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埋下禍根2
“來人,立即把馮昭儀的東西全部收拾好。一件也不許留下。”
馮妙蓮后退一步,臉色慘白。
皇帝一聲令下,誰敢違背?
柳兒和侍衛(wèi)都進來,立即開始收拾東西。
二人就那么杵在門口,怒目相對。
馮妙蓮回首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東西被一件一件地裝起來,甚至角落里的包袱——都被毫不留情地打包了,一起集中起來,送上了馬車。
拓跋宏依舊一臉憤怒。
這一輩子,他從未遇到如此的反抗和藐視——天子!九五之尊!
就算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能無法無天,對吧??
他冷冷地看著她,余怒未消。
馮妙蓮也死死盯著他——此時,她已經(jīng)徹徹底底明白自己的處境了。葉伽已經(jīng)消失了,無論他是怎么走的,他都非走不可。也許,從今往后,自己也見不到他了。
那是一種心碎的感覺。好像原本充實的生命,滿懷的期待,忽然失去了很大很大的一塊,心也起了窟窿,支離破碎的。
而且,皇帝一聲令下,自己非進宮不可?。?br/>
容不得半點的反抗。
她的聲音也變得非常平靜。
“陛下,你一定要讓我進宮?”
他不假思索:“你必須進宮?!?br/>
“如果這是你作為皇帝的命令,我不敢不從。但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這話,就如刀片一般。他忽然很想說,這不是皇帝的命令,是一個男人的渴望——是她丈夫的渴望——可是,他說不出來,自尊,無法表達的痛苦——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妙蓮,我不會后悔!”
“如果你不怕你的后宮從此雞犬不寧,那我也沒什么好怕的。陛下,你早就知道的,我一直是一個狠毒的女人。本來,我可以遠離你的后宮,給你一個安靜的日子,但是,你非要逼我回去,那么,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你就休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了!”
他呆呆的。
能出什么事情?
再蠻橫,她無非是一個女人而已。無非是女人發(fā)發(fā)脾氣而已。這算得了什么???他依舊毫不猶豫:“妙蓮,無論你要怎樣,你都必須跟朕回宮?!?br/>
她一笑:“好,希望你不要后悔?!?br/>
他斬釘截鐵:“我絕不會后悔!!”
她沒有再回答,慢慢地出門而去。
他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其實,他和她之間,絕不希望弄成這樣。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兩個人之間的那種默契不見了,情意消失了,互相之間,不能再真誠對待了,就像一層很厚很厚的冰塊,阻隔在二人之間,沒有太陽照射,也不會融化。
就如這一次來接她——他最初是何等的欣喜,何等的狂熱,可到頭來,卻變成了滿腔的憤怒。
那時,她已經(jīng)走出很遠了。
背影看起來,那么瘦削。
柔軟的,就如春風中的柳枝——忽然遇到了狂風暴雨一般。
他不知怎地,想起她受的苦,畢竟是自己負心在先,又忍不住想追上去安慰她幾句??墒?,一看到侍衛(wèi)們忙碌的身影,他便又停下腳步。
因為她的堅決。
因為她從不曾回頭。
他也覺得心冷——是那種已經(jīng)逐漸不被人喜歡,不被她愛慕的心冷——好像不單單是賭氣!
是你親眼目睹一個女人變心后的冷淡。
真的是變心了?
他不敢想下去。
只是本能地,想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把自己的妻子搶回身邊,這難道有什么錯???
他沒有停留,依舊是雷厲風行的做派,立即下令返回京城。
但凡她喜歡的——或者說,他以為她喜歡的,他都令人收拾了,做得很絕,很徹底,決不讓她再有任何留下去的理由和借口。
馮老爺一家準備了大量的禮物,幾乎是負荊請罪的樣子。但是,皇帝的派頭,卻出乎他們的意料——皇帝自己沒要任何儀仗隊,只是下令他們找一輛最最豪華的馬車——一定要最豪華的,因為,他要和馮昭儀同乘馬車回去。
此令一下,不止馮老爺,許多人都大吃一驚。
自古出巡,都是帝后分開——縱然是皇后,也只能坐單獨的馬車。現(xiàn)在可好,陛下竟然下令和馮昭儀共乘一車回去。
馮老爺最初戰(zhàn)戰(zhàn)兢兢,可是,一見皇上并未絲毫追究自己的責任,現(xiàn)在又以這么高的禮儀把自己女兒接回去——一轉(zhuǎn)眼,他簡直喜形于色。
妙芝也罷,妙蓮也好,反正都是自己的女兒,誰最得寵并不重要——反正無論誰在最高位,他都是超級大贏家。
可是,這卻急壞了馮夫人,簡直吃不下咽不下。但見丈夫興致勃勃,眉花眼笑,她更是忍不住抱怨。
馮老爺?shù)吐暤溃骸澳銒D道人家懂得什么?陛下如此看重妙蓮,她必然飛黃騰達……”
“可是,她這樣進去了,妙芝怎么辦?而且,她跟我們又不親……”
“再不親,她終究是我們馮家的女兒。再說,妙芝做了皇后,地位穩(wěn)固了,妙蓮再進去,她們姐妹聯(lián)手,后宮還能有其他女人的地位?”
馮夫人憂心忡忡:“怕的是她們姐妹不聯(lián)手,那怎么辦?而且她們姐妹自來不和……”
馮老爺心里一咯噔,想起上一次見女兒發(fā)的誓言“我若進宮,必然先把你的寶貝皇后女兒干掉……”
言猶在耳,可是,他不敢說出去。
再說,接妙蓮進宮,這是皇帝的命令,他又敢說什么?
“老爺,你倒是快點想個辦法……”
“我能想什么辦法?陛下對我們本就不滿了,他還在責備我們對不起妙蓮呢……現(xiàn)在,你就不要再多事了……”
馮夫人縱然滿腔不滿,也不敢說什么了,只是一個勁地埋怨馮老爺,不該瞞著妙蓮的病情——要是早知道她痊愈了,怎么也該想個對策。
現(xiàn)在好了,明明是快死的人,怎么就咸魚翻身了??
馮妙蓮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咸魚翻身了。
只看到門口,綾羅綢緞,各種各樣的衣服送來——那些,都是這幾年皇帝派人送來的賞賜。馮老爺現(xiàn)在不敢截留了,一股腦兒地拿出來了。
都是極其名貴的絲綢,錦緞,各種各樣的娟衣,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宮女們圍在她身邊,細心地打扮,伺候,沐浴更衣。
她木然地坐著,任她們擺弄。
只是,當看到鏡子里那個濃妝艷抹,打扮得分外華麗妖嬈的女人時,她一陣一陣地發(fā)怵:這是誰??這是誰?
昔日宮廷里的馮妙蓮?
現(xiàn)在被拋棄的馮妙蓮???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只是內(nèi)心里藏著的那股怨恨,就如膨脹的皮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甚至遠遠超越了自己的承受力。
她站起來的時候,看到自己滿頭的珠翠縈繞。
就如一個新嫁娘一般。
這算什么?
出去的時候,門是開著的——她看到自己的皇帝丈夫——是的,還是丈夫,只要他一天沒有休掉自己,自己就只能是他的女人——甚至不需要講什么道理。
拓跋宏的眼睛睜大了。
那時,忽然屏住了呼吸。
但覺眼前的女人,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美麗——就連她那種冷淡,滿不在乎的樣子,也形成了另一種獨特的魅力和情趣——遠遠不是高美人等百依百順的女人所能給與的。
他直直地看著她,忽然就有些心花怒放。
“妙蓮……我們要回宮了……”
她微笑起來。
這一笑,他忽然覺得骨子都酥軟了。這還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對自己笑呢——這一笑,仿佛把二人之間的所有芥蒂,所有恩怨,統(tǒng)統(tǒng)一下就化解了。
心中的一股溫柔情愫,很自然地涌上來了。
“妙蓮……”
她也凝視著他。
這是二人重逢以來,她第一次這樣認真的打量他——呵,一別幾年,他的變化很大——成熟了許多許多,眉目之間,甚至有了操勞國事所帶來的憔悴和風霜,就如一個飽經(jīng)憂患的男人,比他實際的年齡顯得更加蒼老。
“陛下,你這一次并不是刻意來接我的,對吧?”
“?。。?!”
“你是無意之中路過這里,忽然看到我病愈了,所以,突發(fā)奇想……”她輕嘆一聲,“其實,這是何苦呢?如果我舊病復發(fā)呢?又怎么辦?又趕出宮么?”
他斬釘截鐵:“不!妙蓮,今后無論你變成怎樣,我都會一直留你在身邊?!?br/>
誓言!
男人的誓言啊。
多么虛無縹緲。
說出來容易,可是,如何去堅持??
“陛下,我想問你,我回去了,你會怎么安頓我?”
“但凡該屬于你的,我一定會還給你?!?br/>
她咀嚼著這句話——哪一些該是自己的?
才發(fā)現(xiàn),拓跋宏,已經(jīng)變得很狡猾了——他許諾,但是很空泛——而不是落到了某一個具體的實際之處——猛然一看,什么都承諾了,但是,細細地一想,什么都沒承諾。
比如“但凡該屬于你的”——這都包括什么??
皇后?
名位?
日后自己追問起來,他可以解釋的余地很大——比如,馮昭儀是屬于你的名分——于是,你就是馮昭儀。
她的心,更冷了。
就像在冰塊里浸泡了許久,縱然是熊熊大火,都沒法捂熱。
她淡淡的:“陛下,希望你不會后悔!”
“?。。 ?br/>
“我希望,日后,你不會為這個決定而后悔?!?br/>
他有些茫然。
會后悔么?
真的會后悔么?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