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帝國禮儀7
,為的便是好將父皇的形象鑄造,永遠(yuǎn)緬懷。后來,朕被各種各樣的繁瑣事情阻撓,再也沒有時間去真正探索宇宙和人生的奧秘,這一去,就是漫長的許多年……南朝有個詩人叫做陶淵明的,寫了一首詩這樣講: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十三年……這便是朕此時的心情寫照……”
只有他一個人說話,大廳里本是熱熱鬧鬧,觥籌交錯,但是,此時,誰也不敢插嘴,也不敢接口。桌上的菜肴已經(jīng)冷了,但是,侍奉一邊的宮女們也被這氣氛感染,不得傳召,根本就不敢主動過來更換。
“朕天天忙于國家的領(lǐng)土擴(kuò)張,政治改革,希望我們鮮卑人的北國能夠千秋萬代,萬世流傳。但是,人生是有限的,有些事情,窮盡心機(jī)去做不見得好,反而尊崇黃老之道,無為而治,也許更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成就……”
他講話的態(tài)度越來越輕松,掃視一眼眾人面前的桌子,高聲道:“菜肴已經(jīng)冷去,換熱菜吧!”
宮女太監(jiān)們熙熙攘攘地上一道新菜,那是三足鼎裝的熱鍋,下面燃燒著無煙的火炭,熱氣騰騰地放在眾人的面前,里面煮了許多鮮卑人喜歡的羊肉,還有好些菜蔬。
這便是古代的火鍋,準(zhǔn)確地說,是湯鍋。
在這樣寒冷的季節(jié),吃這樣的東西,本是宮廷里非常喜歡的,還有三鮮什錦等等配合其中,味道鮮美。
但是,此時此刻,誰人能有心情大快朵頤?
拓跋宏卻渾不在意,看著鮮美的羊肉湯,又看看身邊一直木然不動的馮皇后。她一身隆重的袍服,臉上一直帶著一種很奇怪的笑容,直到這熱氣騰騰的湯鍋上來,氤氳的水蒸氣一熏蒸,更給她臉上增添了一抹濃墨重彩的紅潤。
他揮手,不讓宮女們在一邊伺候,不經(jīng)意地,親自給她盛一碗湯。
“皇后,你嘗嘗,這個味道不錯?!?br/>
“多謝陛下。”
二人客客氣氣,相敬如賓。底下的妃嬪們便一個個地也喝起了羊肉湯來。一碗湯下肚,大家冰冷的心情總算得到了緩解。
這時候,拓跋宏才緩緩地繼續(xù)開口:“朕這次御駕親征之前夜,做了一個夢,夢見太后和父皇,太后的臉色很模糊,而父皇,卻一再告誡朕出征萬萬要小心。朕心想,是不是好久沒去侍奉二老,所以他們在九泉之下孤苦寂寞?還是皇后賢德,她不顧清苦生活,自請去祭祀太后和父皇……”
馮妙蓮本是面帶微笑地坐在一邊,漫不經(jīng)意地聽陛下到底要說出什么大道理來,此時,忽然聽得這句話,不由得心膽俱裂,毛骨悚然。
原來!
原來如此!!
他設(shè)立這樣一場鴻門宴——他竟然說,她去龍門石窟的那些日子,是他派她去的!??!
他對一切,原來早已了如指掌。
可是,他卻說是奉命而為。
天知道,她馮妙蓮不但不是奉命而為,反而是存了私奔之心,昭然若揭地趕去。
可是,他為什么在這時候?yàn)樗笱懿丶???為什么?br/>
她端起羊肉湯碗,沒用調(diào)羹,居然就那么喝了一大口。
這天下,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被人泄露了,而是那個人,他明明知道秘密,卻佯作不知——只是把你捏在手心里,搓圓捏扁。他說,這一切,完全是出自他的安排。
馮妙蓮面色慘白,座中另一人也不由得花容失色,暗暗地皺了皺眉頭。陛下這是什么意思??當(dāng)時當(dāng)日,她親眼目睹,馮皇后和一個野男人在龍門石窟外的小屋子里幽會。男人清瘦沉默,女人便衣服侍,雖然談不上是捉奸在床,可是,那二人如影隨形,同飲共食,整個地便是民間夫妻的形狀,這哪里還能有假?
可是,陛下怎么說是他令她去的???
皇后如果是奉命而為,那么,那個男人是誰?
花容失色之人忽然駭然:莫非那個男人正是陛下的父皇??也就是早已過世的太上皇帝大人?可是,她立即醒悟,這不可能,一來,太上皇帝早已死去多年;二來就算活著也不可能那么年輕;甚至就算他還活著也很年輕,但是,也不可能派皇后親自去照顧他,宮里有的是人選,怎會勞駕皇后去照顧他?再說,兒媳婦照顧公爹,這……
她心底胡思亂想,也震駭?shù)脜柡?,本來,她的懷里是藏了一本小小的折子的,因?yàn)橛腥艘诒菹乱换貋淼臅r候,馬上就把這本折子遞上去。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遲疑了,再也不敢了。不但不敢,還生怕折子藏得不夠好,自己中途掉下來。
不不不,她根本不敢把折子丟上去。
陛下已經(jīng)說得如此明白了:“朕和皇后,夫妻一體,所以,原本是朕的義務(wù),便由皇后親自分擔(dān)了。她為了祭祀太后和父皇,便衣輕裝,不顧條件簡陋,卻毫無怨言。也許,正是太后和父皇在天之靈暗中庇佑,才會有后來的那一場大洪水,讓南朝軍隊(duì)不戰(zhàn)而退,朕也才能夠得以反敗為勝,全身而退。這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此戰(zhàn)之后,邊境上二十年內(nèi),應(yīng)該不會有大的戰(zhàn)事……”
馮妙蓮微微閉了閉眼睛,臉上的微笑沒有改變,可是,內(nèi)心里,卻如驚濤駭浪——就像他出現(xiàn)之前,她如何地伸著脖子,一心等著那可怕的鍘刀下來。
天生****,死了為好。
可是,如今這一番遮掩的話語,卻讓她真正比死了更加難受——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在這樣的時候,撒下彌天大謊。他面不改色地告訴他的妃嬪們:皇后不是出去幽會,而是帶著崇高的使命,是奉命行事。
誰還敢質(zhì)疑此事的真實(shí)性?
就連那個暗中籌劃了那么久,義憤填膺,自以為是替天行道的欲告密者,也在回去之后,趕緊焚燒了一切的折子,以求自保。
他如此處心積慮,到底意欲何為??
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任何人可以在他面前藏奸耍滑,咸陽王也罷,彭城公主也罷,甚至這外表平靜,內(nèi)地里卻波濤洶涌的深宮怒海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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