間點過來做飯的時候，湯小年已經(jīng)把食材處理好，準(zhǔn)備下鍋炒菜了。</br>　　因為不好意思讓保姆白跑一趟，湯小年就讓她做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打掃工作。保姆心里過意不去，今天特地提早了半個小時過來做飯。</br>　　湯小年自己也當(dāng)過一段時間的保姆，在湯君赫三歲的時候，只是沒當(dāng)多長時間就轉(zhuǎn)了行。當(dāng)時雇傭她的那家女主人總懷疑她和家里那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有一腿，她自己受不了那份窩囊氣，一氣之下就把那工作辭了，轉(zhuǎn)而在商場幫別人賣衣服。</br>　　大概是苦日子過慣了，家里乍一出現(xiàn)保姆，她顯得有些無所適從。</br>　　湯君赫到家的時候，就看到他媽媽湯小年坐在沙發(fā)上對著空氣愣神，不知在想什么。</br>　　“回來了？”湯小年一聽到推門聲就立刻回頭看過去，見是湯君赫放學(xué)回來，趕忙從沙發(fā)起身，上前接過他的書包問，“新環(huán)境還適應(yīng)嗎？”</br>　　“還好?！睖論Q著拖鞋敷衍道。</br>　　“那看上去還不高興，”湯小年眼尖地看到他肩膀上干了之后留下的不甚清晰的水漬，敏感地問，“楊煊他們在班里欺負(fù)你了？”</br>　　“沒有，”湯君赫拎起書包朝自己的房間走，“又不是小學(xué)生，哪來那么多欺負(fù)?！?lt;/br>　　“那你肩膀上的水是怎么回事？”湯小年跟上去問。</br>　　“我同桌的水杯不小心灑了，濺到我肩膀上?！睖毡M力耐心地解釋。</br>　　“你同桌？”湯小年轉(zhuǎn)移了話題的方向，“男的女的？好相處嗎？”</br>　　“女的，”湯君赫把書包放到書桌上，“媽，你還讓不讓我寫作業(yè)了?！?lt;/br>　　“就差這幾句話的時間啊?！睖∧甑恼Z氣明顯透著不滿，但還是轉(zhuǎn)身替他關(guān)上了房間的門。</br>　　湯君赫把椅子拉開，坐下后嘆了口氣，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開始對湯小年這種喋喋不休的關(guān)心感到有些不耐煩。雖然知道這樣不好，但還是無法克制這種情緒。</br>　　楊成川回來得比以往都晚，等他回來之后，湯君赫才被叫去客廳吃飯。</br>　　楊成川的臉色看上去很差勁，想來又是與楊煊有關(guān)。</br>　　“小煊不回來了？”湯小年盛了一碗米飯放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問。</br>　　“說是要住宿，還找了班主任給我打電話做說客，”楊成川皺眉道，“隨他吧?！?lt;/br>　　湯小年有些意外地又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坐下來開始吃飯。</br>　　沒人說話，又是一陣相對無言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楊成川突然開口：“早上你沒跟楊煊說什么吧？”</br>　　湯小年夾菜的動作立刻頓住了，抬頭看著他問：“你什么意思？”</br>　　楊成川自知失言，趕緊息事寧人道：“就是隨口一問，你別想多了?！?lt;/br>　　湯小年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飯也不吃了，對著他質(zhì)問：“什么叫我想多了？楊成川，你是說我把你大兒子趕出去的是不是？”</br>　　又來了。湯君赫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針扎似的疼，也許他應(yīng)該跟楊煊一起申請住宿才對。</br>　　“不是，我沒那個意思，”楊成川忍氣吞聲地認(rèn)錯，“我剛剛不該問那句話?！币姕∧赀€是瞪著他，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勸和道，“當(dāng)著孩子的面，別鬧了小年。”</br>　　“我媽沒跟楊煊說什么?！睖沾怪劬φf。</br>　　楊成川愣了愣，聽出了這話里透出的隔閡，勉強(qiáng)扯出一點笑說：“我知道，我知道?！苯又m時地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君赫，聽你陳叔叔說，你覺得今天放學(xué)的時候有人跟蹤你？”</br>　　湯小年聞言，顧不上和楊成川置氣，有些緊張地看向湯君赫問：“又有誰跟蹤你？”</br>　　“沒有，是一個同學(xué)在看我，”湯君赫說，“不是跟蹤。”</br>　　湯小年松了一口氣說：“我就說，都這么多年了?！?lt;/br>　　楊成川見湯小年面色緩和下來，趕緊抓住機(jī)會轉(zhuǎn)頭向她獻(xiàn)殷勤，問道：“以前還有人跟蹤過君赫？”</br>　　湯小年先是沒理他，自顧自地吃了幾口飯，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是個老師?！?lt;/br>　　畢竟是自己的小兒子，楊成川也不能說完全不上心，關(guān)心道：“老師怎么還搞跟蹤這一套？”</br>　　“那老師是個變態(tài)，”湯小年沒好氣道，“沒揣什么好心思，當(dāng)時君赫跳級，他說要幫忙補(bǔ)課，我還以為他是好心，沒想到——”</br>　　“媽！”湯君赫突然出聲打斷她，“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你就別提了?！?lt;/br>　　“怎么就不能提了？”湯小年情緒有些激動道，“當(dāng)時萬一發(fā)生什么了怎么辦？”</br>　　楊成川猜到湯小年被打斷的話，問道：“男老師還是女老師？”</br>　　湯小年說：“男老師?！?lt;/br>　　“叫什么？哪個學(xué)校的老師？”楊成川的表情變得有些嚴(yán)肅，接著追問道。</br>　　“一個數(shù)學(xué)老師，就是君赫當(dāng)時讀的小學(xué)，澤定小學(xué)，叫……叫周林是不是？”湯小年看向湯君赫，試圖向他確認(rèn)。</br>　　湯君赫沒吭聲。他察覺到楊成川可能并不是隨口一問，而是真的想有什么舉動——這對如今的楊成川來說輕而易舉，而且很可能是他收買自己和湯小年的最佳手段，他有些惡意地想。</br>　　然而他并不想被收買，也不想占用一絲一毫屬于楊煊的東西。</br>　　***</br>　　翌日早上，湯君赫坐到位置上，尹淙抱著自己的水杯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以后我肯定會把水杯蓋好的……”</br>　　“不關(guān)你的事。”湯君赫低頭翻著課本說。</br>　　這話本來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只是告訴尹淙不需要攬這些無關(guān)的責(zé)任而已，但因為說得太過直接，反而有種“別多管閑事”的意思。話說出口之后，湯君赫立刻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微微抿了抿嘴唇，沒多做解釋。</br>　　好在尹淙也是個心大的姑娘，沒在意他的語氣，湊過來小聲問：“不過你是怎么惹到他們的?。俊?lt;/br>　　“誰？”湯君赫明知故問。</br>　　“楊煊和馮博他們啊。”</br>　　“他們一伙的？”湯君赫又問了一句，</br>　　“怎么說呢，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一伙的，”尹淙撓了撓頭發(fā)，有些為難地措辭道，“感覺馮博他們是想和楊煊一伙，但楊煊又沒有很想和他們一伙……”</br>　　“這么復(fù)雜?！睖找贿呍谡n本上劃線，一邊隨口道。</br>　　“是吧，”尹淙見她這個冰山小美人同桌一反常態(tài)，終于肯跟自己搭腔了，興致勃勃地跟他小聲八卦，“馮博就是個虛張聲勢的公子哥，仗著家里有錢，在學(xué)校搞得橫行霸道的，陳皓滿腦子黃色思想，有時候說話可惡心了，偷偷告訴你，他好像暗戀應(yīng)茴……”</br>　　湯君赫說：“嗯?！?lt;/br>　　尹淙見他反應(yīng)冷淡，覺得有些掃興，便打算轉(zhuǎn)頭背書了，結(jié)束之前隨口說了一句：“不過應(yīng)茴怎么可能搭理他，全校的人都知道應(yīng)茴喜歡楊煊?！?lt;/br>　　沒想到她打算結(jié)尾了，湯君赫反而破天荒問了一句：“應(yīng)茴是誰？”</br>　　“就是你前面的前面的前面?！币葻嵝牡亟o他指。</br>　　湯君赫只是點頭，并沒有抬頭看。他只是想確認(rèn)一下而已，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確認(rèn)這個。</br>　　尹淙以為他對應(yīng)茴感興趣，緊接著跟他介紹：“應(yīng)茴是我朋友，咱們一中公認(rèn)的?；?，成績好，性格也好，追她的人能從前門排到后山去……你想認(rèn)識她？”</br>　　湯君赫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不想?！?lt;/br>　　看來也沒有對應(yīng)茴感興趣啊。尹淙有點失落，她簡直摸不準(zhǔn)她這個神秘莫測的同桌到底會對什么有興趣。</br>　　她打算放棄了，隨口說了一句已經(jīng)說過的話：“不過應(yīng)茴只喜歡楊煊。”</br>　　沒想到湯君赫又拋來了一個問句：“喜歡他什么？”</br>　　“呃……”尹淙對這個直白的問題措手不及，“還能喜歡什么，長得帥，會打架，還不愛搭理人？”</br>　　湯君赫說：“這樣啊?！?lt;/br>　　尹淙覺得自己莫名生出了一種錯覺，她的同桌似乎只對楊煊有一點興趣。她咬著筆頭想，難不成那個私生子傳聞是真的？</br>　　***</br>　　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楊煊又下樓到操場訓(xùn)練。</br>　　距離市籃球聯(lián)賽還有不足一個月，這學(xué)期一開學(xué)，校隊就加緊了訓(xùn)練，身為籃球隊主力的楊煊自然是訓(xùn)練的重點對象，每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還要在操場上多訓(xùn)練半個多小時。</br>　　放學(xué)鈴聲響了，過了十幾分鐘，班上的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走光了。也許是因為昨天楊煊不給面子，馮博和陳皓沒再繼續(xù)找湯君赫的茬，一放學(xué)就出了教室。</br>　　湯君赫反而沒動作，他把英語試卷拿出來，打算做完再走。</br>　　雖然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已經(jīng)跟楊成川說過他不需要司機(jī)來接，但那個陳叔叔今天一定還會等在校門口。他打算晚半個小時再出去，造成一種自己已經(jīng)回家的假象。</br>　　試卷做了一半，湯君赫看著天色隱約暗了下來，起身收拾好書包走出了教室。</br>　　學(xué)校的走讀生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除了操場上訓(xùn)練的籃球隊，偌大的校園只有零星幾個背著書包的學(xué)生。</br>　　籃球場正對著校門口，從教學(xué)樓走出去，湯君赫一眼認(rèn)出了楊煊的身影。他好像剛剛結(jié)束訓(xùn)練，正吊兒郎當(dāng)?shù)靥鸶觳?，朝著籃筐里投了個收尾的球，輕輕松松的，球進(jìn)了，然后楊煊微微低著頭往籃筐走，一邊跟身邊的人說著話。</br>　　湯君赫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停了一會兒，看著他投進(jìn)了那個球。他感覺楊煊像是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沒再多做停留，低頭很快走了過去。</br>　　快要走出校門口的時候，他本能地有些警惕，不知道昨天那個跟蹤他的人今天會不會還在。</br>　　他警覺地往周圍看了看，沒想到一轉(zhuǎn)頭，居然看到了那個人——周林。他今天沒躲，就站在離校門口有一段距離的花壇邊，看樣子是在等他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