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九〕聽風(fēng)
溫鸞突然說要去入蒼鎮(zhèn)接人,顧氏自然不同意。
不光顧氏不同意,李老夫人也是不住搖頭:“且不說,你這時候去,能不能接到你阿爹。就是路上,你一個小娘子,怎么吃得消。”
“瑞香松香可以陪著我一塊去。要是老夫人再不放心,我還可以跟您借幾個家丁。人多一些一起上路,老夫人,還有阿娘,你們總能放心了吧?”
溫鸞是個執(zhí)拗的,既已做了決定,就沒收回的時候。
顧氏擰眉:“可明明他們過幾日就能到永安,你又何必非要這時候過去接呢?”
溫鸞也說不清楚原因。
她初時提心吊膽,生怕阿爹在鳳陽出了什么事。后來得知溫家無礙,一行人也從鳳陽出發(fā)了,她又擔(dān)心一路上順不順利,尤其在后來看到阿爹送來的信,說是路上出了絆子,要晚些才能回永安,放下的心又給吊了起來。
這一吊就吊了幾個月。
聽說是一路往北的時候,在途又發(fā)生了些事情,抓了一些相關(guān)的人員,這才一拖再拖,拖到了這個時候。
雖然阿爹的信輕描淡寫,大大咧咧的筆跡看不出發(fā)生過什么事,可她就是心底有些不安,想要早一些再早一些看到阿爹才好。
老夫人凝神看著溫鸞,目光又落在了顧氏的身上。
這孩子……不是顧藻所出,性子倒是和顧藻骨子里的有些東西一個模樣。
“你要去也可以。”李老夫人招招手,喊來白媽媽,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對溫鸞續(xù)道,“你多帶幾個人一起上路。我讓白媽媽也陪著你一塊去,路上若是有個頭疼腦熱,就立即給我滾回來,不得胡鬧硬撐!”
這是同意了的意思!
溫鸞歡喜得不行,當(dāng)晚就收拾好一切,第二日天明便帶上老夫人指出的一行人,歡歡喜喜出了顧府。
溫仲宣本想親自陪著一塊去,溫伯仁甚至都找了上峰。偏這時候比部司和翰林院都遇上了事,兩人離不得片刻,只好從東柳巷派了幾個高壯的家丁跟去護衛(wèi)。
月末的天,變臉尤其的快。從永安出來的才不過走了一個白日,就已經(jīng)下過兩場雨,也曬過了灼人的太陽。
等溫鸞在一個小鎮(zhèn)的邸店里住了一晚,第二日醒來,天又變了個樣子。陰沉沉的,悶熱的厲害。
他們一行人繼續(xù)往入蒼鎮(zhèn)的方向走,才走了不過一個時辰,一片黑云烏壓壓的從東方天際壓了過來,隱隱還帶著轟隆的雷聲。
“娘,看樣子又要下雨了。”
瑞香探頭看了看天,正打算勸自家娘就近找個地方避避雨,就聽見天上突然炸雷,同在一條官道上走的幾輛馬車?yán)锉粐樀冒l(fā)出尖叫。
前頭有馬車停了下來,上頭刷得伸出個腦袋,喊:“這么大的雷,要炸死人的!還不趕緊找地方躲躲!”
有人怕得不行,也有人頂著悶雷繼續(xù)前行。
溫鸞方才也被雷嚇了一跳,這會看看黑壓壓的天,抿抿唇:“就近找個邸店先避一避。”
夏天的雷,來得快去得快。雨也是同樣。
可一旦打雷下雨,那架勢就絕不會小。她的確趕著去入蒼鎮(zhèn)接阿爹,可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拿一幫子人的性命開玩笑。
她才說完話,就聽見又一聲雷在頭頂炸開。
車夫是李老夫人用慣了的老劉頭,駕了幾十年的車,從來行事穩(wěn)妥。知曉繼續(xù)走,指不定會碰上傾盆大雨,見溫鸞吩咐避雨,忙駕車跟著路上其他找避雨點的馬車一起動了起來。
好在頭頂上的雷聲不斷,雨卻始終沒下。
一行人在官道上疾馳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才終于找到一家可以落腳的邸店。
這時候的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沿途能找到的邸店大多被怕遇上大雨的車隊擠滿。溫鸞他們找到的這一家,還有房間,只是略微顯得陳舊了些。
溫鸞倒是不介意。
邸店再小,能落腳避雨就成。
白媽媽找到店小二,要下一間上房,又給隨行的眾人要了幾間屋子,這就跟著溫鸞進屋,與瑞香松香一道服侍起來。
“娘,這雨真的會下么?”瑞香開了小半扇窗,一道閃電帶著紫光就落在了前面的山頭上。
“不管會不會下雨,這雷就夠嚇人了,你快些把窗關(guān)上。”松香說道,捧了一方小碟子,將隨身帶的點心拿了出來。
這是臨行前夫人特地給娘準(zhǔn)備的點心,怕娘在路上吃不慣東西餓著,親手做了些好克化的吃食。
溫鸞接過,咬了一個,余下遞給白媽媽。
白媽媽客氣地謝謝,這才撿起一個。
看著溫鸞與白媽媽一人一塊點心咬著,站在一旁的瑞香問道:“娘,奴婢下樓去叫幾個菜來?”
“尋常一些就可以。”溫鸞說道。
瑞香應(yīng)聲而去。溫鸞突然又想到些事,抬眼看向松香。
松香上前。
溫鸞道:“去多點幾個菜,讓其他人多吃一些,晚上好好休息,明早還得繼續(xù)趕路。”
外頭的天色已經(jīng)不好,即便等會兒不下雨,她也不打算連夜趕路,倒不如讓一行人都好好休息,養(yǎng)足了精神,明天趁著天氣不錯,多跑上幾里地。
松香得了吩咐,也跟著出了門。屋子里一時就只剩下溫鸞和白媽媽兩人。
白媽媽看著溫鸞出來沒兩日,明顯有些瘦下去的臉,嘆道:“娘這么心急地要接溫老爺,可見你們父女感情極好。”
溫鸞笑:“那是自然。從小阿爹就恨不能摘了星星月亮下來哄我,我上街多看一眼什么東西,回頭那東西準(zhǔn)能出現(xiàn)在我屋子里。”
她嬌嬌軟軟的一團,明明長大了些,可一說到家人,還是那副孩子氣。
白媽媽被她笑得也忍不住彎了眉眼:“這樣不是很好么?誰不想有個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爹娘。”
“那三表哥他……他阿爹待他不好嗎?”溫鸞問。
她在顧府這幾年,鮮少聽人提起長房二老爺。她只知道顧溪亭的父親早逝,母親改嫁,他是被老夫人親自撫養(yǎng)長大的,所以名義上是孫子,實則與幼子無疑。
她甚至,都沒怎么從老夫人嘴里聽到過幾回二老爺?shù)氖隆?br/>
白媽媽沉默一瞬,低聲說:“倒不是不好。只是三郎自幼就沒怎么被二老爺親近過……二老爺那樣的性子,何必有什么子嗣,平白叫個孩子有父如無父。”
白媽媽突然苦笑:“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所以三郎這些年才怎么也不肯娶妻生子。怕是……覺得自己也沒法好好待自己的兒女吧。”
“可我覺得,三表哥若是娶妻生子,一定會好好照顧妻兒。”
溫鸞出聲,在白媽媽詫異的目光,她笑著道,“再說,表哥雖然沒被親爹親近過,可表哥身邊還有老夫人。老夫人疼表哥,表哥在老夫人膝下長大,又怎么會不知道該如何疼愛妻兒。”
白媽媽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是啊,三郎有老夫人,日后又怎么會成二老爺那樣的人,必然是個疼愛妻兒的好丈夫。
外頭的悶雷時而響起,間隔比先前長了一些。
溫鸞正以為雷聲要停,房門“嘩啦”一聲被推開。瑞香松香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臉色發(fā)白地撞了進來。
“怎么……”
不等溫鸞問話。瑞香整個人都跌坐在了地上,松香回身關(guān)門,緊緊靠在門上不敢動彈。
兩個香的臉色都有些不對,白媽媽也跟著警覺了起來。
“出什么事了?”
瑞香坐在地上根本站不起來,松香整張臉都是白的,一開口,牙齒打顫,咬到了舌頭。
“我們……我們聽到……”
松香的聲音根本不敢放大,還沒說完,門外似乎傳來了腳步聲,溫鸞就看著她整個人緊繃起來,死死擋住門,面無血色。
一直到門外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松香這才緩過氣來,將話說完:
“我們……剛才聽到……聽到有人說要……要在半路劫殺老……老爺……”
她沒敢大聲說話,可說得每一個字都像悶雷,轟在了溫鸞的頭頂。
她一時間,什么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腦海里,只有松香的那句“劫殺”。
白媽媽一把將人扶住,白著臉問:“你們從哪里聽來的,會不會是聽岔了?”
瑞香這時已經(jīng)有了力氣,擦了把臉道:“沒有聽茬。那些人……那些人就在馬廄附近,我想去找老劉頭,沒找這人以為是在馬廄,就過去了……湊巧聽到那些人提到老爺?shù)拿郑吐犚姟吐犚娝麄冋f……說主子交代了……這次一定要在路上把老爺殺了,不準(zhǔn)他們……進永安。”
溫鸞回過神來,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松香還緊緊靠著門,這時咬牙道:“娘快些回去,興許還來得及搬救兵去救老爺他們,不然……”
“你們走!”
溫鸞驀地道,“你們趁夜一起回去。路上……不管是刮風(fēng)下雨,我請你們不要停,用最快的速度回去……如果有一個人出了什么意外,請另一個人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去。”
她突然說“請”字,驚得瑞香和松香當(dāng)場怔愣,旋即跪下來磕頭:“娘!你不能留下來冒險!”
溫鸞搖頭:“我不是冒險。我這時候回去,才可能會驚動那些人……”
她帶了太多的人,那些人既然是奉命半路劫殺阿爹,就一定會留心附近一起投宿的人。她帶的那么多人,才住進邸店,就立即大隊人馬離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幫人一定會派人留意。
更何況,眼看著她離入蒼鎮(zhèn)已經(jīng)很近了,這時候折返回永安,怕是才是真正要錯過救命的機會。
“娘,可萬一他們發(fā)現(xiàn)你是……”松香直起身,擔(dān)憂道。
話音未落,溫鸞打斷了她的話。
“你們回去。今晚,趁著他們還沒有發(fā)現(xiàn)不對,立即回去。”她說道,不待松香瑞香說話,目光看向了白媽媽,“要……勞煩白媽媽和大家伙了。我們還是照舊去入蒼鎮(zhèn)。”
半暗的房間里點起了拉住,她的神情在燭光下晦暗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那么多跨年晚會,我默默拿平板在邊上放起了芒果臺。__為了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