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少年郎,生得面龐白凈，清秀俊逸。論長相不如顧溪亭的俊朗，身上也是一股子書卷氣,卻更顯得老實(shí)一些。進(jìn)門時(shí)，行止端方，見人便先笑上三分。
    李老太太顯然極其疼愛這個(gè)孫子，將人招到跟前：“這是你外甥女，行。她娘就是你顧家二房的表姐。”老太太笑著介紹，又同溫鸞說，“這是我行的孫子,英哥兒，癡長你幾歲。”
    老太太說完，伸脖子去瞧孫子進(jìn)門后遞給婆子照看的東西。見那毛茸茸一團(tuán),忍不住伸手讓人抱過來。
    “英哥兒，你從哪兒抱來的這團(tuán)貓崽子？”
    李英與李老夫人拜過禮,眼一瞥，就瞧見了坐在老夫人身邊粉雕玉琢的小娘子。
    眉眼彎彎，笑盈盈地捧著手里的杯盞,低頭喝茶的時(shí)候小心翼翼吹上幾口，這才抿一下再抿一下,像極了怕燙的貓崽。
    李英沒忍住多看了幾眼，就瞧見自家祖母捧著貓往她懷里放。
    “小娘,摸摸。這毛茸茸的,摸著又軟又舒服。”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捏了捏貓崽的小爪子,滿臉歡喜的不行。
    溫鸞冷不防被塞了滿懷，愣了愣，見懷里趴著的奶白色一團(tuán)毛茸茸的小貓,忙將手里的茶盞擱到一邊，這才騰出手來揉一揉摸一摸。
    李英這時(shí)候，沖口而出：“你當(dāng)心它的牙。”
    溫鸞詫異，呆呆地看看含住她指頭一快點(diǎn)兒吮的貓崽，再抬頭，說：“可是它這牙……咬不疼人。”
    才睜開眼的貓崽，牙有，可還沒厲害到能一口咬破人手指。
    李英這會(huì)兒也反應(yīng)過來，騰地?zé)t了臉。
    李老太太笑：“這可怎么辦，呆愣愣的，哪家小娘子愿意嫁你這么個(gè)呆愣子。”
    李家如今也算不上什么名門。老太太的夫君是倒插門，插了這么多年，人還就樂意底下的兒子孫子孫孫子都姓李。
    兒子們因?yàn)樽孕≡谕忸^長大，娶的都是各地的官家或鄉(xiāng)紳之女，門第不忌。到了孫子輩，夫妻倆回永安，小輩們的親事就有了另外的選擇。
    老太太有意留了李英在身邊作陪，一屋子里，就兩個(gè)小的。等后頭來了其他的小孫兒，一個(gè)個(gè)都不過蘿卜頭這般大，老太太逗著樂兒，更多的時(shí)候還是在往溫鸞臉上瞧。
    在李府坐了大半日，李老夫人乏了累了，打算回去。李老太太沒留成人，只好親自把一老一少送到門口。
    臨走說起過幾日李府請僧人到家里做幾場法事，讓老夫人到時(shí)候把一家老小都帶過來。
    這請僧人到家里做法事，一貫是信徒們除去進(jìn)廟外，另一種祈求家宅平安的方法。李老太太這些年在外頭也苦過累過，如今好不容易回了祖宅，請一請僧人，也好多一份安心。
    老夫人自然是答應(yīng)了，正打算上馬車，又被拉住了手腕。
    只見李老太太笑盈盈地湊近，小動(dòng)作指了指：“這小閨女許給我孫子怎么樣？模樣我瞧著實(shí)在歡喜，既然是你養(yǎng)在身邊的，品行定然也不差，若是可以，不如就許給我家英哥兒？”
    李老夫人有心給溫鸞在永安找一門好親事，一時(shí)心下有些動(dòng)搖：“她到底姓溫。有些事，我也只能提上一提，至于成不成，還是得看她親爹娘的意思。”
    “這我曉得。”老太太點(diǎn)頭，“哪日我去你府上，見見她娘。我家英哥兒的性子，若是尋個(gè)出身太高，性子潑辣的，只怕是誰都降不住誰。”
    溫鸞站在稍遠(yuǎn)一些，只聽得見兩位老人家交頭接耳的說話，至于說了什么，一概聽不清。
    李英就在身后不遠(yuǎn)站著。
    大半日的做客，她統(tǒng)共只和這位表舅說了十幾二十句話，一大半是關(guān)于那團(tuán)貓崽子的。
    不過他落在自個(gè)兒身上的那些目光，溫鸞倒是全都感覺到了。有點(diǎn)像顧晉，但并不是顧晉那種帶著明顯感情的注視。
    “你不回自己家么？”李英突然發(fā)問。
    溫鸞愣了一瞬，扭頭去看，他的臉上攏著一層郁色，竟似乎寫著明明白白的“不贊同”。
    “聽祖母的意思，你已經(jīng)在顧家住了一兩年。你為什么寧可和親人分開，也不愿意回自己家去？是因?yàn)橛腊哺淮T？”
    溫鸞深吸一口氣，捏了捏拳頭：“那表舅舅又為什么要跟著來永安？你不也應(yīng)該跟著爹娘走，甜一起吃，苦也一塊咽，何必來紙醉金迷的天子腳下？”
    李英神色一愣：“不是……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覺得……一家人若是暫時(shí)分離也就罷了，但你未免離開家太久了。”
    溫鸞不說話了，心底已經(jīng)翻過了大大的白眼。
    收回，對這人所有的好評都收回。
    書呆子有書呆子的好，但不懂人情世故，自說自話的書呆子委實(shí)令人生厭。
    她先不說在顧家一住這幾年，是對是錯(cuò)。就論他倆的關(guān)系，不過才頭一次見面，哪里親近到合適他張口就問這種問題的地步。
    “你若是生氣了，我與你道歉。只是你畢竟有自己的家，如何能長久住在別處。不像香兒妹妹……她連家都沒了……”
    李英說著嘆氣。
    溫鸞沒搭理他，只看著老夫人那頭。
    身后頭的李英又說了幾句，溫鸞一概沒聽，反倒是稍遠(yuǎn)點(diǎn)兒的地方來了輛樸素的馬車停在李府門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馬車簾子一掀，跳下個(gè)婆子，伸手就扶了里頭一人下來。
    那是個(gè)長相標(biāo)致的小娘子，約莫十五歲的樣子，一身素白的衣裳，鬢間還戴了朵白絹花。
    小娘子一下地，腳下有些不穩(wěn)，弱柳扶風(fēng)地行禮。
    “老太太，表哥。”
    還不等溫鸞多看上兩眼，李英已經(jīng)一個(gè)箭步?jīng)_了上去：“香兒妹妹，你可算來了。一路顛簸，身上可好？”
    少年郎語氣溫柔，目光和煦，一時(shí)間仿佛又回到了先前陪坐時(shí)動(dòng)輒就臉紅的樣子。
    溫鸞看看李英，再看看那個(gè)香兒妹妹，了然了。
    她走到李老夫人身邊，老夫人這會(huì)兒卻意外地正在勸著李老太太。
    “到底是你大媳婦娘家人，她既都求到你跟前了，難道還要把人趕出去？我瞧著這閨女也不像是個(gè)壞的，你不是喜歡女孩么，就多看顧點(diǎn)，回頭出了孝，給找個(gè)門當(dāng)戶對的親，就嫁出去。往后的日子，就是她自己的福氣了。”
    李老太太擰著眉頭：“她是個(gè)好的。若不是，我也不會(huì)同意讓她晚幾步跟著來永安。可郎……”
    溫鸞瞧見老太太看過來，忙往前走了幾步。
    老太太摸摸她的臉蛋，嘆氣：“好閨女，回頭有什么俊俏的小郎君，我一定給你留著！”
    老太太說的太直白，溫鸞就是想裝聽不明白，這會(huì)兒也只能燙了臉。
    馬車回去的路上，老夫人也沒藏著，把老太太原先的意思說了，果真就見溫鸞搖了頭。
    老夫人也沒再問，直等回了松柏堂，與白媽媽獨(dú)處時(shí)免不了有些惋惜。
    “原是想著從李家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小輩。我那小姑姑也是看上了娘，只可惜這郎……”
    白媽媽笑：“老夫人何必心急。娘還小呢，李家不合適，不是還有別家，偌大一個(gè)永安城，老夫人還怕找不出一家適合娘的么？”
    青螢也在一旁給老夫人沏茶，聞聲道：“不如就把娘留在咱們府上？三郎不是與娘一向親近么，許是能成？”
    老夫人一愣，旋即笑著搖頭：“三郎的年紀(jì)就太大了些。要不是輩分，這都是能被叫叔叔的年紀(jì)了。”
    溫鸞自是不知道自己回了重露齋后，李老夫人都與人說了些什么。
    聽說她從李府回來，十娘拉著幾個(gè)妹妹們都聚了過來。
    十娘自從陸九娘走后，就與別家的小娘子很快交好起來。和溫鸞的關(guān)系倒是一直不好不壞。她是庶出三房的女兒，在李老夫人跟前不得寵，別說這次老夫人去李府只帶了溫鸞，就是要帶上其他人，只怕也輪不到她。
    “娘，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還當(dāng)你是要留在李家了呢。”十娘稟性難移，一張口，就要先自己說幾句愉快的。
    十三娘正拉著溫鸞撒嬌，聞言差點(diǎn)跳了起來。
    溫鸞忙將人拉著，笑嘻嘻的繼續(xù)和她說起李家的那團(tuán)貓崽：“就這么大，團(tuán)在懷里，毛茸茸，暖呼呼的。聽說貓娘走了，留下貓崽好幾天沒喂過，李府的郎君就把它抱給了老太太……”
    十娘眼睛一亮：“李府的郎君？那位表哥生得什么模樣？”
    溫鸞看她：“我沒細(xì)瞧，不過模樣似乎是生得不差。聽老太太的意思，是過幾日就要入國子監(jiān)讀書，日后能在永安謀個(gè)官位。”
    十娘看起來十分高興，也不再說惱人的話了，笑道：“這般看來，那位表哥一定十分出色。”她說著有些羞澀，問，“不知道他可有訂親？”
    這話問得實(shí)在直白。
    重露齋內(nèi)，女孩們?nèi)笺蹲×恕?br/>     十一娘伸手拽了拽她，卻被十娘甩開。十二娘有些畏縮，往后退了兩步，不敢太靠近。
    十三娘也不笑了，瞅著十娘一個(gè)勁兒地看，直看得她自己紅了臉，怒道：“怎么了，我不過就是問問！”
    十娘氣得轉(zhuǎn)身提了裙子就走。十一娘忙拉著十二娘追上去，嘴里還喊著“慢些慢些”，可前頭的十娘，就同躥出去的火炮，頭也不回。
    溫鸞讓瑞香跟過去看著，回頭問：“她這是怎么了？”
    十三娘如今也不是啥也不懂的幼童了，聞言皺了皺鼻子：“十娘姐姐心急了。”
    溫鸞詫異。
    十三娘也不客氣：“十娘姐姐在擔(dān)心自己的親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十幾歲的小姑娘，該相了。
    當(dāng)然，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