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一二八〕正名
溫鸞回頭,白媽媽站在門前,稍稍側身,扶過身后的人,慢慢送到門口。
是李老夫人。
老夫人醒了,還下了床榻,由人扶著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到門口,用僵硬的腿邁過門檻,走到溫鸞的身邊。
不僅如此,老夫人的手里還緊緊握著一樣東西。
她走得小心,也許是因為身體上的不適,也許是因為手里握著的東西,每踏出一步,即便有人攙扶著,她都忍不住身體晃悠兩下,但臉上的神色十分的凝重。
“母親剛才……在說、說什么?”
顧漸吃驚地開口,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李老夫人艱難地站穩(wěn),冷哼:“我說什么,難道你沒聽清楚?”
顧漸噎住。
湯氏急忙道:“母親在胡說什么,娘怎么就成了三郎的……成了三郎未過門的妻子了?”
湯氏的聲音都忍不住尖利了起來。
湯氏這些年沒少打顧溪亭的主意。她想盡辦法,想把湯家的女孩往他跟前帶,他一個都沒看上。
她想著說不定是覺得家世不好,雖然心底不喜,可也忍了,轉而在永安城里幫著老夫人各種找家世不錯的小娘子,想借著做媒的那點關系,以后也好套套近乎。
可忙了那么久,都失敗了,顧溪亭居然……居然要娶溫娘?!
“母親,你別是身體不好,被人蠱惑了吧?”
湯氏一叫出聲,顧洗就覺得不好,忙讓妻子上前去把大堂嫂拉開。
葉氏硬著頭皮上去拉湯氏,哪知湯氏突然用勁,一把把人甩開,幾步沖到老夫人跟前,繼續(xù)喊:“母親,你想想清楚,讓三郎娶誰都好過娶她溫吧?溫家不過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商家,他們給不了三郎助力!”
被湯氏指著鼻子,溫鸞絲毫不介意。
她又不是當年的孩子,聽不得任何人尖利的責難,更何況湯氏的那些話,她本就可以不去理睬。
溫鸞伸手要去扶老夫人,卻見老夫人微微搖了搖頭。
“你說我是被人蠱惑了。”老夫人望向湯氏,慢慢地展開了手里的東西,“可三郎和娘的婚事,那是圣上所賜。你敢說,圣上也是遭人蠱惑了嗎?”
展開的是一道被人密密實實包起來的圣旨。
不用去看里面的內容,只需要看到圣旨背面的龍紋,湯氏的臉已經徹底白了。
“怎么會……”顧洗驚恐地叫出聲來。
“這……母親,這是假的對不對?母親,你這樣假傳圣旨是要殺……殺頭的……”顧漸腿軟。
相對于這兩人的否認,顧浹和顧章已經認出了圣旨。李老夫人不會去假傳圣旨的,那是殺頭的大罪,所以這道圣旨一定是真的!
溫鸞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道圣旨。
上面的字,在老夫人一字一句被念了出來。她聽不到其他,只注意到了最重要的一個詞——賜婚。
她與表哥,是圣上欽賜的婚約。
不是什么無媒茍合,也沒有所謂的門不當戶不對。
溫鸞幾乎是整個人僵硬地聽老夫人念完圣旨,心頭的火熱差點帶出眼眶的淚。
顧漸已經說不出話來,湯氏還在掙扎:“母親,這不應該,不應該啊……”
老夫人吃力地靠上白媽媽的肩頭:“什么不應該?圣上賜婚,你還想悔了不成?”
湯氏張了張嘴,最后只能頹然。
“既然身份你們也認下了,那顧家的事,娘就能搭手了吧。”
老夫人費力地咳嗽。白媽媽忙不迭要把人往回扶,老夫人這時候卻抓住了溫鸞的手。
“娘,你且去查!好好的查!我還沒死呢,這府里還輪不到別的人管著你查!我這病,來的古怪,這要是真有什么人動了壞心思,你幫我查出來!”
老夫人每說一個字,都要費力地喘上一口氣。
溫鸞重重點頭,再看底下長房四房,臉色已然有了變化。
老夫人的身體到底還是弱,能撐著將圣旨念完已經不容易。一直到幾房從松柏堂退出去,老夫人這才整個人綿軟了下來。
白媽媽急匆匆將人扶著,喊著丫鬟們一道把人扶回里屋。
老夫人的身子壓根就沒有好。本也是在昏睡,剛娘來時提起九娘送的消息,人也還在昏睡。
可聽到院子里的動靜,老夫人還是醒了過來,問明情況,二話不說,叫人翻出了藏在屋子里的圣旨。
老夫人到底舍不得讓三郎和娘受那些委屈。
溫鸞半跪在床邊,緊緊抓著老夫人的手,咬唇道:“老夫人放心,這事我一定好好查,仔細查。要真是……要真是誰在里頭動了什么手腳,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白媽媽抹著眼淚。幾個丫鬟也都忍不住抽起鼻子。
老夫人卻費力地抬起眼皮,笑:“怎么……還喊老夫……人?”
溫鸞眼淚都要出來了,被這么一逗,噗嗤笑了出來。
“祖母!”
溫鸞的身份既已明確,又有老夫人親自發(fā)話,顧家?guī)追烤褪窃俨煌猓矝]了法子。
也許是運氣。
溫伯仁從宮里出來,聞訊拿著帖子再度請到了醫(yī)官。不光如此,還輾轉讓圣上得知了李老夫人意外得了怪病的事,圣上一片仁心,當下大手一揮,將宮幾位醫(yī)術了得的醫(yī)官全都派往了顧家。
眾人拾材火焰高。
幾位醫(yī)官各自診脈,而后仔細探討,等到溫鸞在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以韓醫(yī)官為首,幾位醫(yī)官終是得出了結論。
“老夫人這是毒了。”
屋里沒有外人,醫(yī)官們搖頭嘆氣,直接道。
換作別人家里,醫(yī)官們興許還不敢直言,可顧家三郎那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外頭那么多風言風語,圣上也沒打算拿他做什么,醫(yī)官們自然也要直言不諱才是。
眼看著一眾醫(yī)官都是一樣的神色,溫鸞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她生得好,就是面若寒霜,也叫人覺得是個令人驚艷的冷美人。
“大人們確定祖母這是了毒?”
溫鸞喊李老夫人作“祖母”,雖有些古怪,可醫(yī)官們并未在意,只就著毒一事,仔細道:“溫家娘子,老夫人的脈象是毒無疑。雖聽伺候的丫鬟們的意思,嘔吐、腹瀉似乎像是尋常的病癥,但脈象仔細辨認后,我等都覺得這是毒。”
溫鸞捂住心口,扶住桌子問:“毒?大人們可能診出來祖母毒有多久了?”
“這個……”韓醫(yī)官為難道,“待我們再診診。”
醫(yī)官們說著又聚攏在李老夫人床邊,一個接一個號脈,交頭接耳一番商量,重新道:“這毒最少也有半月了。倒是不厲害,溫家娘子若是要查,不妨……不妨從老夫人身邊人查起。”
多的話醫(yī)官們自然不會說,溫鸞讓人送走醫(yī)官,自己坐在老夫人的床邊,沉默地望著再度陷入昏睡的老人,攥緊了衣袖。
白媽媽恨恨地抹了一把臉:“外頭那些人簡直……簡直就是黑了心肝!他們怎么敢對老夫人下毒!我們只當是老夫人這些日子累著了,這才突然病倒,沒成想竟然是了毒。”
顧家這幾十年,幾房之間吵吵鬧鬧實在尋常,就是外頭,也鮮少有大戶人家的兄弟姐妹不會有吵鬧的時候。可誰都沒想過,竟然會有人對著長輩下毒。
“娘,你看現(xiàn)下要怎么辦?真能查出是誰下的毒嗎?”
溫鸞點頭。
白媽媽抹抹眼睛:“那就好,那就好。”
溫鸞從里屋出來,就見木香早已在院子里候著,一起站著的還有四叔和阿兄。
溫仲宣有些著急:“他們說老夫人拿出了陛下的賜婚圣旨?你不會真被指給顧令端了吧?”
溫鸞沒答。溫仲宣更急了:“這事怎么就這么突然……”
他話沒說完,溫伯仁開了口:“李老夫人身體如何?”
“不太好。”溫鸞搖頭,“四叔和阿兄不妨先回通平巷,這幾日我還得留在這兒。”
“你留著做什么?”
“老夫人的病……是毒。”
溫鸞話音落,叔侄倆的神情都凝重了起來。
溫仲宣顧不得再追問賜婚的事,皺起眉頭:“毒?是外面人還是……顧家?”
這個問題,溫鸞眼下也不知道。
九娘給的消息里,十娘是最值得懷疑的那個人。可醫(yī)官們的意思是老夫人身上的毒,最少也是半月之前就有人下了,那個時候十娘還沒有回來大獻殷勤,這么一來她又成了最沒有可能的人。
而除了十娘外,顧家里又會是……誰?
“你想留在這可以,但若是有什么事,別自己一個人硬抗。”
溫伯仁屈指,彈了下溫鸞的額頭,“等老夫人的事好了,咱們再好好聊一聊那道圣旨的事情。”
溫伯仁丟下話,這邊拉上溫仲宣走了。
溫鸞將叔侄倆送到正門外,一轉身,木香就恭謹?shù)卣驹诓贿h處。
她不認得顧溪亭安排在府里的察子,只知道身邊的木香出自皇城司。她輕聲吩咐了幾句,便開始等著木香帶回她要的消息。
一日,兩日,溫鸞一方面派人搜著各個院子,看著長房四房雞飛狗跳,一面等著木香。
三天后,所有的證據(jù)都被木香擺在了她的面前。
這些證據(jù),包括埋在三房院子樹底下的幾包藥渣子,包括被湯氏偷偷丟掉卻被木香撿回來的藥粉。
她看向木香。
后者恭謹?shù)貑蜗ス蛟诿媲埃溃骸伴L房的湯氏和三房的十娘都動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