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024章
韓江隱隱覺得不對,快步走進學(xué)校,到后來,直接用跑的。</br> 樓里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多數(shù)是本校老師和學(xué)生在打掃衛(wèi)生歸置桌椅。</br> 韓江找到溫顏的考場,里面空無一人。</br> 他在每一間教室迅速掃過,甚至連消防樓梯和老師辦公室都找過一遍。</br> 期間他不停打電話,但一直沒有人接。</br> 跑過一樓衛(wèi)生間的時候,他猛地停下,女廁所里有熟悉的鈴音傳出,隱隱還有抽泣的聲音。</br> 他的心怦怦跳,顧不得那是女廁所,叫著她的名字,試探性的走進去。</br> 最終,在洗手臺下面的狹小空隙里找到溫顏。</br> 她縮在里面,腦袋埋進膝間,手臂抱著雙腿,手里握著還在響鈴的手機。</br> 她肩膀在抖動。</br> 她在哭。</br> 韓江的心被狠狠揪起,蹲在地上握住她的肩膀,“顏顏。”</br> 溫顏猛地躲了一下,抬起頭,看到韓江。</br> 她已經(jīng)不流淚,有幾根頭發(fā)凌亂貼在臉頰上,臉全都花了,可以想象剛剛哭的有多兇,她呆呆望著韓江。</br> 韓江拿掉她的手機,看到短信界面,是她姑姑溫立慧給施靜發(fā)的一條:今天顏顏就考完了吧?房子的事不能再拖了,她媽都死幾年了,那房子是我們溫家的——</br> 后面還有幾句,韓江沒有看,直接去看收到信息的時間。</br> 開考前十分鐘。</br> 他把手機放進自己兜里,想把溫顏從洗手池底下抱出來,但剛一碰到她的身體,溫顏忽然就哭的洶涌。</br> 她眼淚流水一樣,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韓江,啞著聲音說:“韓江,我沒有媽媽了。”</br> 韓江瞬間紅了眼睛,一把將人拉出來摟進懷里,手掌不停輕撫她的背。</br> 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心里難受,他掉下眼淚,為溫顏,也為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最好的閨蜜。</br> 韓江一直懷疑向飛鴻出事,也曾想過是不是人已經(jīng)沒了,但真正確認這件事,他第一反應(yīng)是:溫顏以后怎么辦?</br> 她還那樣小,她每天都在期待見到母親。</br> 有人要用衛(wèi)生間,剛進來便發(fā)現(xiàn)洗手池旁,一個年輕男人半跪在地上,緊緊摟著一個女孩,來人愣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打擾比較好,又退出去。</br> 韓江低頭,嘴唇輕碰了一下她的頭發(fā),低聲哄她:“沒事了,我在呢。”</br> 溫顏漸漸平靜下來,眼淚將他的胸口浸濕,依舊沒有睜開眼睛。</br> 沒過多久,施靜急匆匆找過來,看到兩個人都坐在地上,心里一驚:“怎么了這是?”</br> 她以為溫顏沒有考好,但韓江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先別說話,他把手機遞給施靜。</br> 施靜看到短信,愣在原地。</br> 她后悔把電話給溫顏用,同時又憎恨那個女人,竟這樣心急,多一天都等不了。</br> 韓江勾住溫顏的腿窩,將人抱起來往外走。</br> 溫顏靠在他胸口,一直抓住他的衣領(lǐng)不放。</br> 他沒回酒店,直接把人帶回家,一躺到自己床上,溫顏就將被子拉過來蓋在頭上,一直到晚上,也沒有說一句話。</br> 期間韓江進來看過幾次,但沒強迫她起來,想給她時間消化這件事。</br> 他也從施靜口中得知整件事的真相,終于知道,為什么那年溫立慧忽然善心大發(fā)要把她接回去,又為什么,施靜在去看過她后非要把她帶回來。</br> 韓江坐在溫顏床邊,靜靜看著被子里那個小小的姑娘。</br> 她真傻啊,為什么從來不說呢?</br> 如果施靜那年沒有去看她,沒有把她接回來,這幾年,她會過著怎樣的日子?</br> 韓江不敢想。</br> 施靜站在門口沖他招手,把人叫出來后,她憂心忡忡:“接下來要怎么辦?她不吃不喝,身體也受不了。”</br> 韓江抿著唇,眼眸很深,“我想辦法。”</br> “還有,”施靜想起最著急的一件事:“你說,她是考試前看到的,還是考完看到的?”</br> 到現(xiàn)在為止,沒人知道溫顏有沒有參加最后一科考試。</br> 韓江沒有說話,過了會,低低開口:“不知道,隨便吧,如果沒考,復(fù)讀就是了。”</br> 如今最重要的,是她的情緒,她的身體。</br> 接下來的兩天,溫顏吃不進東西,又發(fā)了燒,她不去醫(yī)院,施靜只好請了醫(yī)生到家里給她打針,第三天燒退,她終于愿意起來走動。</br> 她敲開了施靜書房的門。</br> 施靜表情有一絲驚訝,以為她還在睡覺,又特別心疼,只過了兩三天而已,她已經(jīng)瘦了一圈,眼睛還有些紅腫。</br> 施靜上前抱住她。</br> 溫顏慢慢伸出手臂,回抱住她,“靜姨。”</br> 那些掩藏在無憂光陰下的秘密,終究要浮出水面。</br> 在溫顏的房間,兩個人靠在床頭,施靜摟著她,將這些年她知道的,經(jīng)歷的所有事,都講給溫顏聽。</br> 她有權(quán)知道這些。</br> 韓江靠坐在她房間的飄窗上,一條長腿蜷起,手臂搭在膝蓋上,眼睛看著窗外。江面水波平穩(wěn),船只移動緩慢。</br> 關(guān)于向飛鴻,其實施靜能說的不多。這幾年她的行蹤,位置,參與過的案子,施靜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只是在溫顏十三歲那年,有一位姓宋的警官找到她,告訴她向飛鴻殉職的消息,并把一張電話卡交給她。</br> 向飛鴻有一封提前寫好的遺書,在她出事后才被隊里打開。</br> 里面所有的交代都跟她唯一的女兒有關(guān)。</br> 隊里每一個參與到前線工作的人,都有這樣一封遺書。</br> 施靜說,那封遺書在宋隊手里,宋隊如今在外地公差,手機號碼全換了,她也聯(lián)系不上,等他回來,施靜會帶溫顏去見他。</br> 她緊緊握住溫顏的手,“你不要怕,無論怎樣,我們都會陪著你。”</br> 溫顏沉默好久。</br> 隨后,她垂著頭,目光向下,“所以,我媽媽五年前就去世了。”</br> “短信也是您在替她發(fā)。”</br> 她忽然抬起頭:“那現(xiàn)在呢?我媽媽她現(xiàn)在在哪?”</br> 施靜頓了下,搖頭,“我問過,宋隊沒有告訴我,那個案子似乎還沒有完,我想,她所葬之處應(yīng)該也是要保密的,可能不會在普通墓園,等以后見到宋隊,你親自問他吧。”</br> 溫顏再次沉默,隨后看向施靜:“姑姑那時忽然接我回家,也是因為這個,對嗎?”</br>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但大家都明白,一向沒有來往的溫立慧這樣做,只是為了撫恤金。</br> 只有扶養(yǎng)溫顏的人才有資格在她十八歲之前保管那些錢。</br> 那年溫顏被接走后,施靜很想她,第二年去看她時,映入眼簾的是雜亂破舊的房間,毫無家教的男孩,和一個隨時會發(fā)火動手打人又酗酒的姑父。</br> 溫顏就縮在房間角落的木頭書桌旁,穿的衣服還是去年施靜給買的。</br> 施靜當時就紅了眼睛,說什么都要把溫顏帶走,在那個小鎮(zhèn)子里跟溫立慧一家糾纏了三天,最終提出撫恤金全留給溫立慧,她一分不要,才能順利將溫顏從那個可怕的地方帶出來。</br> 韓江再次聽到這些話,心底被重復(fù)碾壓,他不想聽,起身走出房間。</br> 溫顏的目光追著他,一直到房間門口。</br> 她低下頭,心里不知在想什么。</br> 等成績的日子是難熬的。</br> 施靜沒有問過溫顏,但心里著實著急,如果最后一科她沒考,那勢必要復(fù)讀,這一年的心血就白費了。</br> 韓江正式進入考試月,課程陸續(xù)結(jié)束,他每天的自由時間很多,一般都是待在家里看書,有時會故意拉溫顏出門散心,偶爾去很遠的那家栗子專賣店給她買新鮮的野生栗子。</br> 鐘閻又住院了,但這次韓江沒告訴溫顏,請了人照顧他,自己也常去醫(yī)院。</br> 江嫣來找溫顏玩兒時,施靜委婉告訴她,溫顏的媽媽出了事,于是這朵解語花就時常陪吃陪喝陪聊陪、睡,有她在,施靜放心不少,因為溫顏的心情看起來似乎真的好轉(zhuǎn)許多。</br> 出成績那天,溫顏還在房間睡覺,施靜把韓江拉到書房,電腦桌面上,已經(jīng)調(diào)出了查分界面,但她不知道溫顏的準考證號。</br> 韓江曾見過,號碼很好記,他一眼就記住。</br> 其實他也有些緊張,之前說隨便,無所謂,但說到底,溫顏這一年這么努力,如果復(fù)讀,真的可惜,白白浪費一年。</br> 而且……再過一年,他大學(xué)畢業(yè),研究生院在分校區(qū),那時溫顏再考C大,兩人也不會在同一個地方上課。</br> 這有點讓他不能接受。</br> 他輸入號碼,按了回車,可能查詢的人數(shù)過多,網(wǎng)絡(luò)繁忙。</br> 韓江刷新幾次,再次輸入準考證號。</br> 窗口彈出來。</br> 一排分數(shù),倒數(shù)第二個,英語項下,不是零分,而且非常高。</br> 總分比溫顏最好的三模分數(shù)還要高。</br> 穩(wěn)上C大。</br> 施靜差點尖叫出來,激動到把韓江的手臂都抓紅。</br> 韓江一顆心也終于放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全是汗。</br> 本以為知道分數(shù)后溫顏會很高興,但她表情平淡,好像并沒多興奮。</br> 這個晚上,溫顏睡不著,她躺不住,半夜的時候一個人悄悄穿了衣服下樓,沿著小區(qū)花園的石板路走了一圈又一圈。</br> 她其實膽子很小,從不看恐怖片和鬼片,上次遇到變態(tài)后也不太敢走夜路。</br> 但今晚她一點都沒有覺得害怕。</br> 六歲前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她沒有多少一家三口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的畫面可回憶。</br>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爸爸和媽媽工作都很忙,經(jīng)常不在家,但感情非常好。</br> 鄰居家的阿姨說:“你爸爸和媽媽都是很了不起的人,是為國家做貢獻的人。”</br> 那時候,她不知道“為國家做貢獻”代表什么,只知道,他們很厲害。</br> 身后有聲音。</br> 她下意識回頭,看到韓江站在幾米外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跟過來的。</br> 他的臉映在月光下,并不是很清晰。</br> 被發(fā)現(xiàn),韓江沒有猶豫,很快走到她身邊,打量她的眼睛和神情:“你房間門開著,我沒看到你。”</br> 溫顏沒有說話,韓江說:“我陪你走。”</br> 他們沿著小路走了一段,月光漸漸被云遮住,離小區(qū)路燈很遠,已經(jīng)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br> “在想什么?”韓江說。</br> 隔了一會,溫顏才開口:“在想錢。”</br> 韓江愣一下,他以為她在想向飛鴻。</br> 溫顏說:“這些年,我的學(xué)費,生活費,吃穿用度,用的都是你們家的錢。”</br> “除了這些,還有靜姨,韓叔,還有,”她頓了頓,“還有你,你們對我的照顧,我在想,我真的欠了你們家很多。”</br> 她聲音依舊柔軟,說了這些話后,很久都沒有聽到回音,她看向韓江,發(fā)現(xiàn)他緊抿著唇,冷臉,眉眼暗沉。</br> 溫顏停住腳步,拉了他的衣袖,“韓江?”</br> “你一口一個‘你們家’,怎么,這么急著跟我們劃清界限,你大半夜不睡覺,就是在想這些東西?”</br> 有點兇。</br> 溫顏臉色變了變,眼睛瞬間濕了,這些天,她有時并不想哭,但眼淚會不自覺流下來。</br> 她垂著頭站在他面前,低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生氣。”</br> 韓江喉結(jié)滾了滾,覺得自己剛才語氣有些重,他猶豫一下,單手握住她一邊肩膀,“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我不喜歡聽你說這些。”</br> 他低頭看她的眼睛,最近,她表面正常,但可以從她偶爾微腫的眼睛猜到前一晚又哭過。</br> 剛剛查完分數(shù),她本該興高采烈地準備填報志愿,籌備假期去哪玩。</br> 不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br> 韓江手掌用力,把她帶進懷里,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這些不是你該考慮的東西,知道嗎?”</br> 溫顏的臉靠在他胸口,他的擁抱很暖,讓人心安。</br> 但有些事,還清楚擺在眼前,“怎么能不考慮呢?我上大學(xué)還需要很多錢,韓家沒有義務(wù)供我念書。”</br> 韓江蹙著眉,拉開兩人距離,“我說過,這不是你該考慮的東西,韓家還不缺那點錢。”</br> “不是錢的問題,”她說,“我知道韓家不缺錢,供十個我都綽綽有余,但憑什么呢?我跟韓家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我心理壓力會很大。”</br> 韓江第一次不希望她這樣懂事,更不愿意看到她為錢發(fā)愁。</br> 他壓著情緒,用盡量平和的聲音說:“那你想怎樣,不上學(xué)了?”</br> 溫顏很快搖頭,“要上學(xué)的。”</br> “我想去找姑姑,”她說,“要回我媽留給我的撫恤金。”</br> 自從知道成績,她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br> 讓她再像以前一樣毫無顧忌的用韓家的錢,她做不到。</br> 母親用生命換來的錢被別人拿走,她也不甘心。</br> 韓江長久地看著她。</br> 他忽然覺得,溫顏好像有一些變化,但具體是什么,又說不出來。</br> 沉默一會,他開口:“好,我陪你去。”</br> 隨后,他拉過她的手,從兜里摸出一條白金項鏈放進她手心。</br> 項鏈上,墜著一顆精巧的鉆石。</br> 是他早就答應(yīng)過的,她的畢業(yè)禮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