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廠生活
元連軒是香山市海興鎮(zhèn)人,開一家輝煌公司,主要生產(chǎn)經(jīng)營燈飾。他下面有兩個工廠,一個叫輝煌燈飾廠,主要是生產(chǎn)各種吊燈壁燈燈具;另一個廠叫輝煌玻璃廠,主要生產(chǎn)燈飾用玻璃。
輝煌燈飾廠是個老廠,也是元連軒發(fā)家的地方。主要是生產(chǎn)五金燈飾配件,從外面夠進燈飾玻璃組裝成燈飾后向外出售。近年來由于燈飾玻璃價格看漲,元連軒就又斥資買下一塊地皮建起了輝煌玻璃廠。現(xiàn)在輝煌玻璃廠就要投產(chǎn)了,所以元連軒才到粵城來招聘職員。而董勇就有幸遇到了他了。
到了海興鎮(zhèn)之后,在元連軒的安排下,輝煌燈飾廠的會計主管對董勇進行了考核。結(jié)果非常滿意。于是元連軒就詢問董勇要什么待遇。董勇在這種情況下對元總感激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提什么待遇呢?
于是元連軒就拍了拍董勇的肩膀,很大方地說道:“那就先定為每月八百吧。明天你就可以上班了。”
到了輝煌玻璃廠之后,董勇才明白,原來不僅僅是他有幸遇到元連軒了,元連軒也有幸遇到他了。
原來因為元連軒資金實力有限,輝煌玻璃廠的條件極其簡陋。整個廠里除了一座生產(chǎn)廠房外,并沒有別的建筑。
在廠房的最南端,隔出了兩塊區(qū)域,一塊面積小一點的區(qū)域用來辦公。辦公人員都聚集在這里,每個人分一張桌子就可以辦公了。在這里工人客戶供應商都可以隨意出入,這辦公環(huán)境的開放程度即使是日后在IT行業(yè)興起的開放式辦公也無法比擬的。
而隔出的大一點的區(qū)域,則是員工的宿舍了。數(shù)百張雙層床擺放在那里,所有的員工都在這里睡覺。
如果說辦公區(qū)只是讓董勇驚訝的話,那么住宿區(qū)則讓他目瞪口呆了。他有些口吃地問正替他清理床鋪的行政主管王建:“女員工也住在這里嗎?”
“對,她們也住在這里。”王主管吃吃地偷笑道。他指著那些裝上床圍的鋪位說道:“你看,那些有床圍的都是女員工住的。”
據(jù)王主管介紹,玻璃廠內(nèi)住宿安排極為平等,除了黃廠長外,其他所有員工無論職位高低貴賤無論性別是男是女,都一律安排在這里住宿。
董勇看了看自己的鋪位,距離女工的鋪位還比較遠,勉強接受了下來。可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的擔心是多余的,他根本不用住在這里。因為廠房里幾乎無法住人,除了那些女工不得不住在這里外,其余的男工都拿一張涼席到外面去了。
香山市地處粵東省南部,氣候極其酷熱,而現(xiàn)在又正是盛夏。
在廠房內(nèi)有三座玻璃窯爐,向外散發(fā)著熾熱的高溫。而除此之外,酸洗車間則向外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切割車間則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高溫、噪聲、空氣污染。假如能在這個環(huán)境中生存下去,估計人類都可以到金星上生存了。
到了現(xiàn)在,董勇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元總會極爽快地把他招進來了,因為除了他這樣陷入困境的人,恐怕其他人都不會來這里做會計吧!
不過除了這些缺點外,輝煌玻璃廠也有強烈吸引董勇的地方:比如每天輝煌燈飾廠的食堂都會派人向玻璃廠送兩頓飯。飯雖然有點餿,肉有點臭,但是正好可以鍛煉一下身體對病菌的抵抗能力。更重要的是,這飯菜雖然不是免費的,但是卻可以欠帳,等發(fā)工資的時候另行扣除。這對流動資產(chǎn)只有五元的董勇誘惑力不可謂不大。
算了,就在這里干吧!至少也要干上幾個月,積攢一些錢后再做其他打算。董勇心想,既然那些工人能吃這些苦,自己為什么就不能吃這些苦呢?
于是我們就常常看見這么一幕:上班時董勇滿頭大汗在處理著帳目。別的人還可以吹吹風扇,他卻不能。因為一開風扇,面前的單據(jù)都會聞風起舞,來個天女散花。吃飯時,董勇就夾著一個碗,排在長隊后面,等著接受餿臭的飯菜對腸胃的考驗。晚上,他則弄兩個紙箱板,在廠房外找一個風大的地方倒頭便睡。至于下雨天,他和那些男員工就不得不回去廠房內(nèi)接受登陸金星前的模擬訓練了。
而下班之后,董勇則常常選擇在工廠對面的魚塘邊傻坐。起初魚塘的主人非常懷疑董勇是在打他魚的主意,但是在暗中監(jiān)視幾天后,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董勇有對魚下手的意思,也就慢慢的解除了對董勇的監(jiān)控措施。
董勇確實沒有對魚下手的意思。他之所以選擇坐在這里只不過是因為水塘邊比較涼快,而且看著水塘中的魚互相爭食又可以順便消磨一下寂寞時光。
在工廠里,董勇別說朋友,甚至連可以聊天的人都沒有一個。
這工廠里的工人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據(jù)說都是些或近或遠的親戚關(guān)系。這讓董勇非常奇怪。不過后來他就知道了,幾乎所有的燈飾玻璃廠都會存在這樣的現(xiàn)象。這主要是因為生產(chǎn)燈飾玻璃的特殊性所決定的。
在燈飾玻璃廠中,有一道主要工序,工人們稱之為吹泡。對工廠來說,吹泡這個工序完成的好壞是燈飾玻璃廠能否將生產(chǎn)成本降下來的關(guān)鍵所在;而對工人來說,這道工序又直接關(guān)系到他們收入的高低。
吹泡工序?qū)夹g(shù)要求很嚴,一個人沒有個三五年經(jīng)驗是做不出來的。而且這道工序還講求人員之間的配合,一個班組中幾個人之間只有長期配合才能形成默契,從而提高成品率,賺取更多的計件工資。所以在燈飾玻璃廠中,工人們基本上都是親戚或者關(guān)系非常密切的朋友,只有這樣才能傳授技術(shù),才能長期配合。這樣下來,工廠的生產(chǎn)成本也降低了,工人的收入也提高了,真是皆大歡喜。
可是董勇卻一點都不歡喜,因為這樣一來,這些工人下班后都扎堆去了,沒有誰愿意搭理他一個外人。
工人不行,那么總還有管理人員吧?可是即使這幾個管理人員,也沒有人愿意和董勇交流。當然也不是不愿意,主要是沒時間。因為一下班,這幾個管理人員就立刻從工廠消失了。至于去處,多半是到海興鎮(zhèn)上去嘍。
對于這一點,董勇也非常理解:假如他口袋里有些多余的錢財,他一定也會選擇到繁華的海興鎮(zhèn),甚至到更繁華的香山市去走一走。這道理就如同號子里的犯人需要定時到號子外的大院里放放風一樣。
不過說起來繁華的香山市,董勇還真去過那么一趟,并且是在上班后第一個星期天就去了。當時他老著臉皮向工友借了五十元錢當作路費,并向工友信誓旦旦地保證他一定在領(lǐng)到工資后第一時間內(nèi)歸還。工友自然不能不相信手握財務大權(quán)的董會計的話,就借給了他五十元。
即使這樣,這五十元也根本不夠。董勇回來時就在距離海興鎮(zhèn)還有十多公里的虎崗下了車,步行回到工廠,順便享受了十多公里的免費日光浴。
那么董勇到香山市去干什么呢?他是到人才市場去辦理檔案托管手續(xù)。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檔案學歷等證件放在玻璃廠如此開放的空間實在是不太安全。文憑和檔案可是他賴以生存的基本保障,也是他今后東山再起的唯一基礎(chǔ)。這么重要的東西,還是放在人才市場中托管比較安全。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轉(zhuǎn)眼已經(jīng)一個月零十天了。董勇盤算著,只要再過五天,到七月十五日,他就能領(lǐng)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了。扣除兩百二十一元的伙食費,還上工友的五十元借款,他六月份還可以領(lǐng)到五百二十九元薪水。
雖然五百二十九元絕對不能算是一筆大錢,但是相較于目前身無分文的狀態(tài),這著實讓董勇無限憧憬:他以后每天可以到對面那個腸粉店吃一份一元的早餐了,甚至還可是讓老板多放五角錢的豬肝下去;腳下那雙破五個洞的襪子也可以退休了。雖然比起新襪子來,這雙有五個破洞的襪子更為涼快,但是看著實在不雅。至于那雙破了兩個洞的襪子,還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畢竟那兩個破洞都位于襪子的底部,只要他不抬起腳,一般人是很難發(fā)現(xiàn)這兩個秘密的。除了這些,董勇還打算去買兩卷衛(wèi)生紙,這樣他就不用撿工人的煙盒去擦屁股了。那煙盒不但面積小,而且紙質(zhì)硬,在對待董勇屁股的強硬態(tài)度上堪和日后的美國國務卿賴斯對薩達姆強硬態(tài)度有那么一比。即使這樣,煙盒也不是每天都能撿到的,就好比薩達姆不可能每天見到賴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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