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也是淡淡的，“太后曾經(jīng)給我講過她年輕時候的故事。據(jù)說當(dāng)年小憐正是用了這樣的迷香，把當(dāng)時的皇帝爺爺迷得暈暈乎乎，任憑她高興。據(jù)說小憐貴妃當(dāng)年每天至少換三套新衣服，昭陽殿拆了蓋，蓋了又拆，地面是黃金珠玉鋪就，墻壁也是純金白銀打造……一時奢華，天下無雙！幾乎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在她身上耗費了多達一兩百萬兩白銀，幾乎把國庫都掏空了一大半。若不是皇帝爺爺當(dāng)年醒悟得早，北國幾乎要滅亡在她手里……后來，她被送給高緯，高緯幾年間在她身上耗費的白銀更是高達五六百萬兩，縱然是在戰(zhàn)場上，進攻敵人的時辰，也要根據(jù)她的心情來決定。所以，高緯被俘身死，不得善終……”
    拓跋宏沉聲道：“妙蓮，你想說什么？”
    她頹然搖頭：“陛下，我能說什么呢？我只希望，千年之后，人家不會說我是小憐第二！并且，我不想辜負(fù)太后，不想成為皇宮里的一個狐貍精。”
    拓跋宏的神色釋然了下來，“妙蓮，是我不好，我不該用西域香……這都是我的錯。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會再用了……”
    他說話的時候，神色有些赧然。
    “妙蓮……我是害怕……當(dāng)時你不理睬我，唉，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難受……我真怕你從此也不再理睬我了……所以……所以……”
    他竟然紅了臉。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對最心愛的女人，也只能用這樣的手段？？出這樣的下下之策？
    “妙蓮……”
    她打斷了他的話：“陛下，我想，你也不希望我成為第二個小憐！”
    “妙蓮……”
    她緊緊盯著他：“陛下，希望你不要后悔！”
    后悔？！
    后悔什么呢？
    后悔剛剛過去的那樣的至高無上的歡樂？
    他猛烈地?fù)u頭。
    “不！妙蓮，我不會后悔。我不但沒有后悔，反而很慶幸能再次跟你團聚……妙蓮，你呢？”
    他問這話的時候，心情竟然微微緊張。
    “妙蓮，你不會后悔跟我一起回來吧？”
    后悔么？
    后悔！
    但是，這并非是后不后悔的問題——而是強迫。
    是他的命令！
    是九五之尊的命令，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就如這一場過去的ooxx，也是他主導(dǎo)的，你同意也罷，拒絕也罷，反正人家有西域香。
    他的聲音更加熱切了：“妙蓮，、……你沒有后悔吧？”
    馮妙蓮沒有回答。
    她默然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再也沒說話。
    拓跋宏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是，卻懷著歉疚，總認(rèn)為，能夠彌補。只要自己再一次努力，一定會彌補起來的。這是兩個人良好的一個開端，不是么？
    馬車終于停下，這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傍晚了。
    但是，這一路上的纏綿過度，妙蓮渾身又酸又疼，腳一著地，雙腿幾乎軟得站不穩(wěn)。
    很快，一雙大手伸出來，拓跋宏很體貼地?fù)ё×怂难Ｂ曇裟敲礈厝幔骸懊钌彛K于到家了……”
    到家了？
    這是家么？
    金碧輝煌，卻冷冷冰冰。
    許許多多的宮女，庭院深深。
    大家好奇地看著歸來的新人——不不不，昔日的馮昭儀，以這樣盛大的方式回歸，而且，被皇帝親手挽著。
    那是何等的非同小可？
    這么多年，皇帝從未和任何女人手挽手出現(xiàn)在任何場合過——就算當(dāng)年盛極而寵的高美人；就算被立為皇后的馮妙芝，都不成……她們都從不曾有過這樣的尊榮。
    一乘攆輿已經(jīng)等候在面前，皇帝摟了她就上了攆輿，在她耳邊道：“妙蓮，我們回立正殿……”
    她下意識地拒絕：“不，我還是去昭陽殿好了。”
    “妙蓮，昭陽殿給你保留著，你什么時候要去都行。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了，還是先回立正殿吧……”
    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那是心底對她的承諾——立正殿才是她的地方——本來就屬于她的。
    既然她回來了，他就要按照內(nèi)心里奔涌的自然的情緒來處置——該是她的，一樣也少不了——而且，立正殿空了那么久，也該有自己的女主人了。
    她沒法拒絕。
    也抱著破罐破摔的心態(tài)。
    他說去哪里，就去那里吧。
    立正殿里，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云集，排成兩例，叩頭行禮，跟馮昭儀病中時的冷宮寥落形成鮮明的對比。
    馮妙蓮站在原地，一時，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只有她的心腹宮女們，柳兒、留守昭陽殿聞訊趕來伺候的寶珠、陳嘉等人……一個個喜形于色，跪在地上，總算熬出頭了——跟著自家娘娘，總算有好日子過了。
    拓跋宏朗聲笑道：“你們都退下，娘娘病體方愈，需早早休息。”
    宮女們領(lǐng)取了打賞，陸續(xù)退下了。
    唯有他牽著她的手，喜形于色：“妙蓮，路上累了吧？早點歇著。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她沒反對，默然進了房間。
    那是久違的立正殿了。
    當(dāng)年，她曾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此時，人歸來，立正殿竟然沒多大的更改。陳設(shè)基本還是依舊，還有她的東西，當(dāng)年的脂粉首飾，衣裳書籍，一一都在，保存完好……她的目光掃過去的時候，但覺如在夢中。
    就如迷失了很久之人，并不是為了回歸，而是想走遠(yuǎn)，離開昔日的這一切。
    可是，偏偏是個怪圈，是一個迷宮。
    走了那么久，繞了那么遠(yuǎn)的路，終于還是回來了。
    高公公跟在后面，看人下菜，喜形于色：“啟稟娘娘，各宮的妃嬪都等著參見娘娘呢……”
    拓跋宏看她的臉色，代替她回答：“免了，免了，妙蓮今日疲倦了，天色也晚了，叫她們都退下，改日吧。”
    她打了個哈欠，坐在床邊。
    那是一種心慌意亂。
    因為沒有了西域迷香，她想，皇帝應(yīng)該清醒了吧？
    這時，他已經(jīng)走過去，在她的身邊坐下去，順手輕輕攬著她的肩膀。
    她淡淡的：“陛下，你離宮日久，很多嬪妃都等著覲見。于情于理，你今晚該去其他人的宮里……”
    他微微愕然：“妙蓮，你希望我去別的女人那里？”
    “我不敢擅寵，怕成為六宮公敵。”
    他哈哈大笑：“誰敢怪你？妙蓮，我早就答應(yīng)了，以后，只寵愛你一人。你放心，我就在這立正殿，那里都不去了。”
    她默了一遍他的話“哪里都去不去了”——然后，重復(fù)了一遍。
    他分明看到了她臉上的那一抹充滿了譏諷的表情，卻斬釘截鐵：“對！我只在立正殿，哪里都不去了。”
    她一笑，身子倒在了床上。
    仿佛新婚夫妻的床。
    比馬車上的一切大大地不同。
    拓跋宏心潮涌動，這一刻，心底的一股熱切再一次死灰復(fù)燃，不假思索，那么自然地就抱住了她……
    馮妙蓮回宮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六宮。
    更大的儀仗還在后面。
    第二天，皇帝就下令冊她金寶金冊。歷朝的昭儀有金冊無金寶，皇帝特命尚寶司制就金寶，賜給馮昭儀，使她享受同皇后一樣的待遇，另外，還給了她一頂豪華甚至超過皇后的钘璽綬帶，十二顆貓眼石讓綬帶華貴得幾乎價值連城。同時，皇帝還親自帶來一塊雕琢后的玉佩，說是當(dāng)年的何氏璧，有驅(qū)邪鎮(zhèn)定的功效。
    馮昭儀早年寵冠六宮，時隔幾年，如今重回昭陽殿，聲勢更是勝過當(dāng)年，嬪妃宮女太監(jiān)們一衡量，如今皇后是馮妙芝，左昭儀是馮妙蓮，兩姐妹聯(lián)手，其他人還有什么辦法？于是，大家想了法子，各自都想來巴結(jié)一下。
    但是，皇后馮妙芝一直沒露面。
    因為她一直在等著馮妙蓮的參拜。
    回宮的第二日恰好是朔日。每個月的朔望之日，六宮妃嬪必須得去參拜皇后，聽母儀天下者吩咐安排，治理后宮。
    本來按照禮儀，是昭儀應(yīng)該先去拜見皇后——小妾參見正妻。
    但是，馮妙芝等了很久，直到六宮妃嬪到齊了，也不見馮妙蓮。
    她耳目眾多，不可能不知道馮昭儀回來了。
    可是，此時又不好問起來，否則倒是有**份，接著，又聽到心腹宮女傳來消息，說陛下加封金寶金冊的命令下來了。
    這一下，可就炸鍋了。
    馮妙芝在其他妃嬪面前還故作大度，強忍住怒氣，立即遣散了眾人。到中宮清靜下來，她才勃然大怒，簡直不得了——本來，皇帝要提拔后妃，一般都會只會皇后，安排一些儀式，不然，皇后豈能算得中宮之主？
    可是，這個馮妙蓮倒好，她算什么東西？
    憑什么得到金寶金冊？
    一個小妾而已。
    最可恨的是，皇帝竟然沒有知會自己一聲，一切都是他自己下令，親手包辦了。這算什么？
    因為有這樣大的陣勢為馮妙蓮撐腰，她甚至連朝拜自己都不來。
    馮妙芝氣得吐血。
    從小她就看不慣妙蓮，論身份地位，她無非是馮家小妾所生的女兒。妾本是半奴半主，生的女兒自然也是半個奴隸；在皇宮里，她也不過是個昭儀——也是小老婆身份——小老婆都這么囂張，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