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047章
韓江拽著溫顏拔腿就跑。</br> 跳窗。</br> 外面都是碎石磚塊,還有些以前的積雪,兩人磕磕絆絆,跑的并不快。</br> 身后打更老大爺晃著手電,還在喊人,但自知腿腳比不上年輕人,也跳不了窗,只能干著急。</br> 沒一會,倆人沒影兒了。</br> 溫顏被他拉著,一路跑出樓群外,兩個人站在路邊彎腰撐著膝蓋大喘氣。</br> 好不容易平息一些,兩人對視一下,同時放聲大笑。</br> 溫顏的臉凍得紅撲撲的,好久都沒有笑的這么痛快,“我們?yōu)槭裁匆埽俊?lt;/br> “不覺得很刺激嗎?”</br> “刺激!”</br> 韓江有點著迷地盯著她的臉,看到她鼻尖紅紅的,忽然想起那首圣誕歌曲《紅鼻子鹿》,溫顏小學(xué)三年級時,學(xué)校老師教了這首歌,她回家獻寶一樣表演給全家人看。</br> 小小的身子站的筆直,施靜給她編的小辮子一翹一翹,雙手背在身后,唱的有板有眼。</br> 他們在寒冷冬日的街頭接吻。</br> 韓江從不信命,但現(xiàn)在他有時會想,如果當(dāng)年沒有那場大火,溫顏就不會被送到韓家,他也不會認(rèn)識她。</br> 那場火,帶走了溫顏的父親,也把她帶到韓江身邊。</br> 似乎一切都是因果循環(huán)。</br> 一月中旬,宋隊終于回到岳城。</br> 他剛辦完一件大案,還有很多后續(xù)報告要寫,但聽說韓雪凇找過他,便沒有耽擱,兩人電話聯(lián)系,韓雪凇告訴宋隊溫顏已經(jīng)知道母親殉職的消息,有些事情,還需要他來交代。</br> 他們約在一間茶室。</br> 韓江陪她來,把人送進包間后,本想回避,但溫顏拉住他,“別走。”</br> 她不介意,宋隊自然也不介意,韓江在她身邊坐了。</br> 宋隊長相平庸,個子不高,是扔到人堆兒里立刻找不到的那種。</br> 但在他們那個職業(yè)里,這種長相其實最安全,不引人注意,方便辦事。</br> 他眼睛不大,炯炯有神,跟他對視時,會不自覺緊張起來。</br> “你小時候,我抱過你。”宋隊說。</br> 面對母親昔日的戰(zhàn)友,溫顏本有些局促,但這開場白接地氣,沒有陌生人見面的生疏感,一下拉近兩人距離。</br> 溫顏對宋隊恭敬禮貌,在他口中,知道了向飛鴻這些年的很多經(jīng)歷,其中有些之前已經(jīng)聽韓雪凇說過,有些是連韓雪凇都不知道的。</br> 向飛鴻的骨灰盒葬在一個專門的秘密地方,溫顏暫時還不能去看。</br> 宋隊說:“你母親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當(dāng)年出事,那邊的同事交給我兩封信,一封給我,一封留給你。”</br> “把電話卡給施女士,拜托她以自己的名義繼續(xù)跟你聯(lián)系,也是你母親的意思。”</br> 苦心安排,不過是想讓溫顏無憂快樂地長大。</br> 他將桌上的信封推到溫顏面前,“這一封,就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信,沒有打開過。”</br> 溫顏看著近在眼前的信,母親親手所寫,雖然已經(jīng)過去多年,但宋隊保存的很好,沒有褶皺,也沒有變色。</br> 溫顏忽然有些害怕。</br> 猶猶豫豫,不敢動。</br> 韓江默默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溫顏跟他對視一眼,得到的是一個鼓勵的眼神。</br> 信封是淡雅的粉色,正中間是娟秀小巧的女人字跡:顏顏親啟。</br> 顏顏:</br>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了。</br> 其實,這封信我每年都會重新寫一遍,因為每年都有新的話想跟你說。</br> 希望你沒有機會看到這封信,那代表我已經(jīng)平安回到你身邊。</br> 今年你已經(jīng)十三歲了。</br> 媽媽愛你。</br> 對不起,你那么小,我就扔下你去那么遠的地方,你一定很孤單,不知道看到這封信時,你多大?</br> 高考了嗎?</br> 上了哪所大學(xué)?</br> 談戀愛了嗎?</br> 男孩子對你好嗎?</br> 媽媽真的很想知道,想?yún)⑴c你人生的每一個瞬間。</br> 我不在時,你的施阿姨給我寄過一張你的照片,你在拉小提琴,我的女兒真漂亮,真棒。</br> 對不起,照片我沒有留下,媽媽不能讓別人看到你的樣子。</br> 你想爸爸嗎?一定很想吧。</br> 我也很想他。</br>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他走了,我只會逃避,把你留在別人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回頭,我也不會回頭。</br> 還有很多壞人需要抓,你的爸爸是個英雄,我也不能落后。</br> 顏顏,你的爸爸為他一生鐘愛的事業(yè)而死,他無怨無悔,我知道。</br> 我也一樣。</br> 你要好好的,做一個幸福快樂的女孩,我和爸爸在天上看著你,永遠為你祈禱。</br> 信很長,后面還有很多對她未來的安排,字里行間,一項一項,事無巨細。</br> 信的最后,她說:</br> 好了,就到這吧,也許明年我還會再寫一封,到時說不定我會跟你探討一下小提琴的問題,看到你拉的那么好,我也有點想學(xué)一下。</br> 媽媽</br> 溫顏流著眼淚讀到最后,韓江摟住她,用紙巾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br> 信到后來,根本不像一封遺書,倒像筆友之間最普通的一封信。</br> 溫顏緊緊攥著信紙,把它捂在胸口,好像這樣,就會離媽媽更近一些。</br> 韓江輕撫她的背,知道這會兒說什么都沒用,讓她默默發(fā)泄就好。</br> 他此時還關(guān)心另一件事。</br> 韓江跟隨溫顏稱呼宋隊:“宋叔。”</br> 宋隊目光轉(zhuǎn)向他,韓江說:“我想了解一下,盛家的兩個兒子。”</br> “如果他們找到溫顏,會怎樣,警方對溫顏會不會有一些保護措施?”</br> 他問到重點,宋隊不禁對他另眼相看,“盛家的案子一直由當(dāng)?shù)鼐皆谔幚恚瑩?jù)我了解,這些年他們一直在尋找盛宗耀的兩個兒子,只是目前還沒有太大進展。”</br> “但我覺得他們冒頭是遲早的事,畢竟他們手里還握有很多資源,不會輕易放棄。”</br> 他看了溫顏一眼,“其實你們不必太過擔(dān)心,當(dāng)年向飛鴻殉職后,消息一直封鎖,我想直到現(xiàn)在,他們可能還對她的背景一無所知,更不可能知道她還有一個女兒。”</br> “所以溫顏應(yīng)該是安全的。”</br> 宋隊這樣說,等于給了他們一顆大大的定心丸,韓江和溫顏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br> 從茶室離開時,溫顏真誠感謝宋隊,她不會說那些好聽的客套話,但每一句都出自真心。</br> 宋隊看著她:“其實你長得跟你媽媽還有一些像,尤其是眼睛,很漂亮。”</br> 溫顏笑得很開心。</br> 轉(zhuǎn)身時,韓江忽然叫住他:“宋叔。”</br> 宋隊回頭:“還有事嗎?”</br> “我想問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知道溫顏的存在,會怎樣?”</br> “一定會報復(fù)。”</br> “以往遇到這類情況,您會怎么辦?”</br> 宋隊看向韓江:“派人貼身保護,嚴(yán)重時,也曾把人送到國外秘密監(jiān)護。”</br> 韓江面色凝重,“為什么不能直接抓人?”</br> “以盛家的案子為例,團伙作案,派系盤根錯節(jié),準(zhǔn)備足夠證據(jù)一窩端之前,絕不能打草驚蛇,抓人不是目的,目的是把他們背后的整個鏈條抽筋剝骨,完全剿滅。”</br> 韓江微微壓低了頭,“謝謝。”</br> 和宋隊見面后,一連幾天,韓江的心情都有點好。</br> 這些日子以來,雖然他表面一切如常,但心里一直繃著一根弦,走在大街上,總覺得會有人突然冒出來把溫顏搶走。</br> 牽她的時候,總是很用力。</br> 考試月已過去大半,溫顏的專業(yè)開始的早,今天已經(jīng)是最后一科。</br> 韓江左右無事,就坐在她考場隔壁的自習(xí)室等她。</br> 他塞著耳機,聽法語資料。</br> 雖然已經(jīng)保研,但語言類專業(yè)跟其他專業(yè)還是有些區(qū)別,幾天不聽不讀都會生疏。</br> 韓江這幾年一直保持睡前聽半小時法語或英語的習(xí)慣。</br> 兩人在紫金公館時,他偶爾會一邊欺負她一邊用手機放法語。</br> 溫顏說他很變態(tài)。</br> 耳機忽然被人摘下一只。</br> 溫顏從后頭摟住他,“我考完啦。”</br> 韓江轉(zhuǎn)過頭,嘴唇蹭到她臉頰上,順勢親了一下,“恭喜恭喜,解放了。”</br> 這科考完,就算是放寒假了。</br> 溫顏說:“出發(fā)嗎?”</br> “走。”</br> 兩人今天的目的地,高爾夫球場。</br> 韓雪凇最近迷上高爾夫,經(jīng)常流連在球場,冬天打不了室外,就在室內(nèi)打模擬。</br> 昨天在家就已經(jīng)說好,等溫顏考完試,讓韓江帶她過去玩玩。</br> 溫顏沒有玩過,興致很高。</br> 這邊的高爾夫球場韓江沒來過,路很繞,停車場很遠,韓江把車停在場館門口,“我爸在二樓,我停好車去找你們。”</br> 溫顏應(yīng)了一聲,拎著背包先下車。</br> 場館里空氣舒適,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帶溫顏去二樓。</br> 這里是會員制,而且數(shù)量有限,又是冬天,所以人很少,顯得大廳特別空曠。</br> 路過休息區(qū),再往里走就是被隔斷成小空間的高爾夫模擬訓(xùn)練室。</br> 休息區(qū)的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人,溫顏原本沒注意那邊,但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br> 轉(zhuǎn)頭一看,是陰博。</br> 他似乎也很意外,跟身邊的人打了招呼就走過來,“溫小姐,這么巧,又見面了。”</br> 溫顏拉了一下背包帶,笑著說:“是啊,您也喜歡高爾夫?”</br> 陰博有些無奈,“沒辦法,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人喜歡在這種地方談生意。”</br> 他身后隨行的人手臂上搭著他的黑色大衣,“陰總,該走了。”</br> 陰博偏頭應(yīng)了,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不然可以跟你一起玩一局。”</br> 溫顏已經(jīng)看到不遠處的韓雪凇,他正手握球桿尋找角度。</br> 她笑了一下,“嗯,再見。”</br> 陰博看著溫顏的背影,忽然覺得,剛剛她表情的某一個瞬間,有些眼熟。</br> 他目光向下,看到她雙肩包拉鏈上的鑰匙扣。</br> 一條嘟嘴的小魚。</br> 他心臟猛地一緊,突然開口:“溫顏。”</br> 溫顏回頭,有些疑惑。</br> 陰博盯著她的眼睛,片刻后,嘴角挑起笑意,“沒事,我只是覺得,你這個鑰匙扣,很好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