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518大隊,也稱前園真圣大隊。是日軍對中國遠(yuǎn)征軍作戰(zhàn)的先頭部隊。大隊長前園真圣是個緬甸通,因此,這支隊伍,一直沖在最前面。剛開始,侵緬日軍并不知道中國部隊已經(jīng)參戰(zhàn),和英軍作戰(zhàn)他們已經(jīng)有了充足的心里準(zhǔn)備和經(jīng)驗,先是飛機轟炸,然后大炮開路,日軍自從進(jìn)入緬甸可以說還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抵抗,他們一路殺將過來,英軍望風(fēng)而逃。日軍入緬作戰(zhàn),可以說出乎意料地順利。
沒料到的是,日軍在同古受到了中國遠(yuǎn)征軍200師的頑強抵抗,血戰(zhàn)了7天7夜,日軍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chuàng)。由于200師也是一支孤軍深入的部隊,沒有受到英軍的援助,遠(yuǎn)在其它地方的中國遠(yuǎn)征軍又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后來200師在全軍即將覆沒之際,殺出重圍,一路向中國境內(nèi)撤退。
同古一戰(zhàn)讓日本人吃驚非小,他們一面調(diào)集大部隊全面出擊,一面更兇猛地利用空中優(yōu)勢對緬北的幾個主要城市進(jìn)行狂轟亂炸,他們想趁中國遠(yuǎn)征軍立足未穩(wěn),把中國部隊從緬甸趕出去,直至完全殲滅。
果然,中國遠(yuǎn)征軍立足未穩(wěn),又沒有英軍的支援,一敗再敗,一退再退。日軍趁機窮追不舍。前園真圣大隊就是這支窮追不舍隊伍中的先頭部隊。
中國遠(yuǎn)征軍慌不擇路,被逼無奈決定撤往印度,尋機再戰(zhàn)。在進(jìn)入?yún)擦智埃瑬|北營接受到了阻擊日軍追兵的任務(wù),于是,高吉龍這個營便和前園真圣大隊遭遇了。
高吉龍并不想和日軍戀戰(zhàn),上級長官命令他們這個營抵抗兩天就算完成任務(wù),沒想到的是,前園真圣大隊抓住東北營死纏爛打,足足血戰(zhàn)了7天,東北營才甩開前園真圣大隊,連夜突圍進(jìn)入?yún)擦郑瑓s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大部隊了,在生死之際,他們又轉(zhuǎn)道向北,以死也要死在自己祖國的決心,向北進(jìn)發(fā),他們?nèi)f萬沒有料到的是,他們在這里又遇上了冤家對頭前園真圣大隊。
真是冤家路窄,那場阻擊戰(zhàn)讓東北人陣亡了二百多名兄弟,在幸存的東北營弟兄們中,一提起前園真圣大隊,他們恨得牙根疼。在那棵古老的大榕樹下,淌遍了東北營弟兄們的鮮血。
十幾支槍對準(zhǔn)了前園真圣的隊伍,在他們的眼里,前園真圣的隊伍也不成其為隊伍了。他們雖然也列著隊在往前走,但從士兵們搖搖晃晃的身影看,他們也支撐不住了,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他們也一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點也不比中國遠(yuǎn)征軍強到哪里去。唯有那面旗幟,仍在告訴人們,這是一支來自日本的部隊。
日軍走到這里似乎再也走不動了,他們停了下來,橫七豎八地躺在草叢里,那面日軍旗幟,因為無風(fēng),濕乎乎地沾在一起,靠在一棵樹干上。這是一支沒有了戰(zhàn)斗力的隊伍,他們毫無戒備,仿佛生路已走到了近頭。
高吉龍握槍的手有些顫抖,他沒有馬上命令自己的弟兄們射擊。他知道,自己弟兄們的彈藥已屈指可數(shù)了。重武器早就扔掉了,攜帶在他們身上的武器是殺傷力最小的那一種,又是短槍居多,昨夜和野人的意外遭際,使他們又損失了十幾個弟兄,現(xiàn)在剩下的,除幾個女兵之外,能戰(zhàn)斗的不足十人。連日來,叢林已耗盡了他們的體力,別說打仗,就是走路喘氣,也令他們力不能支。
附近的幾個弟兄,不時地偏過頭向高吉龍張望一眼,高吉龍也曾望過他們。他看見的是一種復(fù)仇的目光,同時也看見了死亡前的恐懼。他曾留心地數(shù)過日本人,他們也不超過20人,其中還有一個女人。他知道,那女人不是軍人,而是一名軍妓。
要是在以前,遇到這樣一支毫無戰(zhàn)斗準(zhǔn)備的日本隊伍,別說自己還有十來個能打仗的人,就是只有五個人,一個沖鋒,也就把這十幾個鬼子拿下來。但現(xiàn)在不行,他不能拿這些弟兄們的生命去冒險。
高吉龍又暗暗地數(shù)了數(shù)**里的子彈,不超過十發(fā),他相信弟兄們身上的子彈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百發(fā)。他無法知道日本人的彈藥情況,他不能冒這個險。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弟兄們嚴(yán)陣以待地伏在草叢里。他們不能白白地這么等下去,經(jīng)驗告訴高吉龍,在叢林里,時間就是生命,只有往前走!他們還有一個信念、一個目標(biāo),那就是一定要走出叢林,走回自己的國家。他們在這里和十幾個鬼子狹路相逢,一時可以激起他們的精神,但這是暫時的,也許過不了多久,等弟兄們繃緊的那根神經(jīng)松弛下來,他們便再也站不起來了。高吉龍在思謀著對策,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不遠(yuǎn)處的日本軍旗上。他想到了自己的營旗青天白日旗。部隊撤退時,他就讓軍旗官把旗收了,后來軍旗官死在了叢林里,但軍旗一直在他懷里揣著。軍旗是一支隊伍的象征,每次戰(zhàn)斗前,他們都曾一遍遍地向軍旗發(fā)誓,人倒旗豎,人在旗在。軍旗是軍人的靈魂。
想到這,高吉龍的心熱了一次,他很快地從懷里掏出了那面軍旗,他在身旁拾起了不知剛才哪個弟兄扔下的一截用來當(dāng)手杖的樹枝,他用樹枝把軍旗高高地豎了起來。
隱藏在草叢中的士兵突然看到了自己的軍旗,都一愣,他們一時沒有理解營長的用意。高吉龍接著站了起來,用最大的聲音下了一道命令:“出發(fā)!”
高吉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時,是在冒險,他不可能知道日本人發(fā)現(xiàn)他們之后將會做何舉動,也許會向他們射擊,也許會追過來,然后是一場短兵相接,再以后就會是兩敗俱傷,叢林里再也沒有一個活人了。
高吉龍一直在讓隊伍走在一座山丘后面,只把旗幟高挑在空中,讓青天白日旗在叢林中時隱時現(xiàn)。
猛然間,少佐前園真圣發(fā)現(xiàn)了中國軍隊的旗幟,他大叫了一聲:“巴嘎!”他以為這是在夢中,他用勁地揉了幾次眼睛,待明白無誤真切地看清眼前的一切時,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手下的那些士兵們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中國部隊,他們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拿起身邊的槍,接下來他們就想:“被中國軍隊包圍了,完了!”
他們伏在草叢中,靜等著中國軍隊沖過來,也許他們會稀稀落落地放幾槍,再以后他們就會被中國軍隊殺死,這片可惡的叢林成為他們的葬身之地。
等了許久,卻沒有見中國軍隊殺過來,中國軍隊扔下他們向前走去,于是他們真的喜出望外了。
少佐前園真圣跪下了,少尉佐佐木跪下了,軍妓小山智麗跪下了,所有日本士兵都跪下了,為了他們絕境中的逢生。他們用手捧住臉,淚水從指縫里溢出來,他們一律哭得哀婉凄絕,真誠徹底,叢林已經(jīng)使他們的神經(jīng)脆弱到了極限,于是,他們只剩下了哭。他們不能不哭,因為生,也因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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