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愛到陌路6
身邊,傳來馬的一聲悲鳴,她回頭,看到這可憐的動物昂著脖子,長長的鬃毛被風(fēng)吹起來,它也耐不住寒冷了,極其希望盡快找到一處溫暖的地方。
她苦笑一下,方覺得人的生命力是何等的卑微和堅韌……能夠在美夢里死去的人,那是何等的幸運?但是,上帝顯然不會照顧這么多人,他只會選擇最幸運的那一批人,至于大多數(shù)人,沒有這個福分,也不配在這樣的幸運里死去,他們必須活著,經(jīng)受夠貧窮、疾病,分離、煎熬等等痛苦的情緒之后,才能悲慘地閉上雙目……
可是,這一刻,她再一次虔誠的禱告上帝:最后一次,原諒我,幫幫我吧。
上主才是一切最偉大的最終裁決。
她倚靠著馬站起來,拉著韁繩,再一次翻身上去。對面的大樹上,小松鼠探出小小的腦袋,爪子往前揮舞,拋出一粒黑色的松子,嘴里發(fā)出咯吱的聲音,清脆而玲瓏,就像一個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
馮妙蓮也笑起來,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繼續(xù)往前走。
沒有救兵,沒有勇士,沒有任何的奇跡出現(xiàn)……此時此刻,她反倒堅定了要活下去的信念——人人都希望我死,我卻偏偏不想死。
不不不,這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在等著我;這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是真心誠意的,還有葉伽,還有葉伽在癡癡地等著我。
她勒住韁繩,看著遠(yuǎn)方,發(fā)現(xiàn)視野逐漸地開闊起來,原來,風(fēng)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能隱隱地看到那一片山下面的大致輪廓,樹林里隱藏的小木屋。
葉伽,葉伽,我來了。
她拉緊韁繩,馬立即加快了速度奔跑起來。
小木屋已經(jīng)在十幾米開外。
厚厚的屋頂上積壓著皚皚的白雪,左右的飛檐傾斜成一種很隨意的角度,一邊廂的茅草被壓得歪歪的,搖搖欲墜,仿佛風(fēng)一吹就會掉下來。
她停下來,忽然失去了勇氣,心底七上八下。這個地點,如此靜謐,天地萬物,一片虛無。任何生物的聲音都失去了,就連她臉上火辣辣的抓傷和疼痛都被風(fēng)雪凝固,成為一種干涸的冷厲。
葉伽呢?葉伽何在?
她不敢奔馳,下馬,腳踏入雪地半尺多深,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此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昏暗。她竟然失去了走上去的勇氣,停在原地,仿佛再多走一步,就會更加臨近希望的破滅。
就像一個人,要去拜訪一位許久不見的朋友,他準(zhǔn)備跟朋友開一個小玩笑,悄悄地走近了,然后讓朋友嚇一跳??墒牵?dāng)你躡手躡腳地走近了,卻發(fā)現(xiàn),你的朋友已經(jīng)死了多時,尸體都已經(jīng)全部僵硬了。
馮妙蓮此時便是這樣的心情,站在門口,舉起手,竟然不敢輕輕地推一下——四周那么昏暗,死寂,冷清,哪里像有一絲活人的跡象?
終于,她還是舉起手來。
門虛掩著,一下就開了。
“葉伽!”
她的血仿佛凝固在了身上,雙腿忽然失去了支撐的力道,最后的一點力氣也用盡了,一個勁地往下扒。
沒有葉伽。
這漆黑的屋子里如無數(shù)的鬼影子晃動,但是,沒有葉伽。沒有任何的生氣,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她站得久了,目光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昏暗,能看到房間里的小床,當(dāng)初葉伽便是躺在這上面。只是現(xiàn)在,上面空無一人,只有粗糙的被子漫卷,枕頭空空蕩蕩。
葉伽呢?葉伽到哪里去了????
她眼睛干澀,但是流不出淚水,只是慢慢地委頓下去——我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我和他窮盡山水,我們走了那么遠(yuǎn)的路程,但是,到最后,還是不得善終。
葉伽,葉伽!
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并不覺得太過的悲哀,就連恐懼感也在慢慢地消散。忽然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好了,自己就躺在這間屋子里,腐爛成一堆無人知道的白骨,等春天來了,解凍了,也許,路過的人會無意中看到這么一堆枯骨,但是,他們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這便是曾經(jīng)榮寵一時的馮皇后的遺骸。
她的頭久久地埋在膝蓋上。
暗處,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
她茫然地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這聲音并不來自于天上地下,也不來自于人的心靈——仿佛在一種不可預(yù)知的未來世界里。
是誰?誰在這里?
彭城等人的殺手?皇帝派來的殺手?還是別的什么人?她還是沒有覺得恐懼,只是迷惑地四處看了一眼。
呻吟聲又響了一聲。她驚覺,站起來,這一次,聽得比較分明了,那種沙啞真是讓人不忍啐聽:妙蓮……妙蓮……
就那么兩個字,卻并不是連貫在一起的,而是分開了,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一個一個地念出來。
馮妙蓮猛地跳了起來,仿佛渾身的鮮血忽然被加熱沸騰了,內(nèi)心深處最渺茫的一絲生機瞬間被無限激發(fā),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葉伽……葉伽……是你么?葉伽,是你啊……是你一直等著我嗎……”
她的手終于觸摸到角落里那一堆黑影……是葉伽,竟然是葉伽。她當(dāng)初只看到一團模糊,以為是角落的東西,卻不知道,那是一個人!?。?!
因為他實在是太瘦弱了,就連馮妙蓮也能毫不費力的將他扶起來。
昔日豐神俊朗玉樹臨風(fēng)的男子,如今,形如骷髏。太久的等待,太久的折磨,太久的病痛和絕望,幾乎將他整個人毀滅了。
就連他口里的這一點氣息,馮妙蓮都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奢望。
火堆生起來了。
馮妙蓮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全是灰燼。對面的人躺在床上,微弱的眼神跟著她的身軀游走,仿佛希望在最后的時候能把這個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也凝視著他。
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了笑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笑得如此歡樂,仿佛胸口殘存的活力無限度地膨脹,整個人變得精神抖擻,一應(yīng)的恐懼,害怕,殘念,統(tǒng)統(tǒng)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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