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一一二〕賞梅宴
“怎么會。”顧氏笑著,警惕起來。
媒婆的嘴總是最碎的。外頭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還從沒少過媒婆的份。溫顧兩家交情再好,要是有碎嘴子在里頭搬弄是非,日后還不得成了什么樣子。
正正常常的來往,一不留神,就得被人說成別的。
“溫顧兩家是姻親,這幾年我們母女幾個又受顧家老夫人照顧,三年前回鳳陽,顧家也沒忘了我們,溫家自然也要知趣,多多往來才是。”顧氏含糊地道,“顧大人是何等身份,能有這等子厲害人物做親戚,溫家已經(jīng)是多多收益了。這親上加親的事,怕是身份不夠。”
黃婆子仔細一想。
也是,永安顧家聽說那是有爵位的人家。那顧大人雖說承不了爵,可當著皇城司使,那就不是尋常官宦人家了。
那樣的大人物,怎的會去娶一個商戶女。納妾倒是成,可瞧著兩家的交情,再看溫家往日里對溫娘的疼愛,給人做妾,是萬萬不可能的是了。
這么一想,黃婆子心下覺得,說不定孫家的那門親,還真能說成了。
見過了人,黃婆子便沒在花廳里再坐多久。
等人送了客,溫鸞垂著眼簾,仔細擦干凈手指尖的點心碎。秋葵找來的商隊人這會兒也到了,溫鸞索性回了蘅蕪院,親自盯著幾壇子腌魚被小心翼翼送出家門。
黃婆子走后沒幾日,孫家忽然來了人。
顧氏去請了溫鸞出來和孫家來的長媳見了禮。
孫家長媳見了人,合不攏嘴:“這就是妹妹吧?真是好模樣。瞧著就喜人。”她說著話,手里已經(jīng)順勢把戴著的一支碧玉鐲子擼了下來,要給溫鸞做見面禮,“也不是什么好物,你且收著把玩就是。”
溫鸞辭了又辭,見對方執(zhí)意,只好收下。
鐲子入了手,她便知道,這碧玉鐲子哪像人說的那樣不是好物。料子摸著微涼,顏色通透,只怕比一般人家的鐲子都要好上許多。
一時間,竟是讓人覺得燙手極了。
孫家長媳一直看著溫鸞,臉上喜色藏都藏不住。
顧氏見了不免笑道:“我這閨女難不成臉上開出花來了?”
孫家掩唇笑:“這哪是開出了花。夫人,我說句實話,娘分明就是一朵嬌花,顫巍巍的開著,還不知誰家小郎有福氣摘了去。”
顧氏笑道:“自然是她喜歡的。不然還有誰能摘。”
孫家奇道:“夫人竟是讓小娘子自己決定婚嫁么?”她說完似乎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掩了唇詫異地看向溫鸞。
溫鸞沖她笑了笑,不吭聲。
三年孝期下來,溫鸞覺得自己的性子越發(fā)沉靜了下來。她依舊愛撒嬌,愛玩鬧,可在外人跟前,十歲的溫娘和十一二歲的溫娘那是不同的,她的嬌氣都藏著,只給自家人看。
孫家放下手,點頭道:“這也不錯。自己有自己的主意,也是極好的事情。”
孫家說著摸出件東西,道:“這是請?zhí)N壹依咸。蛩戕k一場賞梅宴,想著多少與溫家相識一場,想請你們一家能一道過去坐坐,吃吃酒,賞賞花。那園子的梅花開得正是好時候呢。”
那請?zhí)櫴献匀皇墙恿恕?br/>
到帖子上說的日子,溫家自然是早早準備好,坐著馬車出了門。
孫家設(shè)宴的宅子位于鄺縣城外,因?qū)O家老太爺過去曾是太傅,這府邸是當今圣上所賜,若放到城內(nèi)足足能占據(jù)大半條街。
宅子門庭高大,內(nèi)院亭臺樓閣,雕梁畫棟,景色秀美。說起來,還當真是鄺縣里首屈一指的宅院。
“拜見老太太。”溫鸞跟著陸娉婷恭恭敬敬地給人行禮。
孫家老太太坐在上首,她是那種不算富態(tài)的老人家,但衣著打扮依舊看得出出身極好。她坐在那兒,端莊威嚴,正仔細打量著溫鸞和溫仲宣兄妹倆。
雖說是個庶出,又是商戶出身,但行禮如儀,又生得這副好模樣,一身清新干凈的打扮,瞧著就叫人心生好感。這言行舉止,不比官家自小教養(yǎng)出來的女孩們差一絲一毫。
行禮畢,孫老太太招手讓陸娉婷和溫鸞近前。
“認真說來,孫家與陸家還有親,你幼時我還曾抱過你。”這是對陸娉婷說的。
“你可讀過書,都讀過哪些,做什么繡活,平日在家做何消遣?”這是對溫鸞說。
陸娉婷恭敬地答了。到溫鸞,她一一作答,老老實實,絲毫不作偽。
讀過書,都是閑書,女紅不好惹人笑話,平日消遣不少下廚釣魚樣樣都會。
與孫老太太一處的,還有別的夫人太太,更有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娘子也坐在邊上。她答得仔細,態(tài)度不卑不亢,顯然沒把旁人發(fā)笑的神情看在眼里。
孫老太太瞇了瞇眼,卻是絲毫不介意,笑著點了點頭。
“是個實誠的好孩子。”
孫老太太說著,指了身邊的小娘子笑道,“這是你賀家妹妹,閨名盈盈。與你差不了幾個月。”
溫鸞看過去。
孫家打算說親阿兄的小娘子,果真如黃婆子說的那樣,是個生得不錯的。
“盈丫頭帶你溫家姐姐出去玩玩。”孫老太太吩咐著賀盈盈,又慈祥的對陸娉婷道,“你且陪我這老太婆聊聊,永安城如今可都是什么模樣,陸家這幾年可好?”
陸娉婷笑著作答。溫鸞這頭已經(jīng)謝過孫老太太,跟著賀盈盈出了婦人們聚會的花廳。
賀盈盈在孫老太太膝下長大,在孫家的地位與孫家子孫無異。她帶了溫鸞出門,在園子里游賞一番,兩人已經(jīng)很快從尋常的交談聊到彼此都有養(yǎng)在沒有多少血親關(guān)系的老太太膝下的事。
這一聊,交情很快就有了,兩人親親熱熱的說上了話,一人說鄺縣的點心,一人說鹿縣的魚宴,見左右沒人,話題又兜轉(zhuǎn)到話本子上。
得知溫鸞手里有新得的話本,賀盈盈滿臉羨慕。
“若是你我住得近些就好了,我能問你借話本。”賀盈盈對溫鸞十分羨慕,“老太太照拂我,阿兄們也十分照顧我,可我在這兒實在不敢光明正大看話本子,生怕叫人見了,說我不正經(jīng)。”
“看話本子怎么就不正經(jīng)了?你瞧見我四嬸嬸沒。她的阿爹是國子監(jiān)祭酒,最是正經(jīng)不過的讀書人,我四叔也是個不堪閑書的人,可我四嬸嬸依舊會看那些話本子,我四叔才不阻著她,有時還幫著她挑些好看的。”溫鸞輕笑。
“真好。那你阿兄呢?”賀盈盈低聲問。
溫鸞眨眨眼。
賀盈盈抿抿嘴,臉頰發(fā)紅:“我就問問呢。”
溫鸞笑開:“我阿兄也不阻著。”
她左右張望,見沒什么人,壓低聲,偷偷道:“他從前四書五經(jīng)讀得累了,就背著阿爹看些閑書。他把閑書往正經(jīng)書里一放,兩本一塊兒捧著看,不湊近了,誰也瞧不見他什么《閑鶴記》、《龍女報恩傳》。”
溫鸞說完,見賀盈盈一雙眼睛亮瑩瑩,充滿了好奇。
“他居然也看……”賀盈盈有些驚奇,“我還以為,像你阿兄那般人物,肯定是不看那些市井話本的。”
溫鸞很想說,她阿兄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就是個尋常人家學(xué)問做的不錯,考了功名,得了官身的年輕郎君。
會發(fā)脾氣,會疼人,也會偷偷摸摸做些小動作,更會打嗝放屁。
不過這些……溫鸞瞇眼笑。
她說了萬一嚇跑了阿兄的未來娘子怎么辦。
溫鸞臉上打趣的神情,賀盈盈估摸著是看出來了,之后的時間紅著臉拉著她到處溜達。
孫老太太有意和溫家說親的事,賀盈盈知道,溫鸞記得阿兄也知道。孫家請他們來賞梅,說白了也存了讓兩人自己相看的心思。
溫鸞逛了一路,還詫異怎么不見自家阿兄。一個拐角,眼一抬,她瞧見人了。
溫仲宣是被孫家一個郎君帶過來的,顯然也是清楚要做什么,見了站在自家妹妹身邊的小娘子,話還沒說呢,臉先紅了。
溫鸞嘖舌,扭頭看一眼賀盈盈。
后者也是滿臉通紅,揪著袖子,咬著唇,一邊行禮,一邊道了聲“溫家哥哥安好”。
要相看的人互相碰上了,孫家那郎君笑著避到了一旁,溫鸞自然也不好留著“礙眼”,見不遠處有片梅林,指了指那頭,得人應(yīng)允,便帶著丫鬟往林子那頭去了。
孫家的這片梅林,就在宅子里,不大,臨著湖。這個季節(jié),正開了密密簇簇的梅花。
坐在湖邊,隔著梅枝,溫鸞還能瞧見那頭正相看著的青年男女。
梅林間還落著厚厚的積雪,枝頭紅梅在白雪間隱隱綽綽,令人心醉,煞是好看。
孫家的丫鬟極有眼色地送來了暖酒。溫鸞喝不得酒,又讓丫鬟另外送來了熱茶。
品茶賞梅又賞雪,若非不能飲酒,不然更是應(yīng)景。
溫鸞瞧著眼跟前的一簇梅花出神,邊上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她把頭一回,就見一年輕郎君從林間走近,正一臉怔愣的望著她。
這郎君約有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十分尋常,一身衣著規(guī)規(guī)矩矩,面上也不見醉態(tài),想來是原先就在這林子里頭待著,適才走近了才瞧見多了個不認識的小娘,一時有些詫異。
方才進孫家時,照著當家的待客的規(guī)矩,郎君們自有孫家老太爺?shù)热私哟靹t都去了花廳見過孫老太太。溫鸞自然就沒見過孫家的郎君,眼前的人她更談不得眼熟。
“是……溫小娘子?”年輕郎君遲疑道,“在下孫正棠,家……行七。小娘子……怎會在這?”
居然是孫七爺。
孫家想為他說親自己的事,顧氏并沒有藏著不說。阿爹對他好一番夸贊,可末了仍是“娘要是不喜歡,那就不嫁”。
溫鸞鎮(zhèn)定心神,起身行禮道:“原是瞧著這片林子花開得正漂亮,過來賞花賞雪。要是打擾了郎君,這就……”
“不打擾!不打擾!”
孫七爺漲紅了臉,連連擺手:“天氣冷了,不如喝點酒暖暖身。”
他說著,就走到還沒端走的紅泥爐前伸手打算斟酒。
溫鸞忙要拒絕,余光一瞥,就見梅林間,許久未見的顧溪亭站在那兒,一言不發(fā)的望著她。
“表哥!”溫鸞頓覺歡喜。
什么孫七爺,某某郎的,她當下什么都顧不得了,只想離得近一些,看看他,再多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