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千年恩怨的始末2
“陛下仁厚,心胸寬廣,自來不喜歡爭風(fēng)吃醋的女人。馮昭儀不但善妒,而且毒辣,又潑辣,陛下現(xiàn)在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了,豈能再喜歡她?”
“可是……陛下還是要治療她呢……”
“這有什么?據(jù)說昔日陛下被馮太后壓制時(shí),都是馮昭儀陪著她,共度難關(guān)。所以,陛下顧念舊情也是可能的。再說,如果陛下真的那么喜歡她,就不會趕她出去了……大家都知道,現(xiàn)在馮昭儀病入膏肓,還趕她出去,這不是要她的命是什么?而且,我早已打探得清清楚楚,馮昭儀的娘家根本靠不住……她回去,有得罪受呢。在皇宮里還可以多熬幾天,若是回去了……只怕不定怎么呢……娘娘,你且放寬心思……”
高美人這才徹底放心了。
自己的情敵,徹徹底底算是除掉了。
“娘娘,因?yàn)轳T昭儀這樣的毒辣,你看吧,陛下一定會盡快廢除那個(gè)法令……只要你生下了兒子,就是想當(dāng)然的皇后了……”
“真的?”
“娘娘就敬候佳音吧。”
高美人喜出望外。
從此,再也沒有人關(guān)心馮昭儀的死活。
馮妙蓮自己也不在意了。
從離開昭陽殿的第一刻起,她就徹徹底底斷絕了再回皇宮的念頭。
此時(shí),馬車行進(jìn)得很慢,因?yàn)榕骂嶔ち怂?br/>
但是,她不在意。
躺在馬車上,心如死灰。
有人在耳邊說話,但是,聲音很飄忽,距離很遙遠(yuǎn),她連睜開看一眼都不想,更別說回應(yīng)了。
也不知道走了幾天,終于,馬車停下來了。
停在一家客棧外面。
兩名換了便裝的宮女?dāng)v扶她進(jìn)去,聽得旁邊負(fù)責(zé)打點(diǎn)的侍衛(wèi)李孝帛的聲音:“小二,來三間上房……”
一行人,住的還是上房。
看來,皇帝還沒對她吝嗇。
但是,馮妙蓮什么都感覺不到了,癱在客棧的床上時(shí),連宮女們端來的藥她都喝不下去了。
葉伽進(jìn)來,宮女們垂手站在一邊。
他站在她身邊,她睜大眼睛看他一眼。
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受傷的手掌早已包扎好了,上面不知用了什么創(chuàng)藥,也不疼了。
昔日的歇斯底里已經(jīng)過去了,自殘換不來什么,只是一種了斷而已。
葉伽的聲音充滿了同情和關(guān)切:“妙蓮,你先把藥服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再也忍不住,“出去~!”
“妙蓮!”
“滾出去!”
“妙蓮,你先服藥……”
“我叫你滾出去,你聽不見嗎?”
她忽然怒吼起來:“你難道沒有看到?我就是這么一個(gè)狠毒的女人……我希望高美人死掉……我希望她的兒子也死掉……我希望她們統(tǒng)統(tǒng)都死掉……我希望她們死啊……”
葉伽無言以答,只是默然看著她。
女子之于愛情,便是一切的生命。
失去了愛情,深宮內(nèi)院,無子無女,無依無靠,何以為寄?
她聲音嘶啞了:“葉伽,你看到了……哈哈哈,我就是這么毒辣的一個(gè)女人……皇帝早就看穿我的真面目了……你呢?你還不滾開?你還假惺惺地留在我身邊做什么?你心底也在鄙視我吧?鄙視我的毒辣吧?”
長長的一聲嘆息。
“妙蓮,你何苦如此?陛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他有什么不得已?”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葉伽,你這是在諷刺我?嘲笑我生不出兒子?”
“妙蓮,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你是怎樣?你們都覺得是我的錯(cuò),對吧?是我自己不爭氣要生病、是我不爭氣生不出兒子,是我不爭氣還怨恨別人狠毒無比,對吧……你們都沒錯(cuò),皇上也沒錯(cuò)……錯(cuò)的都是我,完全是我……”
她匍匐在床上,痛哭失聲。
一個(gè)女人,自己重病難愈,生不了兒子,卻強(qiáng)迫丈夫不許納妾,甚至殺死即將臨盆的妃子……這不是奸妃是什么?
的確,蘇妲己,妹喜,趙飛燕之流,都是這樣十惡不赦的女人。
所以,她們才被稱為禍水——而能容忍她們的女人,則叫做:昏君。
拓跋宏不是昏君,所以,他不可能容忍她。
那一刻,她是真的惡念頓生。
如果有機(jī)會,自己一定也是另一個(gè)呂雉:把高美人那個(gè)狐貍精四肢分尸,挖掉她那雙眼睛,墮胎她的嬰兒……
就連她自己,也被自己心中這可怕的惡念嚇住了。
可是,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了。
再也沒有了。
自己已經(jīng)被趕出皇宮了。
這一生,除了等死,再也熬不下去了。
她心灰意冷,躺在床上,一意求死。
葉伽站在一邊,了然地看著她。這么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的失態(tài),悲痛,絕望,就像一個(gè)掉進(jìn)了懸崖下面的小獸,無路逃生了,垂死掙扎了一陣子,也就罷了。
他沒有急于安慰她,轉(zhuǎn)身出去了。
一覺醒來,已是天黑。
客棧里的燭光很明亮。
柳兒端著粥點(diǎn)進(jìn)來,小聲問:“娘娘,吃點(diǎn)吧?”
她的眼神很空洞。
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再也不是熟悉的昭陽殿,更不是立正殿。燭影搖紅,只是一座客棧而已。
進(jìn)宮十幾年,出宮時(shí),竟然是這等凄涼摸樣。
“娘娘……”
她不回答,也不吃飯,只是大睜著眼睛,就像整個(gè)人已經(jīng)靈魂出竅了一般。
“娘娘,再有幾天的路程就會到家了……”
到家了?
就是那個(gè)冷冰冰的馮家?
她是小妾之女,從小在家毫無地位。所幸遇到馮太后,十幾年榮華富貴下來,當(dāng)家當(dāng)成鳳凰一般。此時(shí),卻以這樣的姿態(tài)回去!
脫毛的鳳凰不如雞,自己有何臉面回去?
馮家因?yàn)榕畠旱年P(guān)系,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遷都洛陽的時(shí)候,是最積極南遷的。他們的封地距離洛陽不過一百多里路,只不過馮妙蓮重病在身,馬車走得緩慢,一天也不過走一二十里路,再加上路上的停留,這一百多里,倒走了好些天了。
“娘娘,您還是先服藥吧,再回家休養(yǎng)一段日子,說不定就好了,再說,陛下也說了,只要您好了就派人來接你……”
“閉嘴!不要叫我娘娘!”
柳兒嚇了一跳,立即住嘴。
她喊了這一句之后,也氣喘吁吁,再也沒了力氣,眼前一黑,又癱軟在床上。
這時(shí),門口傳來腳步聲。
柳兒一看是葉伽,如見了救星一般,低聲說:“國師快看看,你看娘娘……”
但見馮妙蓮嘴唇都紫了,本來服藥后情況略有好轉(zhuǎn),但是連續(xù)賭氣不服藥,又舊病復(fù)發(fā),幾乎岌岌可危了。
葉伽搶步上前,將她扶起來,親自端了藥碗。
“滾開……葉伽,滾開……”
他不由分說,右手伸出去就抱住了她的肩頭。
“滾開……葉伽,你想干什么……滾開……”
他根本沒回答她,一下就捏住了她的嘴巴,端起藥碗就灌下去。
那時(shí),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反抗了,全身幾乎虛脫一般。而且,震驚得難以言語。這就是葉伽?是一直溫和耐心,從來不會發(fā)怒的葉伽?
就因?yàn)檫@一錯(cuò)愕,她被他板著嘴巴,已經(jīng)把整碗藥全部灌下去了。
就連柳兒等人也目瞪口呆。
這時(shí),葉伽才放下空碗,隨手拿起桌上的帕子給她擦掉了嘴唇上的藥汁,扶她靠坐在床頭上,才低聲說:“妙蓮,得罪了?!?br/>
她瞪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他的臉上卻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淡淡的:“妙蓮,別想太多了,一切總會好起來的?!?br/>
她暴怒:“葉伽……滾……滾出去……”
他一點(diǎn)也沒發(fā)怒,一招手:“柳兒姑娘,上粥點(diǎn)?!?br/>
柳兒喜出望外,急忙去端了放得恰到好處的熱粥上來。
葉伽親自端了粥點(diǎn),放在她的面前。
馮妙蓮此時(shí)已經(jīng)有了警惕,怒道:“滾開……葉伽,你滾開……”
他依舊不動(dòng)聲色,再一次伸出手去。
她不敢再罵,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
“妙蓮,吃了吧?!?br/>
她竟然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地張開嘴巴,把一碗粥都喝掉了。
一大碗粥,見底了。
她的額頭隱隱冒出一些汗水。
葉伽這才站起身,讓宮女們收拾了一切。
那時(shí),屋子里忽然變得很安靜,就他和她兩個(gè)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
“妙蓮,什么都別想,等好起來再說……”
她忽然怯怯的,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我好起來又有什么用?……我……我現(xiàn)在連去的地方都沒有了……”
但見他專注地聆聽,她忽然來了一點(diǎn)精神:“葉伽……我不回去好不好?”
他微微遲疑:“那你想去哪里?”
“我要去北武當(dāng)……”
“不行,此去千里,路程遙遠(yuǎn),你支撐不住??v然要去,也得等你好了再說?!?br/>
她失望地垂下睫毛:“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yīng)。反正我也不會回家……我絕不回去……”
葉伽十分耐心:“妙蓮,這樣吧,你先回家看看。畢竟,回到家里,照顧,起居,都會方便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