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或許是有過了前車之鑒,這一次的安玖恢復得比之前快了許多。在辦公室獨自度過了一開始的失落失望,等到了上班時間,安玖便又是那個被人稱贊“后生可畏”的安檢察官了。
而后來她也覺得,和祁幼清的這種名為“情人”的關系,其實是她倆之間最熟悉不過的相處方式了。
可能唯一的不同是,以前她因為對祁幼清心存愛慕、又懷著對兩人未來的期待,所以總有所憧憬;而如今,她足夠的心平氣和。
說著會來找她的祁幼清在那之后好幾天沒出現(xiàn),連先前隔三差五發(fā)來刷存在感的消息都沒有了。
安玖自然不會主動去找她,只是某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小區(qū)門衛(wèi)的電話進來了。
她再掉個頭便能到家,于是就沒接;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在保安的示意下停了車。
穿著制服的年輕保安笑得和氣,往門外另一邊的方向抬了手:“安小姐,那邊好像是您的朋友來訪。剛剛給您打過電話,您沒接,我們也不好讓她進來。”
在聽到“朋友”的時候安玖心里就有了預感,一邊點頭表示知道了,一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正好看到祁幼清從車里出來。
這兩天起了風,剛下車的祁幼清迎面便被吹了個透心涼,面上不顯,只緊了緊衣襟,快步往安玖的方向走。
在方向盤上輕敲了幾下,安玖收回目光,在祁幼清上車后跟保安道了謝,載著祁幼清進了小區(qū)。
隨后的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就連祁幼清真的拿出一副顯然是定制的眼鏡讓她戴上的時候,安玖也只是停頓了幾秒,便如她所愿了。
第二天是周六,安玖一覺醒來,身旁已經(jīng)沒了人,手機里祁幼清發(fā)了條消息,說還有工作,先走了。
安玖沒回消息,目光又落在床頭柜上祁幼清帶過來的眼鏡上。她抿了抿唇,開了抽屜,將眼鏡放進去。
之后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同,除了安玖時不時會在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接到門衛(wèi)打來的“一位姓祁的女士來訪”的電話,或者是回家時在小區(qū)門外看見一輛熟悉的車。
次數(shù)多了,在某次等祁幼清往車這邊過來的時候,連保安都忍不住跟她說了句:
“安小姐,您要是方便的話,不如去物業(yè)幫您的朋友登記一下?這天是越來越冷了……”
安玖不置可否,只在祁幼清上車后,多看了眼她被風吹亂的頭發(fā)。
轉折出現(xiàn)在當年下第一場雪的那天晚上。
安玖加了會兒班,又因為天氣,路況不太好,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比平常晚了許多。隔了大老遠,安玖仍是一眼看見了路燈下那個熟悉的身影。
沒戴帽子也沒打傘,路邊站著的祁幼清身姿挺拔,手插在兜里,只微微垂了頭,將下半張臉埋進了圍巾里。或許是站久了有些累,她又輕輕跺了跺腳,臉上卻看不出一點不耐。
她的頭發(fā)和衣物上還有著雪花停留過的痕跡,比不上往日里的精致,甚至還有點狼狽;可當安玖的車駛近的時候,她微微歪了頭彎起唇的樣子,又有些過分的光彩照人。
安玖在她身旁停下,給她開了車門,注意到她進來后微微放松了的肩膀。
她甚至裝作不經(jīng)意一般將手靠近了空調出風口,稍稍調整了風向。
可開口打招呼時,祁幼清的語氣里依舊帶了點輕快,像是心情不錯,沒半點受凍久等的負面情緒;見安玖沒有很快往前開,才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繃起來,安玖輕輕咬了咬后槽牙:“……你車呢?”
祁幼清眨眨眼:“下雪了路況不好,到了之后李姐惦記女兒,我就讓她先走了。”
“那你自己的車呢?”安玖皺起眉。
“在酒店。”祁幼清頓了下,“我進不去你這兒,就沒開自己的車。”
看安玖眉頭緊鎖,她又岔開話題:“我有點餓了,我們可以先回去嗎?”
她說得無辜,眼神也無辜,像是真的餓了,絲毫不提別的。
安玖又一次感到了挫敗。
連保安都看不下去了,身為當事人的祁幼清卻還能穩(wěn)坐釣魚臺,仿佛在門口等待的人不是她,在雪天里受凍的人不是她,每次提前離開時都要自己步行十來分鐘出來的人也不是她。
但她可是祁幼清。
祁幼清怎么可能會做虧本買賣?她肯定是在賭,賭她安玖會心軟,賭她安玖會低頭,賭她安玖會舍不得。
真是……詭計多端。
往后靠住駕駛座椅背,安玖深深地看了一眼祁幼清,回過頭時嘆了口氣,開進了小區(qū)。
祁幼清被她看得莫名,見安玖駛過了以往進入的停車場入口,繼續(xù)往前開,才隱隱有了猜測。
車子在掛著物業(yè)管理處牌子的建筑前停下,安玖不發(fā)一言地帶著祁幼清下了車,在物業(yè)那登記了祁幼清的車牌號,又沉默地帶祁幼清回了車上。
重新駛進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安玖突然開口:“鐘寧的車也能進。”
她說得突兀,副駕上的祁幼清默了兩秒,短促地發(fā)出一聲笑,又馬上忍住了,偏開頭去,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安玖說完就后悔了,實在太過于此地無銀,可話都出口了,顯然是無可挽回的;她也只能攥了攥手里的方向盤,勉力維持住表情。
過門禁時,往日總是刷卡的人在門前頓了頓,刻意讓開了半個身子,當著祁幼清的面輸了密碼。
連帶著開家門的時候,也是這樣。
她還像往常一樣扎著頭發(fā),于是紅著的耳朵就很明顯;祁幼清覺得她這種借由行動顯露出來的默許有點可愛,很想逗她一句:“鐘寧也知道密碼嗎?”
但話到嘴邊,她還是沒出口,反而有一點沖動。
所以當安玖換好鞋,還沒完全直起身時,臉頰上就先感受到了柔軟的觸碰。
祁幼清湊上前來,親了一下她的臉,馬上便退開了,空氣里除了安玖熟悉的香味,還飄了一句很輕的:“記住了,謝謝。”
她看過去。重逢以來一直大膽恣意的人背著手,只瞟了她一眼,便又挪開目光去,抿了口下唇的樣子,莫名帶出了一點純情。
安玖本來是有些唾棄自己又一次沒出息的心軟的,可祁幼清這副從未有過的模樣,不僅沖散了她心里對自己的惱意,還讓她也有點后知后覺的不好意思。
她蜷了蜷手指,用了很大的定力才忍到了祁幼清走開,確認祁幼清看不到了,才飛快地抬手,蹭了一下被吻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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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安玖的默許,祁幼清便再也沒有在小區(qū)外等過。
不過她也沒有仗著有了權限便隨意出入,每次出發(fā)去安玖那邊的時候總會先發(fā)個消息告知安玖。
相較于工作時間固定的安玖,祁幼清的空閑時間顯然少了許多;但偶爾的時候,她也能趕在安玖之前,先進了家門。
所以有好幾次,安玖打開家門,隨意一掃就能看見祁幼清。
有時她是在書房的區(qū)域,隔著電腦抬起頭來;有時她是在影音室里,踩著拖鞋輕快地過來;還有兩次,是她在廚房,圍著黑色的“廚神”圍裙,或者濕著手,或者拎著鍋鏟。
而無論她在哪兒,在做什么,每一次與玄關處的安玖對上目光時,她都會柔了眉眼,帶著一點點笑意,說出那句:
“回來了?”
明知故問、多此一舉,卻輕易讓人溢滿了滿腔的柔情蜜意。
溫暖的室內,帶著笑的愛人,飄散滿屋的米香,一點一滴,是安玖期待已久卻從未真正實現(xiàn)過的、獨屬于她的理想生活。
更奇妙的是,扮演那個“愛人”角色的人,是祁幼清……
是她年少時滿懷期待的祁幼清。
是她曾經(jīng)不愿再相見的祁幼清。
也是……許愿要與她做情人的,祁幼清。
所以安玖總有些恍惚,有時候甚至會懷疑,到底曾經(jīng)只是夢境,還是眼前只是虛幻。
內心的糾結體現(xiàn)在外部行為上,便是安玖面對祁幼清時態(tài)度的松動。
臉色不再刻意地繃著,言語也不再故意冷漠,眼神雖然不像以前那樣時刻帶笑,好歹不是警惕和防范了;而床笫之間,祁幼清湊上去吻她的時候,安玖也不會逃也似的躲開了。
就仿佛,生日那天祁幼清沖動的舉動,對兩人之間岌岌可危的關系所造成的沖擊,已經(jīng)逐步地得到彌補了。
祁幼清有一點點開心,但她這次不敢再懈怠,還是如溫水煮青蛙般,用溫柔的攻勢,慢慢侵蝕安玖本就不很牢靠的心防。
她甚至開始嘗試在床榻之外和安玖親密。
比如某個一起看電影的周末,她輕輕靠在了安玖的肩膀上;又比如某次飯后,她自身后環(huán)住正在洗碗的安玖的腰;再比如……
商量晚飯吃什么的這個時候,她湊上前,吻住了近在咫尺的安玖的唇。
被突襲的安玖明顯僵了僵,卻沒有躲開。
她的順從毫不意外地鼓舞了祁幼清。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吻立時變得熱烈起來,祁幼清的手扶著她的肩,跪坐起來,居高臨下地,促使安玖揚起了頭。
這一天的氣溫似乎有些回暖,安玖花了大價錢做的全屋溫控也像是壞掉了,屋子里的空氣有點干燥,讓人很想補充水分。
呼吸漸重的時候,門鎖上自帶的鈴聲,非常不適時地響了起來。