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照常理而言,這樣的心理測試結(jié)果并不適合出任務(wù),但楊煊是隊長,是整支隊伍的核心。狙擊手,突擊手,機槍手,爆破手……都可以臨時從其他隊里調(diào)人過來補缺,唯獨缺不了隊長,因為沒人比他更了解這支隊伍。</br> 而令隊里的心理醫(yī)生都感到意外的是,即使刻意將楊煊的精神激到臨界狀態(tài),他仍然可以完成正常的指揮和狙擊工作,他看起來沉穩(wěn)而從容,似乎完全不會受到心理狀態(tài)的干擾。</br> 隊里少了吳攀和夏昭兩人,絕對不可能再臨時調(diào)用其他隊長,所以那次任務(wù),楊煊還是照常擔(dān)任指揮和突擊的角色。</br> “這次任務(wù),可以說是我這么多年來,出得最難的一次,比第一次出任務(wù)的時候還要難?!睏铎诱f到這里頓了頓,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幾秒鐘后才重新開口道,“因為我想到,如果就這樣死了,我也有一件來不及的事?!?lt;/br> 湯君赫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清晰可聞,他想這件事可能與自己有關(guān),可是他又無法輕輕松松地問出口。單單是想到楊煊曾經(jīng)有死在任務(wù)中的可能性,他就感覺呼吸困難。</br> “是什么?”他問,聲音有些發(fā)澀。</br> 楊煊語速緩慢地說:“準確地說,是一個來不及見的人。”</br> 湯君赫仿若被這句話蠱惑,不由自主地低聲喊道:“哥……”</br> 楊煊沒說出口的是,在他最后一次出任務(wù)的前一晚,他想到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湯君赫。他其實很想知道他弟弟長高了沒有,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是否還像貓一樣,額角那塊疤和腳踝上的刺青還在不在了,以及這些年做了湯醫(yī)生的他到底過得好不好。</br> 臨出任務(wù)前,楊煊整理好槍械裝備,吳參謀長親自過來做最后的交待,楊煊看著戰(zhàn)友動作利索地一個接一個上了直升飛機,他最后一個跳上去,半蹲下來關(guān)機艙門時,忽然開口和參謀長說:“吳師叔,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那份遺囑,您幫忙給廢了吧。”</br> “出什么事?”吳參謀長一聽便橫眉倒豎,“你小子說什么渾話?”</br> 楊煊則很冷靜地說:“您得答應(yīng)我,不然這個任務(wù)我出得不踏實?!?lt;/br> 時間不容耽誤,吳參謀長干脆應(yīng)下來,“行,我答應(yīng)你,”聯(lián)想到近期隊里的情況,他又叮囑道,“你是隊長,你得穩(wěn)住了,你要是穩(wěn)不住,隊里其他人非得更亂套了?!?lt;/br> “我知道,您放心吧?!睏铎又缓喍陶f了這幾個字,然后用力拉上機艙門。</br> 那次任務(wù)進行得很順利,楊煊只是左臂中彈,做了簡單包扎?;貋碇?,他便向上級打了退伍報告。</br> 上面的領(lǐng)導(dǎo)聽后,直接將這份報告原封不動地打了回來,連“不同意”三個字都沒批,意思是這件事上面當做不知道,楊煊也不要再提了。</br> 但楊煊態(tài)度堅決,第二次直接拿著退伍報告當面去了上級辦公室。他自知再也無法安心地出任務(wù),這種預(yù)感一旦出現(xiàn)苗頭,往后只會愈演愈烈。他當然可以留下來繼續(xù)做隊長,為了整支隊伍的安全,他在最極端的心理狀態(tài)下也能勉力維持理智,但萬一有一天他在出任務(wù)的過程中徹底失控怎么辦?這是拿其他戰(zhàn)友的生命在冒險,他自問無法擔(dān)負起這樣的重量。心里的牽掛已經(jīng)很重了,壓得他無法游刃有余。</br> 退伍程序走得很艱難,一開始完全陷入僵局,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上頭雖然沒有明說,但顯然有領(lǐng)導(dǎo)下了死命令,絕對不能同意楊煊退伍。</br> 但一個月后事情忽然有了轉(zhuǎn)機,似乎上面有人松了口。條件只有一個,不能退伍,只能轉(zhuǎn)業(yè)到公安系統(tǒng),對此楊煊并無異議。</br> 后來他走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情出現(xiàn)轉(zhuǎn)機,背后是夏昭通過家里的背景用了力氣。</br> “不過說起來也挺背的,”楊煊笑了一聲,語氣又恢復(fù)如常,“出了那么多任務(wù)也沒出過事,一回來,居然差點被那一槍射掛了,而且還被送到了你們醫(yī)院里?!?lt;/br> 湯君赫竭力避免去想楊煊渾身是血的那個畫面,但他又無法靜下心去想別的。</br> “哥,”湯君赫微微欠起身,看著楊煊問,“那如果你沒有被送到我們醫(yī)院,你會來找我嗎?”</br> “會?!睏铎诱f。</br> 湯君赫看著他哥哥的眼睛,黑沉沉的,像幽深的湖水,看久了似乎能讓人溺斃其中。楊煊聲音沉得有些發(fā)啞,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在他的耳膜上:“我這次回來,就是特意來見你的?!?lt;/br> 湯君赫聽到外面下起了雨,很細微地拍打在窗戶上,襯得整個房間一片靜謐。夏天真的要來了,他腦中忽然涌現(xiàn)出這樣的想法。</br> 他抱著楊煊,半晌沒說話,眼睛不知盯向哪兒,似乎陷入沉思。</br> 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楊煊接下來要提起看心理醫(yī)生的事情了,但楊煊只是下了床,把煙灰缸放到茶幾上,又用漱口水去了口腔里的煙味兒,坐回床上問:“關(guān)燈睡覺?”</br> 湯君赫側(cè)過身躺著,定定地看他,并不說話。</br> 楊煊一手撐著床,俯下身吻他捏他的下頜:“又在想什么?”他說完,低下頭吻了吻湯君赫。</br> 湯君赫嘗到煙草混合薄荷的味道,這讓他忍不住主動加深這個吻。一吻結(jié)束后,他才微微喘息著說:“我在想,如果你出事了我會怎么辦。”</br> “我就算出事了,也不會讓你知道?!睏铎诱f完,抬手關(guān)了燈。</br> 等到他躺下來,湯君赫窸窸窣窣地靠過來,臉頰貼著他的肩膀,說:“哥,你不能不讓我知道?!?lt;/br> 楊煊摸著他的臉說:“為什么?”</br> “過得好很辛苦的?!睖盏偷偷卣f。</br> 他說得不明不白,但楊煊卻聽懂了。十年前他臨走時,讓湯君赫記得那個愿望,因為他知道他弟弟一定會聽他的話。事實上湯君赫也的確很聽他的話,他很努力地讓自己過得好,起碼看上去是這樣。而如果楊煊真的出事了,那他努力讓自己過得好這件事就會變得毫無意義。</br> 過了一會兒,湯君赫又叫了一聲“哥”。</br> 楊煊“嗯?”了一聲。</br> 湯君赫猶豫了片刻說:“其實我有一個固定的心理醫(yī)生……幾年前我每周都會去她那里一次,后來就去得少了……你回來之后,我又去過一次?!?lt;/br> “什么時候?”楊煊稍稍側(cè)過臉問。</br> “我說我過得很好的那一次?!睖疹D了頓說,“如果一定要治療的話,可能她對我更了解一些。”</br> 楊煊略一思忖,說:“好,那下次我陪你一起去?!?lt;/br> 事情就這樣敲定下來。</br> 第三天下午,兩人一起來到心理咨詢室。盡管在預(yù)約時已經(jīng)提到過自己這次并不是一個人過來,但湯君赫還是有些忐忑。</br> 畢竟他和楊煊之間的事情,除了他媽媽湯小年,并沒有其他人了解過內(nèi)情。幾乎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只知道他們之間的兄弟關(guān)系,卻并不知道還有一層戀人關(guān)系。</br> “gotanewboyfriend?”兩天前在微信上,心理醫(yī)生這樣問。</br> 湯君赫想了想,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發(fā)送出去:“No,alwayshi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