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皇后輪流做4
    見她心情高興,柳兒壓低了聲音:“娘娘,陛下都答應(yīng)給您馬了,您何不……”
    馮妙蓮明白過來。
    她心里一怔。
    是啊,陛下對自己的確是相當(dāng)不錯的——至少,自己開口,那就要什么給什么。就算是騎馬馳騁之類的不合理的事情,他也一口答應(yīng)了。
    這些都能答應(yīng),其他呢?
    比如說再回到立正殿呢?
    她明白柳兒的意思,宮女們是在說,既然陛下這樣,何不求求他,放下身段,多幾句軟話,跟他言歸于好?只要陛下的臉色好了,誰還敢欺負昭陽殿之人?
    何必要跟陛下斗氣?
    要斗氣也該是和馮皇后爭斗呀。
    大家心底可都憋著一口氣,等著馮昭儀翻身,至少要給皇后一個下馬威啊。
    如今,跟皇上過不去,也就是跟自己過不去,這算什么?
    馮妙蓮沒法解釋,她其實并未和皇帝斗氣,至少這一次沒有!而且,她能感覺到拓跋宏也不是在跟自己斗氣——絕對不是!只是因為感情淡了——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但是,這種話說不出口來。
    在皇宮里,面對宮女們,說什么愛情呢?
    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她其實也想了很久這個問題:早前對葉伽還抱著幻想,所以不愿意爭寵爭斗,如果對葉伽死心了呢?
    如果死心了,絕望了,這寂寞深宮,除了陪伴拓跋宏就別無出路了呢?
    那么,還要不要和馮妙芝爭斗?
    她想了很久很久。
    很多時候,徹夜難眠。
    因為,那注定了是一條開工沒有回頭路的危險地帶。如何一往無前,實在難以決斷。
    那時,她還坐在馬背上,從這里看出去能看到外面的宮墻,值守的士兵,甚至再高一點能看到一條靜靜流淌的護城河,柳堤環(huán)繞,依依迎風(fēng),洛陽,真是一個美麗的城市。
    她看了許久許久。
    殘陽落在護城河里,金黃而燦爛。
    她想起葉伽,但葉伽的臉很模糊,情急的時候,老是看不清楚,不知道葉伽長什么樣子了。
    她心如刀割,卻若無其事地跑回去。
    抖落一地的風(fēng)塵,昭陽殿的門輕輕地關(guān)上了。
    那時候,拓跋宏尚在中宮。
    為了表彰皇后的成就,皇帝特意留在中宮用晚膳。宮里有點身份的妃嬪都陪坐了,一屋子的環(huán)肥燕瘦。
    皇帝一張桌子,旁邊是太子。左邊最尊者皇后,依次是各級妃嬪……馮妙芝端坐女主人的位置,環(huán)顧四周,怡然自得。
    這段時間,她已經(jīng)充分領(lǐng)略到了真正皇后的威嚴(yán)和富貴,皇帝的賞賜,家族的榮耀,無數(shù)妃嬪的巴結(jié),甚至外臣咸陽王的刻意的討好……
    這是她昔日的皇后生涯里不曾體驗過的。
    但是,這種生涯,她需要長久地保存下去。
    要確保無憂,唯有討好皇帝。
    大紅金龍桌上來,盛宴一道一道的上來。
    流水席,歌舞升平。
    一隊彈奏琵琶的女眷,是她刻意安排人手從蘇杭重金買來的。在以前,她是很反感南朝那些妖嬈女人的,這一刻,為了皇帝大人喜好也顧不得其他了。皇宮里到處是南朝風(fēng)韻了,就連她自己也換了一身南人的衣服,只是覺得熱。
    小太子也換了一身寬大的南人的袍服,流云水袖,飄渺多姿。拓跋宏對此非常滿意。
    最初小太子也一直坐得端端正正,按照皇后的千叮囑萬叮囑,一點也不敢露出半點不規(guī)矩的苗頭。
    他也實在是太害怕父親了,或者說是不是太熱了,額頭上開始出來汗水了。
    再過得一會兒,他終于坐不住了。畢竟,他骨子里是鮮卑人的血統(tǒng),以前就做的是鮮卑人的夾襖小袖打扮,清涼爽快,現(xiàn)在為了討好父王,換了南朝人的峨冠博帶,天氣又熱,他又胖得不像話,當(dāng)上熱菜的時候,他簡直受不了,壓抑已久的兇殘的因子幾乎馬上要爆發(fā)出來了。
    馮皇后對這個孩子的性子已經(jīng)了如指掌,可是,她畢竟是未曾生育的婦人,千算計萬算計,以為這孩子教了那么多次吃了多少次虧,今晚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但見孩子坐得一會兒就不停地扭動身子,挽起袖子……臉上也漸漸地露出燥熱不安的神色。
    她情知不妙,繼續(xù)下去,這孩子就該暴露本色了。
    哪里能讓他再一次激怒陛下?
    這時,拓跋宏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身邊的孩子不停地扭來扭去。尤其是接連上來幾道清淡的小菜,還沒到他最喜歡的燒羊肉時,他就不耐煩了,袖子也挽起老高,嘴巴嘟囔起來,“熱死了……熱死了……”
    馮皇后早已察言觀色,令了兩名宮女專職給他打扇,見到小太子鬧起來,馮皇后一著急,立即使眼色,宮女的扇子扇得更加猛烈。
    拓跋宏咳嗽一聲,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里涼風(fēng)習(xí)習(xí),又臨近入夜,樹大根深,他并沒覺得多熱。但見身邊的肥胖兒子額頭上一層油汗,白花花的,讓他的一身肥肉更加的突出。
    拓跋宏這些年交往的無不是風(fēng)雅人士,而且他自來的審美趣味也趨向于南朝人的那種鎮(zhèn)定自如,清涼無汗,但見自己這個兒子,癡蠢到了極點,滿頭都是油汗,仿佛抹一把就能摸出一把白花花的油花兒似的。
    但是,他并未表露出來,反而和顏悅色的:“來人,給太子換一件清涼衣服。”
    孩子得到首肯,大喜過望,根本不等宮女們動手,自己跳起來一把就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寬大袍子,露出里面的窄小單衫。
    這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鮮卑人的打扮。
    看樣子,他只是為了應(yīng)付檢查,很長時間,一直是鮮卑人的打扮。
    拓跋宏心里的想法不得而知,馮皇后卻稍稍不安,她也知道,皇帝陛下改漢服的決心很大,一般的王公貴族違背了也要遭到訓(xùn)斥。但是妙芝本人都很討厭這么繁瑣寬大的漢服,一個人在宮殿的時候總是穿的鮮卑服,何況是對小太子。
    她生怕皇帝看出自己陽奉陰違,心底正在惴惴,但皇帝已經(jīng)轉(zhuǎn)眼,就像不曾意識到似的舉起酒杯喝了一杯。
    她松一口氣。
    這時,詢兒說話了:“父皇,這里太熱了,我真想去平城避暑……”
    拓跋宏一轉(zhuǎn)眼,看著馮皇后。
    馮皇后笑起來:“是啊,詢兒說的有道理。早年我們在平城之時,還可以年年去北武當(dāng)避暑?,F(xiàn)在到了洛陽,洛陽雖然很好很美,但這夏日炎炎實在是難以忍受,這就比不上平城了……”
    拓跋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這一夜,晚膳很盡興,送走皇帝之后,馮皇后查點賞賜,不由得心花怒放。再加上察覺小太子今晚的表現(xiàn)也許令皇帝相對滿意,馮皇后的底氣也就更足了。
    但就在這時,心腹宮女回報,有人在皇家園林馳騁。
    這還了得?這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
    當(dāng)她得知是馮妙蓮的時候,氣得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在她的禮儀里,別說一個女人沒規(guī)矩騎馬射擊,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輕易在皇宮里騎馬游玩,摔下來怎么辦?砸到花花草草怎么辦?
    現(xiàn)在這個女人竟然沒一點樣子,一言一行,出離古怪。
    她到底想干什么?
    馮妙芝心念一轉(zhuǎn),可不敢半點小覷這個女人,指不定某一日就翻身了。她問心腹宮女:“是誰允許她去騎馬的?”
    “奴婢向御馬監(jiān)打聽,但是都沒下文,只說是她自己去牽的馬……”
    “她自己?”
    “對。其他宮女們不敢碰馬,是她自己去的。御馬監(jiān)見是馮昭儀也不敢強行阻攔?!?br/>
    馮皇后大怒:“好一個賤人,她竟然敢玩得這么出格,仗著還是昭儀,就敢為所欲為?來人,馬上去……”
    宮女們領(lǐng)命正要出去,一名心腹宮女提醒她:“娘娘,馬上就是朔日了……”
    馮妙芝立即明白過來,叫住了宮女:“也罷,朔日這一天和她算總賬?!?br/>
    反正規(guī)矩已經(jīng)告知她了,不怕她不來。
    朔望拜見皇后,馮昭儀依舊沒去。
    朔日。
    一大早,皇后宮中井然有序,誰也不敢麻痹大意。
    大家心知肚明皇后要針對的是誰,所以誰也不想撞在槍口上了。
    馮皇后高居寶座,鳳冠霞帔,珠寶首飾熠熠生輝。
    妃嬪們行大禮,跪了一地。
    馮皇后清點人數(shù),黑壓壓的行禮的女眷們,然后溫柔大方地讓她們一一賜坐。
    末了,不見馮昭儀,她皺眉,故意大聲道:“馮昭儀呢?”
    妃嬪們你看我,我看你。
    以前不都這樣么?何以皇后今日忽然問得這么大聲?
    馮皇后笑了。
    那笑容不再溫柔親切,而是充滿了威嚴(yán)和憤怒。
    好一個藐視宮規(guī)的賤人!
    以前容忍她,是因為皇帝。
    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不必了。
    皇帝天天來視察詢兒的情況,給予了馮皇后許多的尊榮賞賜。大權(quán)在握,何必再給馮昭儀留面子?
    今日便是處決馮昭儀的時候。
    “來人,念一下祖宗家法。”
    兩名宮女捧出盒子,一個人大聲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