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剛到一中那幾天,湯君赫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會在班上引起大片目光的關(guān)注,課間還有不少女生拿著數(shù)學(xué)試卷,借著向他請教問題的名義來和他搭話。但沒過幾天,班里同學(xué)的熱情就迅速地減退下來。</br> 湯君赫半途轉(zhuǎn)校,性子又冷,看樣子并不想積極地融入這個新班級。就算被問到問題,也只是態(tài)度平淡地把自己的試卷找出來,問一句:“哪一步不懂?”然后三言兩語地講完,就沒了后續(xù)。</br> 這種態(tài)度倒也無可厚非,畢竟從表情上看來,他也從未流露出任何不難煩的神態(tài),可就是那種冷淡的、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讓人莫名感覺出一種“別來煩我,讓我自己待著”的弦外之音。</br> 潤城一中雖說只是個市重點,但在全國之內(nèi)的名聲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能進(jìn)入理科三班的學(xué)生更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誰也看不上誰,更別提做什么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br> 對于湯君赫,班里漸漸地自覺分出了兩種態(tài)度。女生被他的冷淡嚇退,生出一種此人“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的態(tài)度,只敢私下里偷偷議論;男生瞧著他孤高,不少人心里暗罵“三中轉(zhuǎn)來的有什么可裝逼的”,自動跟馮博和陳皓一伙人靠攏,大有孤立他的意思。</br> 沒人過來煩他,湯君赫自己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反而前幾天不停有人過來向他釋放好意,讓他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不知如何去回應(yīng)才好。</br> 長久以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待在視線角落的感覺,陰暗地發(fā)著芽,不需要陽光照進(jìn)來,反而能生長得更自在一些。</br> 周五上午的大課間,湯君赫從衛(wèi)生間回到教室,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應(yīng)茴就靠了過來,直接坐在了他旁邊尹淙的座位上,嘴角噙著笑看他,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期待,像是在等他先轉(zhuǎn)過頭跟她打招呼。</br> 湯君赫并沒有看她一眼,只是抽出了一張紙巾,旁若無人地擦干凈剛洗的手,然后去拿擺在桌角的奧數(shù)練習(xí)冊。</br> “嘿,”應(yīng)茴對于這份冷落并沒有太在意,嘴角上翹的弧度反而更明顯了一些,“我今天過生日?!?lt;/br> 湯君赫覺得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笑容就好像直射的陽光一樣扎眼,讓他忍不住想躲開。他幾不可見地咬了咬下嘴唇,不知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br> 該說“生日快樂”嗎?不說的話,好像會顯得很沒禮貌,湯君赫想。他的喉結(jié)微動,已經(jīng)打算說出口了,應(yīng)茴又笑瞇瞇地說:“晚上我要開個生日party,全班同學(xué)都會去,你也來吧?!?lt;/br> “我……”湯君赫的大腦還沒做出完全的反應(yīng),嘴上先快了一步,“我晚上有別的事情?!?lt;/br> “啊……”應(yīng)茴發(fā)出了一聲嘆息的聲音,頭低了低,兩只手捧著臉頰說,“好吧,我還想你能來的話,我會很開心的?!?lt;/br> 湯君赫抿了抿嘴唇,低聲說:“抱歉啊?!?lt;/br> “沒什么可抱歉的啦,”應(yīng)茴看著他,又恢復(fù)了剛剛那種期待的眼神,“不過,如果你能跟我說一聲‘生日快樂’的話,我也會一樣開心的?!?lt;/br> 湯君赫握筆的那只手收緊了些,轉(zhuǎn)頭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生日快樂?!?lt;/br> “謝謝?!睉?yīng)茴對著他綻放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陽光照射在平靜的湖面上。</br> 還真是……明媚啊。</br> 應(yīng)茴走開之后,湯君赫神經(jīng)質(zhì)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br> 他想到尹淙上次跟自己說的那句,“不過應(yīng)茴只喜歡楊煊。”</br> 還有這么漂亮的、明媚的女孩子喜歡他。楊煊好像什么都有似的。湯君赫又一次冒出這種想法。</br> 不像自己,只有周林那雙惡心的、不懷好意的手時刻想貼近他,還有那種陰暗的、如蛆附骨般的眼神粘糊糊地投射到他身上……</br> 也許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自己更陰暗一些。湯君赫想到開學(xué)那天,陽光投射在楊煊后背上,那一道道淺灰色的窗棱影子。</br> 他余光瞥到應(yīng)茴走到了楊煊的面前,帶著撒嬌的語氣說:“晚上你會來吧?!?lt;/br> 他沒聽到楊煊說話,只聽到過了幾秒鐘,應(yīng)茴帶著一絲羞澀意味的笑聲。</br> 楊煊坐在位置上,被站著的應(yīng)茴擋住,他看不到楊煊了。應(yīng)該是點了頭吧,湯君赫想。</br> 不愛搭理人,但是會搭理應(yīng)茴——也許不僅僅是“應(yīng)茴只喜歡楊煊”吧。</br> “what?!”他的同桌尹淙一坐下來就瞪大了眼睛看他,“聽?wèi)?yīng)茴說你晚上不去?”</br> “嗯?!睖盏貞?yīng)。</br> “那你可要錯過好戲了?!币认袷枪室獾跛缚?,說了一半停住賣關(guān)子。</br> 湯君赫沒反應(yīng),對于自己的好奇心,他向來掌控得體。</br> 反倒是尹淙先忍不住,趴過來小聲說:“你真的不去?應(yīng)茴今晚很可能要向楊煊表白哎!”</br> 湯君赫握筆的那只手頓了一下,眼神飛快在她臉上掠了一下,然后依舊沒什么反應(yīng),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在草稿紙上計算。</br> 尹淙把他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然后轉(zhuǎn)過頭偷偷地抿嘴笑了一下——果然,之前的感覺沒錯,她的冰山小美人同桌只對楊煊有興趣。</br> “去吧去吧,放學(xué)我拉著你去?!鄙险n間隙,尹淙小聲地勸他。</br> 湯君赫沒作聲。既沒說去,也沒說不去。</br> 放學(xué)鈴聲響了之后,和往常不同,班里沒人急著回家,大家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興致高昂地等著那些從衛(wèi)生間回來的同學(xué),還有除今晚的主角應(yīng)茴之外,最重要的那個人——楊煊,從操場上訓(xùn)練回來。</br> 單肩背著書包走出教室的湯君赫顯得尤其格格不入。</br> 不知是誰先使了個眼色,隨即整個班都注意到湯君赫從講臺前經(jīng)過的身影。喧鬧聲弱了下去,一個男生故意抬高了聲音讓他聽到:“三中不是有名的貧民窟嗎?傲給誰看???”</br> 馮博的聲音隨即跟上:“你不懂了吧?沒錢就只能有個性了唄。”</br> 湯君赫裝沒聽到。走出教室的時候,他聽到應(yīng)茴清脆的聲音:“你們別添亂,他家里有事,和我說過了?!?lt;/br> “哦,家里有事?!瘪T博加重了語氣,又補上一句,“哎你別說,他家里是挺有事的……哎姐,別上手,別打我我又沒說你……停停停我錯了應(yīng)茴……”</br> 離教室越來越遠(yuǎn),身后的聲音逐漸模糊,然后聽不清了。</br> 成為應(yīng)茴那樣的人,會是什么感覺?被應(yīng)茴那樣的人喜歡著,又會是什么感覺?</br> 應(yīng)該還不壞吧,湯君赫這么想著,走到了樓梯口,他的腳步頓住了——楊煊正在朝樓梯上走。</br> 他的校服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干凈的白T恤,以及裸露在空氣中的,初具規(guī)模的小臂肌肉。</br> 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看,楊煊抬起下頜,不經(jīng)意地朝上看了一眼,正對上湯君赫的目光。</br> 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極了一雙貓眼,看向他的時候一眨也不眨,無比專注似的,以至于楊煊微微一怔。</br> 那雙眼睛的主人隨即收回了目光,低著頭從他身邊匆匆地經(jīng)過,走下樓梯。</br> 走到走廊上,楊煊的腦子里莫名閃過十年前那雙黑瑪瑙似的眼睛。它們在他的記憶里分毫不差地重合,但卻讓他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兩雙眼睛。</br> 真是奇怪。</br> 楊煊踏進(jìn)教室,不知是誰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也不知是誰高聲喊了“出發(fā)”,少男少女們手腳麻利地把收拾好的書包背起來,成群結(jié)隊地出了教室。</br> 湯君赫又看到了那個站在校門口,用貪婪的目光盯著自己的男人。</br> 他感到有些犯惡心。那人約莫三十歲,一米七幾的個頭,沉默寡言的瘦削面相,留著最普通的平頭,后背總是微微佝著,像永遠(yuǎn)舒展不開的枯樹一樣。</br>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湯君赫下意識放慢了腳步。他不想靠近校門,想到那人會湊上來試圖貼近他,他的胃里就抑制不住地翻騰開來。</br> 身后傳來一陣大規(guī)模熱鬧的喧囂聲,湯君赫辨認(rèn)出那是他的同班同學(xué),他們正興致勃勃地要去給應(yīng)茴慶生。</br> 居然這么快就出教室了,湯君赫覺得自己進(jìn)退兩難。</br> “哎,那不是我同桌么!”尹淙正跟在應(yīng)茴旁邊走,一轉(zhuǎn)眼看到了前面的湯君赫,“我去叫他過來?。 ?lt;/br> 沒等其他人有什么反應(yīng),尹淙就脫離了大部隊,飛快地朝湯君赫跑過來,抓著他的胳膊不滿地嚷:“我去個廁所而已,你怎么自己走啦!”</br> “啊,我……”鮮少有人這么熱情地跟自己這樣講話,以至于湯君赫大腦里那個一向運作正常的撒謊系統(tǒng)猝不及防地當(dāng)了機。</br> “我知道你想去的對吧?!币冉器锏貙χA苏Q郏皠e裝清高了小美人,沒人不八卦的?!?lt;/br> 她叫自己什么?湯君赫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錯。</br> 不過,尹淙一過來,他就看到周林的身體往校門外隱了隱——如果這樣就能擺脫掉那個人的話,那跟他們一起去倒也不壞。</br> 何況,他好像也真的對晚上的表白場面有些好奇。</br> 尹淙熱情洋溢地拉著他的胳膊,一邊轉(zhuǎn)過身倒退著走,一邊舉高了一只胳膊朝后面的人揮了兩下,大喊道:“我先帶著我同桌去踩個點??!”</br> “去吧去吧!”應(yīng)茴回應(yīng)她。</br> 經(jīng)過校門的時候,湯君赫故意無視了緊盯著自己的周林。</br> 倒是尹淙頻頻回頭:“同桌,校門口那個人好像一直在看你哎?!?lt;/br> “是嗎?”湯君赫裝作不知情。</br> “看上去不像好人?!币扔只亓艘淮晤^,“我覺得你要小心一點,你看上去很容易招壞人?!?lt;/br> 她老氣橫秋的語氣讓湯君赫有些想笑,但最終只是抿了抿唇角。</br> “真的,我的感覺一向很準(zhǔn)的,”尹淙滔滔不絕地釋放著自己的熱情,“你看上去很小你知道吧,你又長得很漂亮……你多大啊?”</br> “16?!睖照\實地答。</br> “那好像是比我們大多數(shù)人小一歲,你上學(xué)早?。俊?lt;/br> “我跳過級?!?lt;/br> “哇,這么酷。”尹淙睜大眼睛看他,“那你學(xué)習(xí)還這么好?!?lt;/br> “沒什么酷的?!睖照f。也許6年前沒跳級的話,也不會遇到周林這種變態(tài)吧,他不止一次這樣想過。</br> 尹淙帶著湯君赫走了兩條街,伸長了胳膊指著前面一家店面說:“就那兒,到啦?!?lt;/br> 是一家酒吧?湯君赫看著那個店面的門頭想,他還沒到過酒吧。他心里有些怯,但努力裝作鎮(zhèn)定。</br> 剛要踏進(jìn)去,就被門口的服務(wù)生攔了下來:“不好意思,今晚有人包場了?!?lt;/br> “我們包的呀,”尹淙沖那人笑得燦爛,“應(yīng)茴的朋友?!?lt;/br> “哦,那請進(jìn)吧?!狈?wù)生側(cè)身讓開,伸手給他們指了方向。</br> 不大的一間酒吧,里面的裝修卻很別致,90年代復(fù)古的風(fēng)格,墻上掛著不少國內(nèi)初代搖滾人的海報。湯君赫忍不住抬頭朝四面的墻壁上看,他以前沒來過酒吧,這時覺得什么都很新鮮。</br> 他們前腳坐下,浩浩蕩蕩的其他四十幾個人很快后腳就到了。</br> 服務(wù)生關(guān)了門,拉上了厚重的畫滿了涂鴉的窗簾,把所有的自然光都一絲不漏地?fù)踉谕饷?。藍(lán)調(diào)的燈光籠罩下來,把室內(nèi)的氣氛襯得有些詭譎。</br> 玩真心話大冒險的和玩桌游的自動分成了兩個陣營,正前方的臺子上從后面繞過來一個長發(fā)吉他手,坐在高腳凳上高聲地朝下面喊:“應(yīng)茴過來,來一首?!?lt;/br> “唱什么呀?!睉?yīng)茴經(jīng)過的時候,湯君赫聽到她帶著笑意低聲地嘟囔。</br> 應(yīng)茴唱了一首英文歌。湯君赫低著頭,仔細(xì)地辨認(rèn)著歌詞,他的英語是所有科目里成績最差的,聽力又是英語試卷上所有題目中最差的。</br> 他聽到應(yīng)茴發(fā)出的標(biāo)準(zhǔn)的美式卷舌音,夾雜在輕快的歌詞中,好聽極了。</br> 西餐、果盤和小吃擺滿了長桌短桌,應(yīng)茴在臺上一首接著一首地唱,其他人毫不吝嗇地在臺下做觀眾為她鼓掌歡呼,把她捧得像萬眾矚目的公主。</br> 湯君赫坐在長沙發(fā)上,沒參與其他人的游戲。他注意到楊煊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頭,正低頭玩手機。</br> 看到手機的亮光,湯君赫突然想到了湯小年。</br> 他媽媽湯小年應(yīng)該還在等他回去吃飯吧,湯君赫一瞬間涌上了有些愧疚的情緒,出來這么久,他居然都沒想起過湯小年。</br> “你有手機嗎?”抓住尹淙朝著臺上尖叫的間隙,湯君赫偏過頭問她,“能借我用一下嗎?”</br> “手機?”尹淙怔了一下,“我沒帶啊!”她朝一邊張望著,“等等啊,我?guī)湍憬枰粋€?!?lt;/br> 然后她理所當(dāng)然地看到了正在玩手機的楊煊,立刻起身朝他走過去。</br> 湯君赫本能地想拉住她說“算了”,但尹淙動作太快,讓他抓了個空。</br> 他搭在桌子上的兩只手因為緊張而扣了起來。尹淙會說是他要借嗎?如果說了,楊煊會借給自己嗎?</br> 他感覺到楊煊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便把頭低得更低了一些,不安地掐著手上的皮膚。</br> “給你!”尹淙從對面走過來,隔著桌子把手機推過來。</br> 手機滑到桌子中間停住了,湯君赫伸長了胳膊把手機拿過來。跟楊成川昨天送給他的手機是一個款式,只是顏色是黑色的。</br> 湯君赫握著手機,打開了短信功能,給湯小年發(fā)了一條短信。剛把短信發(fā)出去,耳邊的音樂就停了下來,隨即響起了應(yīng)茴的聲音——她在臺上叫楊煊的名字。</br> 他抬頭朝前面的矮臺上看,應(yīng)茴站了起來,看上去有些緊張,但仍然不失那種嬌俏的姿態(tài),她握著話筒說:“楊煊,煊哥,今天我過生日,你就賞臉唱首歌給我聽唄?!?lt;/br> 他下意識地朝楊煊看過去,看到楊煊像是笑了笑,有些無奈似的說了句話,從口型上看,大概是“又來了”。</br> 湯君赫看到他站起身,扯了扯后腰的衣服,朝這邊走過來。應(yīng)茴也從臺上下來,手上拿著歌單,他們正好停在長桌的左側(cè)——湯君赫的旁邊。</br> “唱什么?讓宋哥給你彈,”應(yīng)茴拿著歌單給他看,語氣里掩不住的興奮,“你看歌單有沒有想唱的,或者你隨便報一首,看宋哥會不會彈?!?lt;/br> 湯君赫意識到自己還握著楊煊的手機——他發(fā)了短信,是時候把手機還給他了。</br>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碰了碰楊煊的胳膊。</br> “嗯?”楊煊在看歌單,并沒回頭,只是發(fā)出了一個帶著疑問語氣的單音節(jié)。</br> 尹淙在旁邊幫他說:“楊煊,你的手機?!?lt;/br> 楊煊依舊沒回頭,只是把手伸到后面,想要摸索著接過手機。</br> 應(yīng)茴還在十足耐心地建議:“林憶蓮的《紙飛機》也好聽,要不唱這個?我還沒聽過男聲版的呢?!?lt;/br> 然后楊煊就摸到了湯君赫的手,微涼的,有些滑膩的手背。</br> 湯君赫握著手機的左手條件反射般地往回一縮。</br> “不好意思啊。”楊煊以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尹淙的手,回過頭道歉,然后看到了捏著自己手機的湯君赫,隨即一愣。</br> 湯君赫縮回去的那只手把手機往桌子的邊沿推過去,小聲說:“謝謝?!?lt;/br> “行嗎?”應(yīng)茴在一旁問他。</br> 楊煊回過神,拿過手機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說:“不唱這個?!?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